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中少女(9)

    【共感追寻】

    当你被一位物种的情绪所感染时使用本能力你将会共享那位生物的感官——记忆、思想、对方的一切都将以画面的形式播放在你眼前。

    许观知不清楚自己跳下的土坑里曾经埋着谁,但是进入这场农夫与种子的游戏后狭窄的土室、含有深意的对话、土坑里挣扎的痕迹与鲜血的味道都像是某种明示。

    丰收农场将人比作种子,埋进地里。

    如果对应现实,这是在杀人。

    许观知全身发冷。

    是谁在干这种事情?

    土坑里凌乱的指痕昭示着被埋下的主人生前意识的清醒。

    一个活生生的人跳进了土坑,睁着眼睛目睹着自己的死亡。

    想要共感这位不知名的可怜人,唯有濒临死亡刹那的情绪最为深刻。

    许观知捂住了伤口,看着记忆的画面在眼前展开。

    画面的最初是一片铅灰色的天空。

    似乎是秋天,落叶从树上飘下,许观知共感对象的主人是一位看着身量瘦弱的女孩。

    “小花,你在干什么?”一道善还稚嫩的面容率先打破了秋色。

    是一个女孩,扎着凌乱的马尾,手里握着一根狗尾巴草,女孩的眼睛是褐色的,像是树的躯干一样令人安心的颜色。

    那根狗尾巴草在小花的视线里转来转去,似乎在逗她玩。

    小花将脸埋进膝盖,声音闷闷的:“参谋长,你在逗狗吗?”

    被称作参谋长的女孩嗓音带笑:“村口的小黄要是被我这么逗早就开心起来啦,你怎么啦,小花?”

    小花本来有点不开心,但是在参谋长的声音里她觉得自己不开心的情绪就像是那根逗弄小狗的狗尾巴草一样忽左忽右的稍微散开了一点,她忍不住露出点笑意来:“参谋长,我念不了书了。”

    “为什么?”参谋长似乎很震惊,那根飘在余光里的狗尾巴草都蔫了下来。

    小花侧过脸看参谋长,眼里有水光:“我爹说我不是读书的料子,是个死木头子,与其浪费时间去念书,不如在家多干点活。”

    参谋长愣了。

    小花眨了眨眼睛:“参谋长,如果以后我不能变成和你一样厉害的大人,那我们还能变成好朋友吗?”

    参谋长回过神来,这段记忆似乎对于小花来说足够美好,参谋长微黑的脸都被打上了光,孩子的声音尚且稚嫩,但在记忆的画面里却如同天音一样。

    “当然啦,我们一辈子都会是好朋友的嘛。”

    小花笑了。

    铅色的天空下秋意像是油画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一样,农家小院的草垛旁两只短短的小拇指勾在一起,童声重叠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方锦花跟陈禾一辈子都会是好朋友。”

    陈禾?

    许观知注意到记忆里一闪而过的名字。

    画面一转,这次天色是浓稠的黑暗。

    男人与女人交谈的声音在夜色中暧昧而模糊。

    “……我看过了,足足有五千块钱哩!”

    “不好吧?我听过外面社会管的很严格,童工是禁用的……”

    “切,你不懂吧?人家大企业!肯定有自己的渠道,这可是五千块钱!只要这娃娃去干个一年,那就足足有6万块钱了!那么多个零呢!够家里吃多久了?”

    粗糙的布料划过草垛,黑暗中看不见交谈者的面孔。

    小花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的脑子空白一片,有限的知识告诉她,父母要卖了她。

    在早晨的时候箱壤村来了几位仪表堂皇的男人,穿着得体的西装,打着做工优良的领带,领头的男人戴着一副银色窄边眼镜,修长的手指微微托起镜框,镜片下一双凤眼含笑,蕴含深意的目光扫过躲在热情村民背后的‘探险队’成员,清俊的面容挑起一点笑,小花听见周围的婶婶们倒吸一口凉气。

    小花从未听过一向大嗓门的婶婶们发出如此细微的声音。

    像是年仅十八的青葱少女,面含羞意,感叹着城里人的好姿色。

    刚刚迈过十一岁年龄的女孩对于男女之间已经有了模糊的概念,小花怯怯的抓着陈禾的衣角,听小伙伴们一脸鄙夷的小声嘀咕,变声期的男音像是鸭子在叫。

    他们嘲笑前头的大婶像是春天里牛棚的牛。

    小花懵懂的看着陈禾,看她皱起眉毛,一言不发。

    她是愚笨的、没有天赋的小孩,是父母嘴里没出息的土里妞,但是她却有一个很聪明的朋友,陈禾。

    陈禾是村里孩子中最聪明的一个,她悄悄看着陈禾,偶尔小花也会好奇,为什么陈禾会和自己做朋友。

    小花曾经有想过鼓起勇气去问陈禾,为什么要跟自己当好朋友,但是这种念头仅仅一闪而过,小花不敢去问陈禾,她害怕这种‘好朋友’的认知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一旦她提醒了陈禾,陈禾也会像父母一样脸上出现鄙夷,居高临下的跟她说。

    ‘对啊,我怎么会跟你这么蠢的小孩做好朋友?我们不要当好朋友了。’

    小花对陈禾的感情很复杂,她崇拜着陈禾却也害怕着陈禾。

    但在这种时候她也只能想到陈禾。

    小花知道父母要把她送去城里打工,但是她才十二岁啊,课文上教导的知识无一不再告诉她,这个年纪的小孩不应该工作,应该好好念书,因为在外面的城市里这个年纪的小孩连工作都找不到。

    雇佣童工是违法的行为。

    而早上出现在村里的‘大企业家’却要雇佣自己工作。

    只有没有文化的父母会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晕了脑袋,浑然不去思考其中的深意。

    小花感觉到恐惧,她欣赏不了大企业家衣着得体的西服,也欣赏不了对方举手投足间高高在上的姿态,她只觉得十分恐惧。

    她得逃。

    她不能被父母送去城里工作。

    要是去城里了她可能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陈禾了。

    这道念头贯穿了她。

    她轻轻的往后退,不让衣角摩擦草垛发出细碎的声响,踮起脚尖回到房间。

    她从床底翻出破旧的书包,将自己的‘行李’打包好,小花决定要离家出走。

    去哪里?怎么生活?

    这些都不在她的思考范围里,在这一刻她只想逃跑。

    在大企业家离开的那一天,方锦花失踪了。

    箱壤村通往外界的道路是崎岖的山路,领头的男人着装依旧如此得体,得体的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他礼貌的微笑,带着一丝遗憾味道:“是很可惜,经过考量这里不适合开发我们公司的新项目,没关系,这里也挺有农家感觉的,回公司以后我会跟领导上报,看看有没有机会跟村里合作开发度假村。”

    村长笑的露出一口黄到发黑的牙齿,他热情的握住男人的手:“好好好,好啊,这太好了。”

    像是复读机一样。

    车后盖被重重合上,眼前的一线光芒也随之消失。

    只有车行驶在山路上颤动的感觉清晰的传达到身体的每一处,像是村口一块钱的摇摇车,将小花摇向了地狱。

    她不知道抓走她的男人叫什么名字,在逃跑的那个夜里,她轻手轻脚的落下家门口的木锁,秋夜微冷,小花在寒风中打了个寒颤。

    她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物,她想去找陈禾。

    家门前支着一盏灯笼,原本鲜艳的红灯笼早就随着风吹日晒变得陈旧,新换的电池昏暗的在木门前照出一小块光亮来。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晚独自一人出门。

    光亮外肆意生长的树木在夜色里像是会吃人的妖怪,离开家门的那一片光亮后唯有月色清冷的投下影子。

    周围很安静,安静的连虫鸣都没有。

    小花不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小孩,她不会觉得树影与树影相叠的倒影是什么妖魔鬼怪,她只觉得寒冷。

    陈禾的家门口相同的亮着一盏褪色的红灯笼。

    小花站在陈禾家的墙下,张嘴,想要模仿猫叫。

    这是他们探险队的暗号。

    这声猫叫到底有没有叫出口小花已经不记得了。

    因为在她张嘴的那一瞬间,一只成人的手掌就从身后伸出,捂住了她的嘴巴。

    夜色下,余光只能看见男人微弯的桃花眼泄露出几丝笑意。

    惊惧甚至都来不及支配嗓音,方锦花就陷入了漫长的黑暗中。

    这是她最后一次看见月光。

    她不知道自己被带去了哪里。

    鼻尖只有泥土的腥味,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又一个的黑影。

    抓走她的人要干什么?是谁?

    这些她通通都不知道。

    在地下的世界里她与其他的孩子最终都失去了名字,称呼也变成了编号。

    如果在最初还会挣扎还会尖叫,那在漫长的黑暗里最终都会变成沉默。

    他们被关在了地底的世界,彻底遗忘了地面上的事情,土室在每天都会点燃起熏香,浓烟在封闭的环境里被吸进肺部。

    来人平静的说他们都是种子,将刀递给了他们,告诉他们身为‘种子’的意义。

    3号跳进土坑,听见声音从上方传来。

    “生长期的第一步:跳进土坑,丢掉无用的躯体,让血肉融于大地,灵魂向上生长,吸取养分、吸取水分,直到看见阳光,看见天空,你就能获得自由。”

    自由。

    她微笑着割开血管。

    只觉得灵魂往上飘起,仿佛达到了天国。

    她看见了陈禾。

    在遗忘自己名字之前的每一天方锦花都在想着陈禾。

    陈禾,救救我。

    陈禾,你在哪里。

    陈禾,为什么不来救我。

    陈禾,陈禾,陈禾。

    陈禾,我恨你。

    身体在土坑里痉挛,3号绝望的哭出了声。

    暗处响起歌声。

    “哼哼……

    今天埋下你,明天收获我。

    快长大吧快长大吧。

    痛苦、痛苦、全部都会飞走。

    这是只有绿色的快乐乐园。

    欢迎来到绿色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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