“你倒是个性子温和的，招人喜欢。”沈荣将鱼食撒进湖里，“你如今住在哪个宫里？”
“回陛下，妾身同德妃娘娘住在翊坤宫。”
沈荣听完蹙起了眉头，问道：“德妃，她待你可好？”
她深情有些许不自然，躲闪着目光，“德妃娘娘，待妾身很好，她虽然会偶尔罚宋答应，倒也不是来真的，不过是教训几句罢了。”
她抬头，迅速看了一眼谢凛的神情，这人笑意更深了，抿着唇故意转移目光看向别处。
沈荣思量了许久。
“那……这宫里，可有你熟悉些的人？”
“嗯……”她拖长了语调，仿佛不经意间说出的真心话，“淑妃娘娘待妾身很好，像是自家姐妹，也常带妾身出来散心。”
“陛下，臣妾也是看秦常在在宫内没个照应，可怜得很，臣妾便自作主张与她一同赏花。”说到后面声音愈发小了。
沈荣却大笑着点点头，“你二人倒是姐妹情深，不如，秦常在就同淑妃一起搬到永寿宫去吧。”
“这，陛下，永寿宫同养心殿极近，妃子们吵吵闹闹，恐会打扰陛下啊。”淑妃已经随遇而安很久了，若是搬到永寿宫去，可不就是跟德妃摆明了要对着干了吗？她是有点心机，可也不能这么折腾。
“无碍，朕最近不怎么去养心殿，况且，永寿宫内有一鱼池，倒也省去了重修。”
“妾身谢陛下恩典。”
早已过了晌午时分，秦玉箫还未用膳，此时有些力不从心。
御花园起了大风，初春的天气还不是那么稳定，也不知今年的春雨何时才会下。
“天色不早了，你二人直接回永寿宫吧，东西朕命人替你们收拾。”
“是，陛下，臣妾告退。”
离了御花园，淑妃走过来，“本宫不想搬。”
“淑妃娘娘，您是有什么事要妾身替您做吧。”她的声音轻柔温和，丝毫不叫人感到冒犯，也没有让人感觉到被抓包的羞耻。
“您先前寻到妾身倒也说明不了什么，可是后面您隐约告诉妾身您与德妃不和，而德妃娘娘又不待见妾身，您还透露这张脸与先皇后相像，虽然也可以说是您找个人聊聊天，不过……那也太牵强了吧，况且，您入宫比妾身早，陛下的作息，您更了解，是吗？”
纳兰知意先是惊愕，然后无意间笑了笑，“果然，本宫还是心急了些，不过，本宫刻意做的这些倒也不怕你知道，本宫确实是有些事需要你。”
“敢问娘娘是何事？”她的态度真诚得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这个，你才入宫不好知道，本宫会帮你讨得皇帝的欢心。”淑妃挑眉，用近似商量的口吻。
秦玉箫眉眼间含着淡淡的笑意，与方才谢凛的深情如出一辙。
如果没有淑妃，她依旧会一步一步往上走，只不过遇到的麻烦可能会更多些罢了，不过，既然有人甘愿做她的垫脚石，她何乐而不为？
“娘娘，一入宫门深似海，妾身，怕。”她目光闪烁。
淑妃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毕竟自己的目的已经被人拆穿，况且对于此时的她来说，这种情形下秦玉箫是最好的人选，她不能放弃，再者说，依照她那柔弱的性子，若是被人捷足先登如何是好？
纳兰知意一咬牙，寻了个隐蔽的宫道，“若你想要往上爬，本宫不会害你，哼也对，宫里哪个女人不想往上爬。”
“先回咸福宫。”淑妃拉了她一把。
二人急匆匆地一前一后走了。
同纳兰知意一起住在咸福宫的是一位答应，此时也听闻了搬宫的消息，收拾东西了。
“见过淑妃娘娘……见过秦常在。”
这姑娘秦玉箫见过，她们那排秀女的第一位，长相秀气，不卑不亢。
淑妃路过她微微点头，看了淑妃并不在意她。
“你一直没回翊坤宫，张疏雪怕是坐不住，你没有软肋，不必过于怕她。”
“是。”
淑妃瞅了她一眼，性子还是太顺从了，可是那皇帝就喜欢这样的，你说烦不烦？不长点脑子可不就走了姬宣的老路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本宫与德妃不和，她不高的出身没怎么遭人诟病但她一直很在意，处处刁难于本宫，先前我二人平起平坐本宫倒也不怕她，后来先皇后一走，她养了皇长子，拿了统领六宫的权力私底下肆意妄为，本宫被迫收了收性子。”
“淑妃娘娘，您……是想借妾身重新站起来？”
“放屁，本宫就没低过头！”淑妃忽然一拍扶手，“不过，谁不想有个强劲的依仗。”
秦玉箫笑了。
“妾身明白了，娘娘说得对，宫里哪个女人不想往上走。”
“秦常在就这样答应了？本宫在宫里也算有个威严，可本宫的能力和权力也是有限的。”
“妾身知道，娘娘不想和无用之人合作，那妾身这张脸，算不算有用呢？”这是废话，秦玉箫可不仅这张脸有用，她不得不赞叹，无论淑妃找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人是找对了。
“哈哈哈哈哈哈。”淑妃被逗笑了，吩咐几个宫女收拾东西。
蓝田跟着秦玉箫出了咸福宫。
“秦常在，你还要回翊坤宫？”
“妾身还有些事要解决，去去就来。”
她带着蓝田回到翊坤宫，按规矩先去主殿给德妃请安。
“妾身给德妃娘娘请安。”
“秦常在还知道回来啊？”德妃坐在梳妆台前，捋着发丝。
“妾身才入宫，就借这次机会去了一趟御花园……”
张疏雪啪的一声将木梳拍在桌案上，宫女太监跪了一片。
“哼，去了一趟御花园，然后碰巧遇到了陛下，陛下还让你搬去永寿宫，你果然跟那个贱人一样！”
“娘娘！”她的贴身宫女上前，哭着求她不要再说方才那番话。
“本宫倒是忘了，你怕不是有陛下护着，本宫打不得……退下吧。”张疏雪又回到原先的模样，胸口却大幅度起伏着。
“是，妾身告退。”
打不得，还骂不得，张疏雪不气死才怪。秦玉箫冷笑着走进了醉云馆。
“宋答应。”
“你，秦常在，您怎么来了？”宋卿的贴身宫女正拿鸡蛋敷着肿起的半边脸。
“我来看看你，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不不不，姐姐莫要这样说，是妾身不慎触了德妃娘娘逆鳞……”
“你倒是说说，宋答应你说了什么叫娘娘如此动怒，方才我进去……”她停下不再说，摇摇头。
“德妃娘娘问姐姐去哪了，妾身就说，或许是被哪位娘娘叫走了。”说完，她悄悄抬眼看了一眼秦玉箫。
她笑笑，“无碍，我确实是被叫走了。”
“照顾好你家姑娘。”
她带着蓝田走了，翊坤宫还有个才挖开的鱼池，土都翻出来了她却搬走了，金禧阁里的东西都收拾好运走了，几个宫女太监面上都笑嘻嘻的。
毕竟，淑妃只是性子张扬，不拘，甚少无厘头地因争风吃醋做出什么阴险的勾当，什么矛盾都是被抬到明面上处理。
说白了，就是在她手底下存活的几率比在德妃手底下高。
秦玉箫带着人到了永寿宫，永寿宫前头是养心殿，后头是翊坤宫，真是前头受宠后头受气。
永寿宫还是三个人，皇帝所说不假，中央有个鱼池，里头或许是才放进去的锦鲤。
那个答应就在池边看鱼，瞧她的反应，淑妃平日里并不会闲到挑刺儿。
“岁岁呢？”忙活了那么久，她才想起来蓝田说谢千鹤将猫儿送进来了。
蓝田看四下无人，露出怀里的包袱，一只毛茸茸的猫头钻了出来，抖了抖脑袋，“喵～～”
她扬唇轻轻替它顺了顺毛，“宫里可以养猫的，不必如此小心。”
“是，奴婢多虑了。”
听雨楼距离主殿极近，下人打理了一番，天色晚了。秦玉箫发觉自己连午饭都未来得及吃，该怪谁呢？她扯开嘴角冷笑。
“姑娘，奴婢想同您说说话。”蓝田跟秦玉箫久了，有些事主仆间不必忌讳。
“说吧。”她坐在镜子前，蓝田就在她身后为她梳头发。
“姑娘，您变了。”
秦玉箫一愣，释然般笑道：“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这个奴婢不敢妄语。”
“那你说说，我哪里变了。”
“您从前总是冷冰冰的，不问世事，如今倒是真的随和了不少。”
“面具带多了，真成我脸了。”她耻笑道。
蓝田干忙试着反驳，“不，姑娘不是的，您现在不像从前，只愿意孤身一人。”
她呆滞了许久，缓慢地眨着眼，她确实变了不少，相比上一世心中只有仇恨的秦玉箫，这辈子，她更像个有情有义的正常姑娘，会拉拢，处事圆滑，能深深地感受到上一世从不屑于感受的恶意、敌意、好意。
不知怎的，她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张脸来。
她怔了怔，许是遇见了谢千鹤的缘由吧，淡淡地想。
“秦常在，我家娘娘请您去主殿一同用晚膳呢。”
是淑妃身边的贴身宫女。
她眼底闪过一丝小小的惊讶，随后笑脸相迎，“好，我会去的。”
打发走了那宫女，她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发髻上插了几个颜色淡的玉钗。
“走吧，蓝田。”
夜色深了，宫里很寂静，她步入主殿，请安行礼丝毫不乱，抬起头对上一双平静的眼睛，那眼睛的主人微微笑笑，不急不缓地起身，“见过秦常在。”
看见没，这才是真的随和温柔。
她点头以示回应，没想到这位答应也在。
淑妃坐在一旁，手随意搭在扶手上，护甲是银色的，精美，雕刻的花纹张扬，丝毫不内敛，淑妃还是淑妃。
“都坐下吧。”她稍稍转头一挑眉，身旁的宫女上前，手中捏着一锋利的银针，挨个在菜品里试了一遍才收回手。
期间，纳兰知意一直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确定没出什么问题后才放松下来露出久违的笑容。
“吃吧。”
淑妃的吃相并不拘谨，但也不输大家闺秀的风范，似乎是注意到了，“未出阁，被家人拘束着，出阁后，被夫家管束着，入了宫，失了宠，才不会有人在意你的行径合不合规矩，无伤大雅便好。”
“娘娘说的是。”她笑道，知道淑妃最不在意规矩那一套，也不再在意自己的动作会不会触怒了。
那个随和的答应一张文静的脸走天下，从不阿谀奉承什么，倒也是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