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看清什么?

    面对宴北辰的询问,画酒不解摇头。

    他笑了笑,没有解答的意思。

    转身带着少女,远离吵闹的茶楼。

    离开茶楼后,他把画酒独自扔在客栈,带着伐弋不知所踪。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休整完的顾照寒踏出茶楼,仰头望了一眼前方开阔的坦途。

    大道之上,天气极妙。

    万里晴空无云,极适合打猎。

    顾照寒有些手痒,不过很快打消这个念头。

    还是早日赶赴王城要紧。

    他一袭红衣,额心悬着美玉,乘着天雀魔辇,驶在队伍最前方开道。

    身后的仆从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

    长长的队伍散得稀稀拉拉。

    顾照寒有些无聊,随意回头,打量一眼后方队伍。

    没看见人影。

    他却不甚在意,淡淡收回目光。

    出行时,顾照寒喜欢把仆从远远扔下。

    他喜欢被人追逐的感觉。

    尤其是回头看时,见那些仆从怎么追也赶不上他时的狼狈样,他会觉得格外兴奋。

    这种特立独行的错觉,令他着迷。

    不过今天,他似乎跑得太快了。

    身后的仆从都被他甩没影了。

    一丝疑云从他心底划过。

    不过很快被刺激感盖过,没能引起他的警惕。

    忽然间,顾照寒被天边一点寒透的银亮色晃了眼,皱起眉宇。

    他依旧没有减速。

    只是身为弓箭手的直觉,让他偏头看了一眼天际处的银亮色。

    这种感觉,让他莫名想起一种武器:弱水弩箭。

    弱水弩箭杀伤力恐怖,风吹不偏,射程极远。

    加之发射速度极快,有后座力。

    对使用者臂力要求极高。

    连顾照寒也不能保证,能十成十发挥出弱水弩箭的优势。

    这种武器,很少有人会用。

    加之造价格外昂贵,并不常见。

    顾照寒的神经有一丝紧绷。

    隐隐不安。

    这样遥远的距离,保守估计在万步之上。

    他警惕觑了觑眼。

    这一次,终于看清,天际遥遥处漫着一点红,像残留古画卷上,被不经意遗忘的一点红色颜料。

    而红色的中心,才是闪耀的银亮光点。

    想成为优秀的弓箭手,对视力要求极高。

    顾照寒根本不信,连他都看不清的距离,还会有危险。

    他打消顾虑,认为自己小题大做。

    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有危险。

    淡淡自嘲完,顾照寒继续乘着天雀魔辇行驶。

    放松下来又忍不住抱怨,身后那群废物,怎么还没追上来。

    抱怨归抱怨。

    顾照寒丝毫没有想减速,等一等那些仆从的意图。

    正当他彻底放松戒备时,离弦之声从遥远天尽头引起空气波动,挑断了顾照寒某根捉摸不住的脆弱神经。

    他再次侧过头——那点寒光已经破空射来,越来越大!

    顾照寒瞪大了眸。

    眼睛硬生生撑大一圈。

    目眦欲裂。

    他没想到这么远的距离会有危险。

    他不相信这么远的距离还会有危险!

    但这一刻,弱水箭矢拖旋着长尾,完美得不像话的梦幻形状,彻底呈现于他眼底,不断放大。

    顾照寒想叫天雀停下来!

    然而,那声惊呼掐灭在喉咙里……

    疾驰的天雀魔辇穿行于苍穹。

    弱水箭矢破空射去。

    天雀魔辇带着惊恐无比的顾照寒,迎面撞上从远方而来、闪耀着寒光的弱水箭矢。

    仿佛生命最后的闪耀。

    在精妙的瞬间,两者碰撞相接。

    银光箭矢裹挟万钧之力,从他额心悬着的美玉靶心射入。

    下一瞬,直接破开那张惊恐的面容。

    炸裂撕碎。

    残暴的血雾玫瑰,在远方升腾而起。

    红的白的雾,一瞬间迸开。

    组合成一幅极完美的艺术品。

    而银色箭矢出发的尽头,持弩的青年长身玉立,红衣高冠,额心也悬着同样的玉。

    俨然一副与顾照寒相同的打扮。

    看见血雾玫瑰升腾,代替原本寡淡的天空,宴北辰将大半个人高的弱水弓弩,竖立在身侧。

    想起顾照寒在茶楼放出的豪言:“在下不才,能拉千斤弓,千步穿杨,千发千中而已。”

    他淡笑评价:“三千箭客?那确实是挺没用的。”

    此时伐弋赶了过来,低头禀报:“殿下,那些仆从已经全部解决。”

    宴北辰没做评价。

    伐弋身后,是带来的影卫,皆低埋着头。

    数量恰好补齐顾照寒所带的仆从。

    宴北辰收了弓弩,让影卫去把残迹打扫干净。

    顾州主城肯定是要去的。

    但去之前,他得把落在小镇客栈的小夫人接上。

    宴北辰没让伐弋跟着。

    他回到客栈,见画酒正站在窗边,向外张望着什么。

    她人生地不熟,没处可去,只能乖乖留在这里等他。

    看见这一幕,心情莫名还不错。

    他漫不经心喊了一句:“阿七。”

    闻言,窗边的少女回过头。

    眸子却由平静写满惊异。

    画酒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眼前站着的人,分明在用宴北辰的口吻喊她。

    可等她转过身,却发现这形貌装扮,活脱脱是白日时,在茶楼见过的红衣小郎君。

    她愣住了。

    宴北辰已经习惯她偶尔的呆,大步走近,毫不客气地捧住她的脸。

    手捧莲花般,迫使少女仰起脑袋。

    在这样的角度下,画酒瞪大了眸,看着男人挺拔的鼻梁,与垂下的鸦羽般的长睫。

    她拼命想挣开眼前人的怀抱。

    他却语气严肃:“别乱动。”

    完全是宴北辰的语气。

    这次她确定了。

    画酒停止了挣扎。

    被他手掌触碰到的地方,漫过细细痒意,像有虫子在爬。

    画酒想躲。

    那双大掌却不许她往后退。

    她不太舒服,难以忍受这样亲密的距离。

    忍不住要出口提醒时,宴北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次,画酒眼中看见的,终于是他原本的样貌。

    不过衣着装饰还是与顾照寒一样。

    她显得太过平静。

    宴北辰忍不住恶意逗她:“这是幽冥州特有的易容蛊虫。表妹一只,我一只,只有我们能看见彼此的真实样貌。”

    连他都嫌弃的虫子,大概没几个姑娘能忍受得了。

    他怀着隐晦恶意,想看她出丑的模样。

    画酒却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蛊虫。

    回忆起刚才奇怪的痒意,画酒是有些害怕的。

    但终于搞清楚罪魁祸首,她反倒不害怕了。

    她抬眸,问出更在意的问题:“为什么要扮成别人的样子?”

    宴北辰抱起胳膊,静静看着她,笑中没有答案。

    只能她自己猜。

    在这种目光下,画酒终于反应过来,白日他那句“看清了吗”,是在让她看,他接下来的新皮囊,别认错人了。

    画酒有些惊异。

    她其实不想猜透他的想法。

    猜透他,只会看见更黑暗的东西。

    不如见虚假的光明。

    宴北辰朝她伸出手,颇有风度:“走吧阿七,我亲爱的小夫人。”

    画酒错开他的视线,把手轻轻放了上去。

    她按捺住不正常的情绪。

    演一场戏,还清他的恩情,那确实划算。

    为了做全套戏,宴北辰唤来天雀魔辇,扶着画酒坐上去。

    真演出恩爱夫妻的模样。

    两人带着影卫扮成的仆从,赶赴顾州主城。

    两人的目的地,顾州主城内,州王顾夜已经收到王弟将要抵达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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