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同样的那间茶室，但主客却已然不同。
程辞安照旧用木夹夹着茶盏在水里荡了荡，将茶倒进茶盏里，递给乔清许。
乔清许依旧没有接，只是看着面前的人，“小程总给我泡茶，我倒是不敢喝了。”
“您是长辈，我是晚辈，无论什么时候我给您敬茶都是应该的。”
乔清许并不这么觉得，出门在外，人的颜面都是自己挣的。
之前他接过程辞安的茶，是因为他想试探他，如今，自己的宝贝女儿为了眼前的人和家里决裂，他实在给不出什么好脸色。
“小程总请我就为了一杯茶？这是怪我当初狗眼看人低，没看出你是程家的继承人？”
“......”
如果成为程家的继承人的代价是和乔瑰意分手，那他宁愿不当这个程家的继承人。
可——
只有当了程家的继承人，他才配得上金枝玉叶的乔瑰意。
程辞安掩下眸中复杂的情绪，坐直了身子道：“乔先生，我和小乔已经分手了。”
乔清许扯了扯唇角，“所以她一落魄，你就迫不及待地要分手了？”
程辞安不愿提及分手的理由，他避开话题，“既然您当初将她赶出家门的理由是因为我，那现在我们已经分手了，您能不能让她再回乔家？”
乔清许心中一动，却道：“好让你继续骗？”
“骗”这个字刺痛了程辞安。
茶盏中的水被洒出些许，他若无其事地用布将桌上的水渍擦掉，“这点您不用担心，分手是她提的。”
“我提出这个请求也只是因为她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这突然的落差......”
“既然你现在回了程家有钱了，那你给她花钱啊，还是说你不愿意？”
“乔先生，看来您真的一点都不了解您的女儿，如果她真的愿意接受别人物质上的帮助，您也不会和她闹到这一步。”
程辞安这人看着好说话，实际上每句话都绵里藏针，夹枪带棒，乔清许额上青筋跳了跳，“所以她是和钱过不去？看你有钱她就跑了?”
乔瑰意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和他分手的，但程辞安不想再解释，“看来是谈崩了。”
他站起身，“包间的时间我约到了下午5：00，在此之前您都可以敬请享用。”
他拉开门，想了想还是回身道：“乔先生，和您一样，我的一切都将为她所有，但有一点和您不同，我不会要求她回应我的期待。”
“在我这里，她只需要做她自己。”
-
回到家，客厅乱糟糟一片，程辞安脸一下变得惨白，他踉踉跄跄地绕过箱子，推开卧室的门。
乔瑰意还在。
她依旧不会收拾东西，衣服歪歪扭扭地叠在箱子里，8个箱子可以装下的东西被她整理出了十几个。
见程辞安开门，她解释道：“你放心，我明天就搬出去，不会占用你地方太长时间的。”
程辞安刚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你知道的，我不在乎你占用我多长时间。”
“我在乎。”
程辞安小心翼翼地跨过箱子，在她身前蹲下，“那你住哪儿？”
“我们已经没关系了，程先生。”
程辞安的心被刺了下，“你可以不用搬出去的，这房子离你工作的地方近，你可以当作是租我的。”
“你要是不愿意看到我，我可以搬出去。”
“让主人搬出去，我可真有面子。”费力地拉上箱子的拉链，她拍了拍手，“哦，你现在已经是小程总了，确实应该有更大的房子住。”
“......”别的不说，至少乔瑰意在阴阳怪气嘲讽人这方面，倒是和乔清许学了个十成十。
乔瑰意起身将箱子提起来，程辞安伸手帮忙却被乔瑰意避开，“所以你现在没必要这么卑微。”
“感情和身份无关，在恋爱中享有主动权的，永远是爱得少的那个人。”
“所以你是觉得我爱得少了？”乔瑰意提高了音调，“我但凡没有喜欢上你，我也不至于被你骗得这么惨！”
“不。”乔瑰意很快又否决了自己，“我要是没喜欢上你，我根本不在乎你骗不骗我。”
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失控，她深吸了两口气冷静下来，“我喜欢的那个人，他被你亲手打造出来，又被你一手毁掉了。”
听她这么说，程辞安才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乔瑰意真的喜欢过他”的实感，可这一切已经结束了，他哽咽道：“乔乔，对不起。”
“可是，如果我不这么做，你连一点点喜欢我的可能都没有。”
看着屋里生活过的痕迹被一点点抹去，仿佛这过去的几个月只是他虚幻而无法捉摸的一场美梦。
可即便是梦，也够他回味好久了。
一番话听出乔瑰意三两火气，她拽住程辞安的衣领，“程辞安，你给我闭嘴。”
其实很多时候，乔瑰意都觉得他身上有浓重地散不去的黑暗。
看着他温柔地待人，可笑意却从不达眼底。
他像是披着一层完美善良的人皮，好裹住他行尸走肉般的身躯，让他能走在光里。
他在自救。
乔瑰意闭上双眼，再睁开眼时，她语气坚定，“程辞安，如果你自己都不喜欢你自己，你凭什么觉得别人会爱你。”
“就像你自己说的，伤口要暴露在阳光下才能好，如果你不怕灼烧、刺痛，你至少让你真实的人格出来透口气吧。”
不一定会没有人喜欢的，至少他第一次让她心动，就是在双十街那件破旧的屋子里。
可这话她直到搬走都没有说。
-
她对租房没有经验，于是只能在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去请教许如柿。
许如柿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华熙建造的大小姐还需要租房吗，你不是看上哪里买哪里就好？”
“我被我爸赶出来了。”
“什么！”许如柿的惊呼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她匆匆捂住嘴，在乔瑰意耳边小声道：“怎么回事啊？”
她才刚认识个富婆，富婆就没钱了，难道她真的命里缺钱吗？
“我爸让我辞职——”
“那你就辞啊。”许如柿毫不犹豫道。
见乔瑰意定定地看着她，她才找补了两句，“就我们工作是很有意义啦。”
“但明显钱更有意义啊。”
“我爸还让我分手——”
“那你就分啊。”许如柿再一次脱口而出。
“程辞安是不错，但没有他还有其他富二代吗，就找不出一个和他一样帅一样高还比他有钱的？”
“没有。”这次是乔瑰意答得肯定。
许如柿有些犹豫了，“你们可以明修栈道，暗度成仓，现在忍辱负重一下，等你继承家业了，可以和他再续前缘嘛。”
“这就是活在人间的白月光了。”
乔瑰意：“......”
就知道问她不靠谱，她起身想要去问黄姐，又被许如柿拽住，“不对啊，你们之前不是同居了，为什么要找房搬出去啊？”
乔瑰意沉默片刻，“我和他分手了。”
“什么？”许如柿又一惊一乍地问，“怎么回事？”
她脑补道：“你选择了爱情，他却选择了支票？”
“......”乔瑰意无语凝噎，“你小说看多了。”
她反问道：“你和那个男大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许如柿有点心虚，“还能怎么样，和好了呗。”
“？”乔瑰意满头雾水，“不是你说的，不能接受学文科的男生吗？”
“可我喜欢的是他的人，又不是他的身份。如果我因为他是文科生就和他分手，那我和那些嫌贫爱富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乔瑰意：......那还是很有区别的。
“可他还骗了你啊。”
“那他也是为了追我嘛。而且他也没有明确地骗我啦，最多就是加强了一下我对他的误会。”
许如柿解释道，“所以呢，程辞安骗了你，他骗你什么了？”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但其实是为了钱和你在一起的？然后他现在后悔了，他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就许如柿的思维，确实很容易就被人带跑偏。
乔瑰意从头到尾大致解释了下，听完后，许如柿支着头，“emmmm~”
“就肢体恐惧症这个事吧，也不能算骗吧，顶多就算是一种追人的小心机吧。”
“那心机还挺深沉的。”其实她不是不能接受追人的小手段，她自己就常用，但如果程辞安一开始和她的接触就带着目的，那他接下来的种种举动都会让她细思极恐。
她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如果她都不能确定程辞安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那她怎么能确定自己喜欢的，究竟是不是他呢？
她承认她一开始确实被被骗的愤怒冲昏过头脑，但冷静下来后，她又觉得分开一段时间或许正合适。
撇开一切的吊桥效应、愧疚自责以及和乔清许作对的偏激，她要真正的审问自己的内心。
话题的最后，以许如柿给她介绍了几个app还有中介告终。
江城的房价一直很贵，几个租房软件的价格都远远高出她的预期。在单位附近租房是不可能的了，少有几个她能接受的价格都是群租房。
她又往郊区找了找，一个房间犄角隔断出的小房间也要收她1800，就这样，她都得把枕头叠在椅子上才能勉强把腿伸直。
大小姐终于开了眼。
筒子楼的价格要便宜些，但房里甚至没有卫浴，要去公共的卫生间，那些打量的、粘腻的目光让人很不舒服。
不说舒适，连安全都不能保障。
乔瑰意跟着中介转悠了半天，才觉得她像程辞安夸下的海口真是有些大了。别说第二天，她可能一个月都找不到一间合适的。
手机一直在震动，是程辞安问她什么时候回。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程辞安的电话也越来越频繁，她叹了口气，想着程辞安现在好歹算她半个房东，她接通了电话。
没想到是黄姐的，“小乔啊，我听小许说你在找房子？”
她一怔，“对。”
“我是不懂你们有钱人的弯弯绕绕了，但黄姐我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社区工作，就不劝你什么父女间没有解不开的心结这种事了。”
“我倒是认识一个人，一个女老师，最近因为缺钱想要把次卧租出去，房子是小了点，但胜在干净卫生，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把她微信推给你。”
天无绝人之路，乔瑰意眼前一亮，“那就谢谢黄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