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凯拉把卡特兰托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边挖边说。
卡特兰托一时间也顾不上会不会进一步得罪室友了，哀嚎：“什么天大的事偏要在休息的时候解决啊？”
凯拉拖着只穿了衬衣衬裤的卡特兰托往外跑，边跑边说：“还不是因为上回去苦橙荒原地城遗迹时临时组队的那个小孩！”
“没完没了了是吧！你好歹等我把裙子跟鞋子穿上啊喂！”卡特兰托心里“咯噔”一声，大呼完蛋，只希望索罗娜至少能相信她的警告，不要再被一封信给骗回去。
卡特兰托顶着一头乱发，一边系着裙子前开襟上的抽带一边被凯拉拖着跑。当卡特兰托发现凯拉拖她去的地方不是客房区时，她还以为她们的目的地是祈祷室，还在想卡尔当初把祈祷室的地下室作为安全区也是够心大的。
然而她们的目的地并不是祈祷室，而是大图书馆……
毕竟罗德里格斯公爵想找个人，并不是什么需要秘密商量的事，如果她不想在客房里盘问相关人员，那么大图书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大概？
不出所料，在大图书馆等着她们的，除了脸色阴沉的罗德里格斯公爵外，还有一脸崩溃的格洛丽亚修女。
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好。
“说吧。”罗德里格斯公爵只这么说。
“……”卡特兰托在等她们开口，因为她确实不想说。
格洛丽亚也一言不发，且目光躲闪。
凯拉一副拼命回想的样子：“我们一路上只遇到了一个名叫索罗娜的、金头发蓝眼睛的青少年女性，去探索苦橙遗迹的时候临时组了个队而已。”
罗德里格斯公爵来到大图书馆时只带了一个侍从，那个侍从的手中捧着一个圆形扁平的淡蓝色包裹。
现在，罗德里格斯公爵命令她将包裹打开，那包裹里是一副人物肖像。
“这幅肖像完成于那个假女儿出走半年前，还有一张更小一点、在假女儿出走三个月前完成的，则给了那位接到了找她的任务的圣殿骑士。”罗德里格斯公爵慢条斯理地说，“你们看看，是这个孩子吗？”
卡特兰托依然保持沉默，而格洛丽亚修女依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就是她！”凯拉却惊呼起来，“只看外表真的完全想不到竟然会是她！”
“……”
两道眼刀悄悄飞向凯拉，分别来自卡特兰托和格洛丽亚。但也就那么一瞬，毕竟罗德里格斯公爵还在呢。
“你们是在哪里遇上的？在哪里分开的？分开前她有说过要去哪里吗？”罗德里格斯公爵三连问。
凯拉没有感受到一人一半精只出现过一瞬的眼刀，依旧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们是在盐湖城遇到的，那也是去苦橙荒原前的最后一站，没有在鹅城停留。后来我们一起回到辉耀城，就在那里分开了，她也没有告诉我们之后要去哪里，毕竟还没有熟到那个地步。”
罗德里格斯没说她满意了，也没说她不满意，只看了一眼格洛丽亚，再看了一眼卡特兰托，不紧不慢地说：“你们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一人一半精对视一眼，本想放出一些烟雾弹来拖延时间以保证索罗娜的行踪隐秘度。然而一来此时扯谎大概率会对不上口供，二来口供对不上会有更大的麻烦，于是只好齐齐摇头。
罗德里格斯公爵见没有更多信息可以挖掘了，于是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各自回去休息，两人一半精这才连滚带爬地跑了。
当她们三个离开大图书馆时，还是更年轻且沉不住气的卡特兰托先嚷嚷了起来：“救命啊！那个小肚鸡肠的老东西为什么一定要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格洛丽亚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谨言，说：“嘘，小声点，万一刚刚罗德里格斯公爵听到你怎么称呼她，你的麻烦就大了。”
卡特兰托有气无力地说：“我的麻烦已经多到债多不愁的地步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格洛丽亚敲了敲她的脑门，一脸无奈地说：“你都知道她小肚鸡肠了，就当心点吧。”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凯拉突然说话了：“我知道你们都不忍心，但万一那个女孩真的就是罗德里格斯公爵的假女儿、甚至还是个女巫呢？”
然后又顿了一顿，说：“如果罗德里格斯公爵只是想报复假女儿，我当然也会拼命瞒着。但那个女孩可能是巫师，不能放任巫师一直在世间活动的。”
卡特兰托揉了揉左边的太阳穴，她又开始偏头痛了，她说：“除了赶尽杀绝外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比如把他们看管起来就行了，看管的同时不干涉他们的研究，给他们提供通过出售研究成果比如给人提供正面增益的魔药和附魔武器赚取生活费用的渠道之类的。”
格洛丽亚突然不困了：“这是个好主意！我会向教会上层建议的。”
卡特兰托这才反应过来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银发的半精灵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苦笑着说：“别让任何人知道这个馊主意是我出的，要脸。”其实她只是怕万一萨尔弗莱诺知道她有过这样的“折中”想法后会因此而讨厌她。
凯拉一手托住她自己的下巴，喃喃说：“这可不是什么馊主意。”
一个修女一个骑士一个飞贼，三个跟魔法完全不沾边的人在辉耀城王宫大图书馆的前院里，一本正经地讨论着有魔法的人应该怎样活着。
像极了许多年前一群信创世神的人类，在一本正经地讨论着精灵和半精灵在人类社会中应该处于什么位置时的样子。
仿若昨日重现。
*
总之，在折腾一通之后，卡特兰托总算回到了宿舍。她摸黑脱掉外裙钻进被子里，分外地轻手轻脚，免得又吵醒室友被骂一顿。
对于一个接受过魔鬼训练的间谍来说，理论上不管干什么都是可以没有任何动静的，但她的每一个室友、乃至每一个同事的怨气都比鬼还重，即使卡特兰托如此轻手轻脚，也有人在睡梦中捕捉到了一点点细微的动静，然后半睡半醒地开骂。
那人一骂，所有人都醒了，以至于现在整个宿舍都弥漫着骂声。
卡特兰托已经习惯了，毕竟那些家伙好歹骂得没什么针对性，也不追究动静是谁闹出来的。不像蓝宝石山庄里的那些家伙，遇事一定要围着她骂，不管发生的事跟她到底有没有关系。
总之先抓紧时间休息吧。
*
罗德里格斯公爵是在第二天一早离开辉耀城王宫的，离开前特别郑重地对伊迪斯女王进行了感谢和道别。
所有人都知道她来到辉耀城是为了什么，但都看破不说破，因为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罗德里格斯公爵领的继承人在婴儿时就被换掉了，所谓的“假女儿”还是个女巫。
这不算什么丑闻，只能算一桩意外。
小肚鸡肠的公爵大人如果只是想报复假女儿，那凯拉出于对一个无辜小孩的同情心肯定是宁死也要敷衍过去的。但那个小孩可能是巫师，对魔法的恐惧就这样让她竹筒倒豆子似的告诉了罗德里格斯公爵关于索罗娜的所有线索。
罗德里格斯公爵离开的时候，辛西娅还未到达她平日里练剑的场地，卡特兰托刚刚帮她装备好训练时用的轻便的皮甲。
其实从理论上讲，只要不是背开的、覆盖率不高的轻甲甚至一小部分不是背开的中甲都是能靠穿甲的人自己穿上，只是速度要慢上不少、可能得重来好几次，而且对一位公主来说自己穿装备也是有失身分的。
卡特兰托有时会觉得她的工作谁都能干，很没意义。然而她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老老实实地当侍从赚工资的，更不是为了实现什么政治抱负的——漫不说她根本就没有什么抱负，就算有，一个精灵/半精灵也没可能有什么机会。
她是个间谍，而且是个随时等着机会反水的间谍，尽早把卡尔坑死是她现在最最重要的事，也是她现在唯一的目标，唯一想做的事。
*
卡尔回到辉耀城的时间跟罗德里格斯公爵拜访王城是同一天，所以他现在自然也已经回到辉耀城的宫殿中了。
“不过我也是现在才知道，那位假的罗德里格斯公爵小姐竟然是个巫师。”卡尔练完一场剑回到寝殿，在萨尔弗莱诺帮他卸掉甲胄时忽然说。
萨尔弗莱诺默默收拾着卡尔的盔甲武器，敷衍地“嗯”了一声，再次开始高负荷运转的脑子开始琢磨起了这是不是卡尔又要开始折腾了的前兆。
“布拉坎回到罗德里格斯公爵领的时候，竟然一点都不慌乱也不局促，就好像她其实已经在那里生活很久了一样。”卡尔的眼神突然锐利了起来，“这家伙一回家就急着想学习战斗技能，看不出她也有这个意识。”
卡尔一字一顿地说：“萨尔弗莱诺，不，克尔科罗，我会让蕾珂莎像培养她一样培养你，然后再给你写一封介绍信。你将要接替另一个人对罗德里格斯公爵领进行监视的任务，重点关注布拉坎。”
“你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取得罗德里格斯公爵领里的任意职位，并定期向联络人汇报布拉坎的情况，还有罗德里格斯公爵领别的情况——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的地方。”
萨尔弗莱诺想不答应也得答应，此时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不对，被调离辉耀城的话这里就少一个想暗杀卡尔的精灵了，那坑死卡尔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所以，该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