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

    考试周结束,备考大军散去,第二图书馆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因为暑假到了的原因,甚至稍显清冷寂静。

    咖啡厅里倒是意外的依旧有不少人,听说是有位探店博主的到来,小小的带火了一把咖啡厅,最近不少外校的人慕名而来。

    店长神谷不适应不能继续在柜台前悠哉摸鱼的日子,于是雇佣了两个赚生活费的兼职学生轮班帮工,换来自己继续悠哉。

    研磨到的时候,他正靠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打游戏。

    “呦,同学,周末来我这儿,少见啊。”

    神谷给面子地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手上动作没停,随意地招呼他。

    “你运气好,我买到了品质很好的草莓,这个季节可不容易,今天有限定的草莓奶油塔,要来一份吗?”

    “打包两份草莓塔,另外,可以和你聊一聊这个吗,神谷先生。”

    研磨把一个信封放到了柜台上。

    神谷瞥了一眼,手指一顿,屏幕里的小人立马被打掉半管血。

    聊天框里立马弹出队友的礼貌问候,神谷干脆按灭了手机,不讲武德地直接挂机。

    研磨希望自己打游戏的时候不要遇到这样的队友。

    “你是怎么发现是我的?”神谷语气平常,利落地起身给他打包草莓塔。

    研磨指了指柜台前写着每日甜品供应的小黑板。

    “吃了你这么久的甜品,多多少少对你的笔迹有些印象。”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神谷贴心地给袋子里多放了两个冰袋。

    “一共八百日元,刷卡还是现金?”

    研磨递过去一张卡。

    结完账,神谷交代了侍应生看店。

    “跟我来吧。”

    研磨跟着他来到绕过后厨,来到一个房间。

    “坐吧,这是我的休息室,简陋了点,别介意。”

    “没关系。”

    不大的休息室,放了张单人床、一个小冰箱、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确实简陋,但能看出有人在这儿生活的痕迹。

    神谷打开冰箱,拿出两罐啤酒,犹豫了下又放回去一罐,拿出一瓶矿泉水。

    “喝白水吧,未成年人。我是不太理解日本的某些规定的,明明十八岁就能结婚,喝酒却要等到二十。这个国家啊,保守和开放同时存在,真是矛盾。”

    研磨接过水,道了声谢。

    神谷看着他,突然就笑了。

    “我知道肯定会有人来找我,只是没想到第一个会是你。能拿到这封信,想来你从千秋家已经知道一些事了。我只是很好奇,你和小唯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研磨道:“是合伙人,也是朋友。”

    “是吗?”神谷扣开了啤酒的拉环,二氧化碳从罐子里逃出发出了“兹”的一声。“那你这朋友当的到位。”

    研磨手指摩挲着矿泉水瓶身,问他:“那你和多部未麻衣,又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啊……”他轻喃着,稍显深邃的五官带着一种西方艺术审美下的魅力。

    “很久之前,在她还叫神谷麻衣的时候,我是她的哥哥。”

    见研磨并没有很惊讶,神谷还有点失望:“这么平静,你早就知道了?”

    “只是猜测。”研磨摇头,“毕竟能拿到她的日记的,只能是亲属,以年级来看,是兄长的概率最高。”

    “兄长……”深谷有些恍惚,“好久没听到这个词了,不过我大概也没有资格被称作兄长。”

    休息室里一时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神谷啧了一声。

    “喂喂同学,不是你要来找我谈一谈的吗,你不讲话的话我很难发挥啊,怪尴尬的。”

    “哦。”

    研磨整理了下思绪。

    “你……为什么要给小唯的父母送这封信。”

    “嗯,怎么说呢。”神谷挠了下头,“就是发现了这孩子不太对劲,但是既怕解释起来麻烦又不想和别人打交道,就给他家邮箱放了封信让他们家人自己看着办。”

    研磨斟酌了下语言。“我听千秋先生说,麻衣是福利院长大的……”

    “想问为什么?”神谷垂下眼眸,“看我们的姓氏不同应该也能猜到了,我父母离婚了,父亲带着我去了法国,麻衣就改了母亲的姓。”

    他灌了口啤酒,润了润发涩的嗓音。

    “后来母亲意外去世,由于没有其他监护人,麻衣被迫去了福利院。”

    研磨不理解。

    “怎么会没有其他监护人,应该可以联系你们的父亲吧。”

    神谷嗤笑出声,却不知是在笑谁。

    “联系不到的,当年父亲带着我离开后切断了和日本的所有联系,所以无论是母亲去世还是麻衣去了福利院,我们都一无所知。当然,就算知道了可能也不会改变什么,毕竟我和父亲,当时是怀着仇恨离开日本的。”

    研磨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诧异。

    神谷满意地笑了出来,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

    “不理解为什么父母离婚对孩子也这么残忍?那是因为,麻衣就是导致我的父亲母亲离婚的导火索啊,她是我母亲出轨最铁铮铮的证明,是污点,是不能被原谅的存在。所以在知道真相后,父亲厌恶她,我…也恨她。”

    那是多久之前呢?

    有十四年了吧。

    那时他刚从学校放学,兴冲冲地回家想要邀请爸爸妈妈带妹妹去参加自己的小学毕业典礼。

    结果出门时还完整的家,回来时已经支离破碎。

    满屋摔烂的东西,就像这个家里破碎的的爱情、亲情、信任还有责任。

    他从未见那样暴怒的父亲,像失去理智的疯犬,疯狂的毁灭着房子里的一切,而母亲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漠然地接受着他的怒火。

    他很害怕,不知道怎么让父亲冷静下来,也不敢靠近妈妈。他担心缩在墙角的妹妹,想要过去抱抱她。

    可他听到了什么?

    父亲口不择言地辱骂着母亲,辱骂着妹妹,辱骂着不知姓名的男人。

    哦,原来妹妹不是爸爸的孩子,妈妈背叛了爸爸,背叛了这个家。

    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是花瓶?还是其他。

    他分不清了。只是呆呆傻傻地愣在原地。

    直到一片碎掉的瓷片不小心划过麻衣的手臂,鲜血流下,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父亲的才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安静下来。

    他不知道父亲当时在想些什么,只记得父亲手臂不停的颤抖。

    父亲粗暴收拾了一些行李,拉着他离开了家。

    他的毕业典礼最终没有人参加,爸爸妈妈没有,妹妹没有,他也没有。

    妹妹不是爸爸的孩子,那妹妹还是妹妹吗?

    和父亲住在酒店的那几天,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所以然,父亲已经和母亲办好了离婚手续。

    他的抚养权归父亲。

    这下不止妹妹,他连母亲也没有了。

    他突然开始害怕,开始恐慌,甚至开始怨恨。

    怨恨为什么妈妈要出轨呢?为什么要背叛这个家?怨恨妹妹为什么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亦或者……妈妈为什么要生下妹妹。

    不,她不是妹妹,是破坏这个家的恶魔!

    她不该降生在这个家里的。

    如果没有她就好了……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样恶狠狠对她说的。

    他只有十二岁,可麻衣只有五岁。或许潜意识里他知道自己只有对这个比自己更弱小的人才能随意地发泄自己的情绪。

    于是在离开日本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他对她是那么的凶狠刻薄,以至于之后的许多年里做噩梦,他都能梦到自己当时丑陋的模样。

    只是无论他怎么回忆也回想不起来麻衣当时的表情。

    只记得她小小的,那么小,抱着自己最喜欢的和她同名的粉红连者玩偶,就站在那里,小小的身影在阳光下变得越来越透明,像是很快就要散了。

    那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

    下一次再见,就是陵园石碑上的照片。

    小小的女孩儿长成了青涩的小姑娘,笑容明媚,仿佛盛满阳光,和他有五六分相像,却是他想像不出来的少女模样。

    她的人生,定格在那张照片上,定格在了对未来充满无限幻想的十四岁。

    “哎呀,突然没有聊天的欲望了呢。”深谷伸了个懒腰,从地上的背包里摸出一个日记本塞到研磨怀里,就开始赶人。

    “想知道什么自己看吧,和小唯有关的东西都在这个上面了。喝了啤酒就好想睡一觉呢,慢走我就不送了。”

    研磨抱着日记本,没有拆穿他,告辞离开。

    休息室的门关上了,深谷靠在椅子上失神,片刻后举起啤酒,到了嘴边又慢慢放下。

    他从背包里掏了掏,又掏出一个本子。

    看起来有些年岁的日记本,他抚摸了下封面,上面还印着卡通的美少女连者。留着海藻一样柔顺长发的少女连者,穿着粉红色的战甲,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战胜邪恶的希望与勇气。

    真是……幼稚的可以。

    日记的第一页,稚嫩的笔迹写着——

    “从今天起我要开始写日记了,福利院的老师说要把每天的快乐和朋友分享,我不想和朋友分享,我要把快乐分享给妈妈,爸爸还有哥哥。但我的记性很差,有趣的事过一天就会忘记,所以我要记下来,等以后再讲给他们听。

    可是妈妈在天国,爸爸和哥哥在法国,老师说天国和法国都很遥远,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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