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三)

    话音传来,一团阴冷的火焰已经攀上了他的后背。

    杨之曜迅速转身,凝出剑气劈散那团青灰色的火焰。

    火焰来势并不猛,一剑便散去大半。

    但杨之曜却身形一顿,脸色迅速灰败下去,重重跌落在地上,神色痛苦地咳出一口血。

    林子满慌忙跑过去扶起他:“师兄,你怎么样?没事吧?你别吓我!”

    杨之曜张嘴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又涌上一股腥甜,呕出一大口血后便昏死过去。

    林子满抱紧软倒下来的杨之曜,不断地将灵力送入他的身体,那精纯的灵力却如泥牛入海,没有丝毫作用。

    “师兄——”

    林子满手足无措地唤着他,输送灵力的手开始颤抖,无尽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杨之曜。

    她见过的杨之曜向来都是从容不迫的,好像万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永远都是她最可靠的师兄,最信赖的爱人,永远会在她回头时笑着看她,会在她需要时及时出现。

    从未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她怀里,脸色惨白,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

    一次性输送了过多的灵力,林子满的脸色慢慢变白,却咬牙强撑着。

    她不敢放下手,脑子里只有一片慌乱。

    “你清醒一点!”迟渊按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厉声道。

    林子满蓄满水雾的眼睛眨了眨,茫然地看着他。

    “我们先出去,回去以后一定会有办法的。”

    迟渊笃定的语气让她稍稍冷静下来,她喃喃道:“对,先出去……出去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迟渊背起杨之曜,辨认了一下方向:“走吧,我们尽快出秘境。”

    林子满偏头看着另外一个地方,是那只小羊逃窜的方向:“你先带他走,我很快便会赶上你们。”

    说完便朝着那里追去。

    “你小心点!”迟渊阻拦不及,只能任她去追。

    一抹白色的身影灵活地窜上窜下,极快地在树林间穿梭,丝毫不见方才那副站不起来的可怜样。

    林子满紧紧跟在它身后,丝毫不敢松懈。

    待跑到空旷些的地方,林子满迅速御剑而起,一个眨眼的功夫便行至小羊身前,一个利落的甩尾,调转方向直直冲向它。

    被逼停的小羊哈出一团雾气,雾气在空中化为青灰色火焰,随风漫向林子满。

    林子满掐诀凝出一道结界,如利箭般迅速穿过火焰,一把拎住它的脖子往地上重重一掼!

    那小羊倒在地上发出凄惨的悲鸣,配上那双水润无害的眼,看起来真是可怜极了。

    林子满无视它的示弱,取出收纳袋毫不留情地将它收入其中。

    同样的招数还想使第二次?

    林子满冷笑一声,她倒也没蠢到那个地步。

    ******

    上阳宗内,杨之曜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一动,林子满立马就发觉了,下一刻就扑上来凑到了他跟前,一叠声地问着他感觉怎么样,好点了没有。

    杨之曜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里一疼,抬手想摸摸她,告诉她自己没事。

    但他的手颤巍巍伸到半空,却无力再继续往上,嗓子眼也如刀割一般,无论怎么用力都吐不出一个字眼。

    林子满一把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一边轻轻蹭着,一边柔声低语道:“没事的,你才刚醒,身体有些无力也是正常的,修养几天就好了。”

    说着说着,忍不住哽咽起来,这话也不知是在安慰杨之曜,还是安慰她自己。

    杨之曜用手指轻轻蹭去她脸颊边的泪珠,无奈地笑笑,怎么还哭起来了呢?

    看着他虚弱的笑脸,林子满泪意上涌,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

    都是因为她,杨之曜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昏昏沉沉好几日,杨之曜终于有了些好转,至少能开口说话了,但情况并不乐观,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虚弱。

    四肢乏力,体内的灵力调动不起来,甚至多说几句话就要喘气。

    迟渊扶着他靠坐在床头:“今日感觉如何?好些了没?”

    “好多了。”杨之曜往门外望了眼,“师妹肯去睡一会儿了?”

    “再不肯休息林叔就要一掌给她拍晕了。”迟渊拖过一张凳子坐下,“你昏迷的这十多天,她昼夜不歇守着你,谁来劝都不肯听,我多说了几句还给了我几拳,就看我脾气最好欺负我呗。”他揉着颧骨上的青紫嘟囔道。

    杨之曜忍俊不禁,忽而想起正事:“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只看见那小羊突然朝我喷了一团火,下意识以灵力护体,却不想一股阴冷随着灵力运转直冲丹田,后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羊,我们都被它的表象骗了。”迟渊叹了口气,“说来也是我们的运气太差了。”

    “那是上古大妖猼訑和穷其的后代,平时隐于人际罕见之地,以天地灵力为食,却是不折不扣的凶兽。幼兽出生后必须以人为食,才可顺利长大,因此雌兽临近生产之时便会从藏身之地出来。”

    “雄兽虎头羊身,雌兽与刚出生的幼兽都是寻常白羊的外形,灵力并不如何高强,最擅借着无害的外形迷惑敌人,趁其不备以妖火攻之,那妖火一旦沾上就会迅速顺着经脉直达丹田,不断燃烧宿主体内的灵力,幼兽则可借此吸收灵力。这火一旦入体,就再也不能拔除,直至修士被吸干灵力而亡。这妖兽已有许多年未曾现世,还当早已绝迹了,没想到竟会在得失境里碰到。”

    “那你们是用了什么法子?”杨之曜问,“不然我现在应该已经灵力衰竭而亡了吧?”

    “亏得咱们林大小姐将那头幼兽活捉了回来,不然你哪还有醒过来的机会?本来上阳宗与蕉林谷的长老来了个遍,都无一人看得出蹊跷,她又亲自去将时长老请了出来,这才知道那妖兽的来历。”迟渊说着顿了顿,“但即便时长老见多识广,却也不知那妖火的解法,你当时又危在旦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将那妖兽杀死以后炼化,还灵力于你。但是……”

    “但侵入我体内的妖火还是没办法吧?”杨之曜了然。

    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体,那阴冷的妖火如附骨之蛆,附着在他每根经脉上,汲取着他的灵力,仿佛永远不会熄灭一样燃烧着。

    “你也别太沮丧,时长老说了,将那妖兽的妖丹辅以灵药炼化,应该就能压制你体内的妖火了。”迟渊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待备齐灵药,我随你一同闭关炼化它。”

    杨之曜很嫌弃:“为何你要同我一起闭关,你明明只会添乱。”

    迟渊怒道:“蕉林谷少主亲自护法哎!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事,你少给我不识好歹!”说着不轻不重捶了他一拳。

    杨之曜轻笑着咳了几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声怒喝从门口传来——

    “迟渊!你干什么呢?!”

    林子满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一把拽下搁在杨之曜身上的那只手,柳眉一竖,怒视迟渊:“他现在是病人,你竟还打他?!”

    迟渊十分无辜地举起双手:“我就是开个玩笑,根本没使劲!”

    “他都咳成这样了!你还说——”林子满的话戛然而止,一只手轻轻捏住了她的指尖。

    “真的没事。”杨之曜笑着看她,摇了摇她的手,“我又不是豆腐做的,一戳就碎。”

    林子满重重“哼”了一声,暂时放过了迟渊。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这么快就起来了?”杨之曜拉着她在床边坐下。

    “睡不安稳反倒难受,还不如起来。”林子满撇撇嘴,只要她一睡着,梦里都是杨之曜口吐鲜血惨死在她面前的场景,惊醒后满身都是冷汗,这么浑浑噩噩地睡了一阵子,醒来更加头痛欲裂。

    杨之曜明白她的担忧,紧了紧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时长老不都说了,待我炼化妖丹,就能压制住体内的妖火了,闭关出来我就没事了。”

    “可这法子以前从未有人试过,是否真的有用根本没法保证。”

    杨之曜好笑:“治病这种事,古往今来也不存在什么万无一失的法子,从前没有人试过有什么关系呢?我去做这第一人不就成了?”

    林子满急道:“这不一样!你别拿这些话糊弄我!”

    “怎么就是糊弄你了?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吧?”杨之曜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去闭关?”

    林子满偏过头不看他:“你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道理,我说不过你。”

    “我知道你心里担心。”杨之曜揽过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道,“但我说过要陪你看遍世间美景,我不会食言的。”

    林子满一怔,那是她许多年前许下的愿望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上一世因为身体原因,她忙着读书,忙着赚钱,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好好看一看这大千世界。每每听别人说又去了哪里旅游,心里总是很羡慕,期望着将来有一天,自己也能离开这片生活了许多年的土地,去看看别人生活的地方,但她终究直到死,也没能看一看外面。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某天傍晚,她练习御剑时,恰好撞见一场浩大的日落——

    漫天霞光下,形状各异的云朵透着赤金的光,夕阳在云中不停地坠落、坠落,最后彻底隐于山的那头。

    随着最后一抹橙红的光消失在天边,天空归于平淡,仿佛刚刚的绚丽只是一场梦。

    林子满立在剑上看了许久,忽地有些分不清刚刚所见是不是在梦中,她有些茫然地想,她现在美满的生活,会不会也是一场梦?也会像刚刚的落日美景一样,转瞬即逝?

    “傻站着干嘛?傻了?”杨之曜踩着剑与她并肩而立。

    林子满愣愣地看向他,直将人看得面红耳赤,即将跳脚时,方才反应过来,笑着掩饰刚刚的异样:“只是被刚刚那番美景所震撼,一时没回过神来罢了。”

    杨之曜有些奇怪:“暴雨后的夕阳虽美,但不过是普通天象,也不至于看呆吧?修真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壮丽奇观,你自小长在修真界,怎么比我这凡人还大惊小怪?”

    “唉……”林子满故作难过地叹了口气,“那些景象我都只在书中读过,从没亲眼看过,我这从未出过上阳宗的人,见识自然是跟你这侯府世子比不了的。”

    见她垂头不语,神色黯然,杨之曜有些无措,随后笨拙地安慰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等十岁之后你就能出门了,到时候我陪你去看。”

    “真的吗?”林子满怀疑地看着他。

    杨之曜气恼:“我还能骗你不成?”

    林子满:“那我要看遍整个修真界的美景你也陪我吗?”

    杨之曜:“自然。”

    林子满:“再加上凡间呢?”

    杨之曜:“也陪你。美景也好,平平无奇的小土坡也罢,哪怕是臭烘烘的猪圈,你想去都陪你。但先说好,你若真想看猪圈,我只会远远陪着你,我可不会凑近的。”

    林子满莫名其妙:“谁会想看猪圈啊,我才不看。”

    “那就好,我还当你会想去摸一摸。”杨之曜松了口气。

    林子满无语:“我好歹也是个女孩子,为什么会想去摸一摸猪?”

    “我在凡间的时候有个小表妹,第一次见着猪时,非要去摸一摸,看见猪仔吃奶时还想凑到母猪肚子上跟着吃,我还当女孩子都是这样。”杨之曜诧异,“原来竟不是吗?”

    林子满忍住给他头上来一拳的冲动,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若我没猜错,你那小表妹应该至多三四岁吧,她想摸猪是因为她是个小!孩!子!不是因为她是个女孩!没有哪个懂事了的女孩会想着跟猪仔抢奶吃的!”

    杨之曜很无辜:“我又不是女孩子,我怎么知道?”

    可你好歹是个人啊!难道你觉得正常人会干得出这种事吗?!林子满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当时她以为未来可以走遍天下,看尽这世间风光。

    可是后来啊,她能随意离开上阳宗了,肩上的责任却随着成长逐渐增多,她忙着修炼,忙着学习打理宗门事务,忙着当一个合格的上阳宗少主,外出游历的时间越来越少。

    少时遥远的愿望再次被提及,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林子满忍不住笑了笑:“那我下次非逼着你去摸猪不可。”

    看她终于肯笑了,杨之曜嘴角微微上扬:“陪你摸一两次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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