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捡螺丝
被上班折磨过的成年人总是能快速的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缓了一夜，林溪已经能够很快速的接受宋母怀孕的事情，并开始调节自己的计划。
她先去宋条筐里，翻出一件宋母褪色的铁锈红上衣，这还是当年宋母的陪嫁。
拿出上午特意留下舍不得吃的窝头拿水泡开，把昨天还剩下的金樱子杂碎挤汁水进去，搅拌均匀。
早就饿了半天的小丫眼巴巴的盯着她手里的碗，哪怕她已经很饿了，但也没伸手，只是眼巴巴的看着。
林溪走到她面前坐下，举着手里的碗，轻声问道，“想吃么？”
小孩的视线随着碗左右移动，林溪舀了半勺，又一手举着宋母那件红色上衣，低声诱哄她，“想吃，喊‘弟弟’！”
她把勺子往她嘴边送了送，又张嘴说了一句，”弟弟！“
小丫惊惧的后仰了一点，在她不甚清楚的记忆中，知道伸手要吃的是会挨打的，哭喊也会挨打的，所以，她不能，她啃着已经坑坑洼洼的指甲迅速低下头。
但不行的，不出声也会挨打的，一双眼睛迅速缀满了泪水。
她在发抖，林溪迅速意识到不对，她恐怕理所当然了。
她一开始以为，让一个三岁多的孩子学说两个字而已，在她的认知中三岁的孩子不仅说话，甚至有的还各种鬼马精灵，但……
她一手揽着人，另一只手迅速舀了一勺泡开的窝头，抵道人嘴边，嘴上哄着，“不怕不怕，不想说话我们不说。”
小丫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林溪发誓她真的拿出了她所有的耐心，一点一点哄着人，等到碗里的食物开始温温热时，小孩终于张口迅速吃下了第一口食物。
她舒一口，为自己的大意抱歉，开始一口一口认真的喂饭。
等小丫头吃完饭，她把人小心的围在被子里，“好好在屋里，我去洗碗。”
看着人关门的背影，宋小丫缩在被子里的手指动了动，嘴巴无声的动了一下，又迅速闭上了。
她扯着被子，她头缩进去，迅速团成一团。
站在院子里的林溪也有些头疼，昨晚的计划估计又得换。
她本来是打算以宋母的肚子为筹码加重宋父宋母分家的决心，毕竟他们是万分在期盼一个儿子。
重男轻女，这不仅是上湾大队的现状，连宋父宋母都如此，哪怕他们看着对几个闺女还不错，但是在宋老太一日一日的谩骂中，愈发沉默的宋父宋母自己也认为没个儿子就是错误的，就是抬不起头的。
他们在盼一个儿子，迫切盼着一个能让他抬头挺胸有资格大声说话的筹码。
可是，她扭头看了一眼屋子，小丫，她叹一口气。
她揉揉脑袋，告诫自己不要着急。
走出门，她顺着昨日的路线重现来到了河边。
她挖坑留下的螺丝都还在，田螺，青螺，钉螺……
可能是因为大队上的“谈螺色变”，这片水域的螺丝尤为富足，她不过只是用了一小会儿，就顺着河边捡拾出了不少螺丝。
它们是天然的高蛋白，低脂肪，高钙质的天然动物新保健食品，而且螺丝也有药用价值，清热、明目、利水，通淋，还能治尿赤热痛、尿闭、痔疮、消渴，黄疸水肿等。1
她在脑海中各种回忆上辈子关于螺丝的介绍，以此来淹没脑海中时不时冒出来的那些惨烈现实案例。
越想忘记，越记忆深刻，当初为了动员社员，为了让大家更上心，公社里把每个大队出现的病人都集中到了一起，一个一个的让大家现场直接接触。
她知道钉螺是血吸虫的唯一中间宿主，她也知道很多螺丝里都容易带有寄生，但是在后世生过的她也知道，充分的高温足以杀死螺丝体内的虫卵和幼虫。
至于万一，在几乎都要饿得活不下去的时候谁还去在乎那点万一，走路还有摔死的呢。
远处开始有声音出现，她低着头，把路边的藤蔓扯了一些，然后迅速的离开上岸。
上辈子的经验告诉她，在大家都反对的时候，她不能做那个集体中率先出来反对的出头鸟。
回到宋家，屋子里的小丫睡着了，整个身子小小的团成一团，哪怕熟睡中还紧紧皱着眉头。
记忆里，这个孩子总是很乖，不哭也不闹，大人喂吃的就吃，不喂也不闹，就是哭泣也很少，但现在看来，她朝院子里孩子的吵闹声看了一眼，那是二房三房的几个孩子，她抿唇，她不喜欢没有证据的无端恶意猜测，希望是她想多了。
早饭后，她扯住要出门的林三丫，正要拉着人走，就感觉衣角被紧紧拽住。
“小丫？”
她回头就看过小丫静静的扯着她的衣服，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
“怎么了？” 她坐到她旁边，看着她眼睛。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没发出声，然后便是急迫惊恐的拼命拽紧她的衣角。
她心一软，把人从床上抱下地，“那小丫和我门一起出门好不好？”
她意识到这孩子估计太孤单了，不过时昨天抱着她睡了一觉，喂了几次饭，但已经开始明显的黏着她了。
“不行，她一出门就生病，娘不让她出门的。” 宋三丫在一旁阻拦。
宋小丫死死的拽着她的衣角不撒手，林溪犹豫道，“多给她穿件衣服吧，我们走的不远。”
“小丫好久好久都没出门了。”
宋三丫咬唇看着林溪，又看着快要哭出来的宋小丫，最后还是妥协了，“我去把我的棉袄找出来。”
以前看网上有人说，以前家里穷的全家就一条棉裤，谁出门谁穿，那时还以为有夸张成分，现在她知道了，那是写实。
她们小家的棉袄是不够数，宋父要干活棉袄是有的，宋母陪嫁也是有的，剩余的林大丫小时候有一件，她也有一件非常薄的，林三丫的是从宋父宋母棉袄里扯出来的棉花拼凑的，至于林大丫原本想扯她的再做一件都不够，她和原身棉袄都是很小的时候做的，她们一年年长大，那点棉袄早就被扯的薄的透风。
以前，她们姐妹五个是三件棉袄换着穿的。
穿戴好，她扯着小丫细细的小手，告诉她，“要是走累了就扯一下我手，不然累病了，下回就不能带你出去了。”
宋小丫仰着一张瘦的脱像的脸静静的看着她。
她轻笑，牵着人了慢慢往前走，偶尔路上遇见人，也会停下来喊一声。
小孩子一路都很安静，没有见到陌生人出现应激之类的激烈反应，她舒一口，还好还好，只是有些怕人而已，每次见到人都条件反射的往她身后藏。
只是走了一点路，宋小丫的额头就开始微微冒汗了，她看出来她有点累了，可她实在也没力气抱起她。
“要不要回去？”
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紧紧的拽着她的手。
好吧，她低着头，继续带着她往前走，一边小声的和她说着话，“那就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到了地方，她让小孩子在上面等着，她带着宋三丫走到了藏螺丝的地点。
从刚才到河边宋三丫就神色不好，这会儿真的见到了这一堆螺丝，她心直接沉到了地。
“你疯了，之前死了多少人你忘了！”
她红着眼眶，“大队长会骂死人的。”
宋三丫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只是说着说着，眼泪唰的就留了下来。
“娘要是知道了……”
林溪垂着眼，声音低低，“我知道的。”
宋三丫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原本在岸上就害怕难安的宋小丫，看到俩人争执就坐卧不安，这会儿更是忍不住趔趔趄趄的爬了下来。
林溪伸手接住人，又搂住宋三丫，低声道，“我去牛棚问过的，这种只要煮熟煮透，没事的。”
宋三丫震惊的抬眼，“你还去了牛棚？”
“三丫，我饿。” 林溪看着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又重复了一遍，“三丫，我很饿。”
“你知道我前天饿醒的时候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只要能让我吃跑，哪怕是毒死我也乐意的。”
“我昨晚听见娘的肚子一直在咕咕叫，爹娘已经很久没吃饱了。” 她呼噜着小丫毛毛躁躁的头发，扯出一个似笑似哭的表情，”天冷了，小丫也要多吃东西了。”
宋三丫看了看俩人，咬咬牙，用袖子使劲擦了一把眼泪，“我去捡螺丝。”
林溪站起身，她就知道，在宋家这个小家中，宋三丫目前是她唯一最好说服的对象。
她心底有怒火，有不甘，而且敢反抗，所以，这看起来十分自寻死路的法子宋三丫也是最容易接受的。
但宋父宋母不一样，他们习惯了，也被压迫惯了，尤其过去发生的病例过于惨烈，又十分的贴近周边，林溪并没有把握说服宋父宋母，甚至连宋大丫她都说服不了。
她最怕的还是万一闹起来，她很可能会被严格限制行动，所以这件事最好再等等才能让他们知道，最起码等到她们知道宋母怀孕，宋老太不会多给粮食的时候。
快入冬了，她需要抓紧时间多为冬天储备，能多一天就多存储一些。
再说，宋父宋母，甚至刚满14岁的宋丫大，每日都要被绑在地里日日下工，哪怕他们愿意，也很难有时间出来捡螺丝。
相对于她和宋三丫也是家里目前行为相对不那么受限，最合适的两个人。
“天快要冷了，趁现在我们可以多捡一点，先找地方存着，等后面有时间慢慢煮，这个煮出来需要一个一个挑出来晾干才能存的住，我们这段时间就先捡。” 她和宋三丫说着后续安排。
螺丝的生命力特别顽强，活着螺丝她并不担心短时间会死掉，她只是担心天越冷越不好找这东西。
“我知道我去打猪草的地方，有个偏一点的水池子，我们先把螺丝放到那。” 宋三丫也开始出谋划策。
下定了主意，宋三丫行动就很快，扶着宋小丫做好，就开始准备动手。
林溪把早上提前找好的竹笊篱和薄薄的长竹片递给了她，“别用手。”
虽然螺丝煮熟了没问题，但现在要是真的是疫水就麻烦了。
清洗也是，她准备到时候直接上笊篱和扫帚，至于螺丝尾巴她不准备一个一个剪，主要也没那个精力，捡好的螺找水养个几天，清洗干净直接找地方大火一直煮，煮它个一个小时半个小时，她就不信灭不了那些虫卵。
至于不上手清洗不干净，完全可以等煮好后，挑出来的螺肉再单独重新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