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计

    思安微微垂眸,避开他灼人的目光,“嗯”了一声后,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安家婢女,说道:“赵兄,我有事想与你商议。”

    “那去花厅里谈,”卫渊心情愈好,他就等着人起床呢,“正好我们一起用早饭。”

    思安点点头,和他并肩一起往花厅走去,刚走了几步,卫渊忽然又低低道:“不要叫我什么赵兄,好奇怪。”

    思安顿了顿:“那叫什么?”

    卫渊轻咳一声:“叫小渊不是就挺好吗?阿昱和我娘亲皇舅舅他们都是这么叫我的,而且也不会引人怀疑。”

    思安:“……”

    虽然她有时可以把眼前的卫渊当成另一个人看待,但毕竟是同一张脸同样的气息,毕竟前世的卫渊已是个极为成熟强大的男人,她实在没法叫出这两个字。更何况她也不想让两人之间距离更近。

    “那就叫表字长渊吧。”最后,她折中了一下。

    卫渊有些小失望,但也未再勉强。

    说话间,两人进了花厅,安府给他们准备的早饭放了满满一桌,既有凉州风味,也有中原和江南的小点。因在晋州时一起吃过羊汤,卫渊一落座,便放心地给思安盛了碗羊杂汤先暖暖胃,而后又让安府的小厮奴婢们退了出去。

    思安默默喝了两口汤,便开口说起正事:“王爷,离间李睿和梁明德之事,我有一些新的想法。”

    “哦?细说说看。”卫渊轻松道。

    “先前我们的计划是尽量低调地接近梁明德等人,再与胡人配合,暗中挑拨,”思安说道,“但有了昨日曹莹儿一事后,我在想我们也许可以反其道而行之,索性张扬行事,将王爷救人的事大加宣传,如此,以曹莹儿的身份,曹家和安家如何捧王爷为座上宾都不过分。”

    “你想一步到位,借此事直接与凉国权贵,甚至与李睿接触?”卫渊挑了挑剑眉,又沉吟了一下,“倒是出其不意,他们绝对想不到有人敢这么大胆,反而不会怀疑我们。”

    “不仅如此,”思安又道,“看昨天安古原的样子,狡猾得很,只怕他和曹家表面答应合作,实际上却想隔岸观火,若我们计划顺利,他们便在最后推一把,好坐收成果,若计划不利,他们在李睿那也可有足够的转圜余地。”

    “而一旦我们借曹莹儿的事提前将两家拉上了船,他们再想要把自己摘干净就难了,因此必定会更愿意配合我们的计划,我们也就能更快了结这里的事。”

    “有道理,”卫渊颔首赞同,又看着她笑问,“那么你想怎么把他们拉上船?李恒?”

    思安不由也弯了弯唇,卫渊反应极快,一下就猜中了她计划的关键。

    凉国的情况一眼看上去很繁杂,但若刨去那些枝枝叶叶,其实脉络很清晰。十二年前,大齐内忧外患,无力顾及西北,李睿由此被凉州汉胡大族合力推举为大凉王,后又称帝,而凉国的小朝廷自一开始便由以吏部尚书梁明德和兵部尚书关向松为首的汉人势力,以及以户部尚书安古原和工部尚书曹兴仁为首的胡人势力分庭抗礼,其他这个侯那个将军的,大都明里暗里依附于这两方。

    两派争斗自然也会涉及后宫和立储一事。李睿总共有九个儿子,但值得一提的只有三个,一是关皇后所出的大皇子李昌,二是胡人宠妃所出的四皇子李琭,三便是卫渊提到的二皇子李恒。李恒的母亲身份低微,且身上汉胡血统杂得谁也说不清,但她有一个独特的优势——她是李睿乳母的女儿,自小陪在李睿身边,因此李睿对她和李恒别有一份关照。

    立储之事一开始只是汉胡两边围绕李昌和李琭斗法,后来双方都想拉李恒母子为己用,可李恒母子也是聪明人,哪边也不帮,哪边也不得罪,只做中立。后来汉人一派得胜,李昌被立为太子,胡人宠妃和四皇子母子皆被废,李恒便也自然而然向李昌示好。

    按理说李恒的言行所为并无什么可指摘的,可不知怎么,朝中却有流言说,李恒当初不站队,乃是因他也有争储之心,想让大皇子和四皇子鹬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说实话,这流言一听就是好事之人瞎编排的,可真细想却也不是完全没这可能,最重要的是它居然能传到大齐,那便足以被人利用。

    “正是李恒。”思安接话道,“用他乃一举两得,一是可直接以他行反间之事,凉帝李睿对李恒母子颇有几分信任,只要我们能让李恒在李睿面前说几回梁明德的间语,再有我们之前设计之策配合,以李睿多疑的性格,必对梁明德大疑,届时李睿不杀梁明德,我们也可代他行事;二是李恒在凉国身份高贵,若能让曹安两家将王爷引荐给他相交,日后有什么事,两家都脱不了干系,大家也就能更安心地坐在一条船上了。”

    卫渊思量片刻:“让曹安两家引荐倒不难,曹莹儿是曹兴仁爱女,曹家定会设宴感谢我救人,我可想办法让曹兴仁请李恒前来,而李恒汉胡两边都不想得罪,曹家请他,他也必然会赴宴。”

    他带着些期待的神色笑看着思安,又问,“只是你要如何让李恒为我们所用呢?”

    “王爷先与李恒相交,取信于他,同时,我们将他当初亦有心储位的流言在城中扩散开,令他心所谓危,再让安古原和曹兴仁暗里在朝中配合,令李恒以为流言是因梁明德当真有此怀疑;之后,再买通李恒身边人以言语挑拨,等他感觉自己岌岌可危,王爷再表明身份,届时李恒必然心神大乱,进退两难,他若不合作便难逃通敌之罪!”

    思安一口气说完,眸中光芒更盛,亦直视着卫渊:“计已在此,只看王爷能不能取信于李恒,又能不能令安古原和曹兴仁全心助我们了。”

    “汝有良计,”卫渊迎着她略带挑衅的目光,扬眉道,“吾安得辜负?”

    话落,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可随即,思安便移开了视线,垂眸去搅动手里的汤匙。

    花厅里忽然安静下来,只闻轻微的碗碟之声。

    卫渊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清透的秋光从窗棂间射入,给旁边人端妍的侧颜和秀挺的脊背笼上了一层温柔的金晖,那双方才仿佛闪光的眸子半垂着,若有秋水澄澄。

    虽然她作着男子打扮,虽然猜到她心里定是又在后悔不该和自己亲近,卫渊却仍有种那什么之间美好沉静的错觉,叫他不忍出声打破这气氛。

    “小安安!” 这时,门被惊天动地地扣响了。

    卫渊:“……”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比安怀洛更欠揍的人!

    “安公子来了,请进。”思安过去为安怀洛开了门。

    安怀洛进门后便是对思安一连串关心,什么院子喜不喜欢、睡得如何、早饭合不合胃口等等,样样都问了一遍,思安自是耐心回答他,卫渊却烦得很,耐着性子等他问完后便立刻道:“这时候过来,当是有正事吧?”

    安怀洛不满地瞅了他一眼,自顾坐下来:“还不是为了晋王爷你的事?我昨晚可是费了无数口舌劝说我父亲,还把救莹儿的事详细与他说了,将王爷你夸得神武无比,我父亲这才终于下了决心与你合作,你还不好好感谢我?”

    听他这话,思安与卫渊相视了一眼,看来安怀洛对安古原的影响比他们想得更大,他们本以为还要再多费些时间。

    “不过,他仍有一些问题要与你亲自确认。”安怀洛继续道,“另外,莹儿昨晚回府后,也将马匪的事与家里说了,曹家连夜准备了谢礼,今日不用上朝,曹二哥便亲自将十大箱谢礼送来了,我已命人抬到外面院子里。曹二哥人现下正和我父亲在书房,我就是代他二人来请王爷过去谈合作一事的。”

    昨日曹莹儿叫安怀洛六伯,他口中的曹二哥毫无疑问就是曹家家主曹兴仁了,卫渊说起正事向来不含糊,此时接道:“如此倒是正好,不过去之前,我们还有一事要听听你的意思。”

    说完,他看了看思安,思安会意,便将两人刚刚商量的计策挑着能讲的部分与安怀洛说了一遍。

    “小安安的计策当然是好,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们要利用李恒,李恒这个人……”安怀洛听完,眉头却皱了皱,“哎,一会儿王爷可以与我父亲他们先说一说,这个人,你们见了他便自然明白了,到时候我们再商量不迟。”

    “好,”思安笑了笑,“那就等见了他再说,只要有他心中有一丝忧虑,就不怕此计不成。”

    “说得对,”卫渊亦笑着赞同,而后便站起身来对安怀洛道,“我先与你去见两位尚书。”

    思安也跟着站起来,送他们两人出门。

    此时门外院子里,鲁广正和一众亲卫围着曹家送来的谢礼蠢蠢欲动,一瞧卫渊出来,立刻大着嗓门问道:“公子,人家送来十箱谢礼,有五箱都是给您的,能不能让大伙儿见识见识是些什么好东西?”

    卫渊边与安怀洛往外走,边朗声笑道:“让小谢先生记个账,给兄弟们分了吧!”

    鲁广和亲卫们一阵欢呼,开始一个个开箱子。先开给亲卫们自己的谢礼,五个大箱子里多是上好的刀剑、马鞍、皮货之类,倒是又实用又值钱,接着,便开始开给卫渊的五个箱子,有上乘的琥珀宝石、香料、毛毯等等,还有一箱子的葡萄美酒。

    思安站在廊下看着,倒也都是意料之中的东西,这时,鲁广忽然拿着个什么,挠着脑袋过来了:“小谢先生,这大凉送谢礼还有单送这一个小玩意儿的?”

    思安被他说得好奇,往他摊开的大掌里仔细一看,原来是个极为精致的香囊,她怔了一下明白过来,肯定是曹莹儿偷偷将自己亲手绣的香囊放进去了,这是动春心了……

    她有些好笑,对鲁广道:“大约是凉国的什么习俗吧,你家公子肯定知道,一会儿你问问他便是。”

    说完,她便笑着转身回了花厅,鲁广站在原地又挠了挠脑袋,问旁边的十一:“小谢先生都不知道的习俗,公子能知道?”

    十一用看傻大个的目光看了看他,默不作声地也转身进了花厅。

    “……死木头人。”鲁广嘟哝了一声,决定等大将军回来就虚心问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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