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黢黢的走廊里，两侧不断传来各种吵架、咒骂、桌椅挪动的声音，但面前这扇门里却很安静。大门紧闭着，比起其他户人家门口都是杂物的景象，这户人家堪称安静。

    乔瑰意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

    “没人？”

    程辞安上前，将她护在身后，“未必。”

    他用力拍了拍，“我是住在你们家楼下的，你们房间漏水了。别躲在里面不出来，否则我把脏水都泼在你们家门口。”

    程辞安说这话时神色淡淡的，不似旁人泼皮无赖的样子。但冷意却从四肢百骸里透出，让乔瑰意再次看到那染血的荼蘼来。

    然而这冰雪却在碰到乔瑰意时瞬间消融，程辞安解释道：“我小时候在家也被我妈妈叮嘱过，无论是谁来敲门，都不要开门。”

    “那我们这算不算，诱拐小朋友啊。”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有戒备心是好事。从她进来的一瞬间，她就感觉熬四周若有若无的粘腻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这种目光让人很不舒服，她又往程辞安身边挪了挪。

    程辞安瞬间抬起眼，带着骇人的狠厉，“找死？”

    他动了动手腕，“还不快滚？”

    左上角那人“啐”了一声，踢踏着拖鞋走了。

    双十街的那人大多欺软怕硬，被程辞安这么一吓，乔瑰意感觉四周打量的目光少了不少。

    她津津有味地看着程辞安，程辞安却偏了偏头，“吓到没？”

    “我有那么容易被吓？”她转过程辞安的脸，“你这样，超帅超有安全感的。”

    乔瑰意很少这么直白地夸他，程辞安不自在地轻咳了声，又哐哐敲起了门。

    动作比之前野蛮了些。

    乔瑰意轻笑，但转过头看向门时又忍不住担心，“他要是不开门，我们怎么办？”

    程辞安没回答，“他没开门其实是好事。”

    乔瑰意也回过味来，“那人看起来冲动易怒，脾气很暴躁，我们拍了这么久的门他不可能忍得住。”

    “也就是说，”她和程辞安对视一眼，“巧巧是一个人在家！”

    想通了这一点，她拍了拍手，“我们去找开锁公司吗？”

    “......开锁公司凭什么帮你开别人家的门？”

    乔瑰意眼神乱瞟了瞟，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说我忘带家门钥匙，他们会信吗？”

    程辞安低头看了眼自己，为了今日见心上人，他特意选了一身意大利手工定制羊毛大衣，又抬眼看了不远处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手臂上一对袖套，插着兜弯腰驼背地往外走。

    乔瑰意也低头看了眼自己洁白的球鞋，哈哈一笑，“好像不太可信啊。”

    程辞安捏了捏她发烫的耳垂，“况且双十街里有自己的锁匠，哪家哪户住了什么人，他们比我们清楚得多。”

    乔瑰意泛起了难，“那怎么办？在这拖到那男的回来，揍他一顿，让他交出巧巧？”

    乔大小姐还真是能屈能伸，灵活适用规则。

    程辞安按住了她蠢蠢欲动的心，仔细观察了下门上的门锁，“应该可以踹开。”

    “踹开！”

    乔瑰意一直以为踹门这种事情只有电影里才会出现，“真的可以踹开吗，脚不会有事吗？”

    “按照你家防盗门的质量，脚踢烂了都踹不开，但这里是双十街。”程辞安抬脚一踹，那道铁门明显被踹出一个凹槽。

    乔瑰意被他利索的身手帅到，心砰砰跳了两下，好容易拉回了理智，拦住正要补揣第二脚的程辞安，“我们算不算私闯民宅。”

    “双十街不讲法律和道德，只讲拳头。只要不打死人，没人会管你怎么样。”

    程辞安扫了下四周，那些好事的、磕着瓜子的全都缩回了屋里，把房门关得死死的，那些让人不舒服的视线彻底消失。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

    想到上次程辞安打人时，窗户破裂都没人管的事情，乔瑰意陷入沉默。

    她不由地想到程辞安小时候被人打时，他和他母亲的哭喊声在这明明能传出好远，可人人都避如蛇蝎的样子，心里一阵难受。

    “你说，巧巧会害怕吗？”

    “害怕就该回家，双十街本来就不是她一个小女孩应该呆的地方。”程辞安说得无情，但乔瑰意却从中听出了他的好意。

    不管巧巧爸是用的什么方式骗她，巧巧第一次都是自愿跟着走的。她需要知道双十街的可怕，才会愿意回到那个安全的家属楼。

    乔瑰意不再拦他。

    程辞安退后几步，“捂住耳朵。”

    乔瑰意眼睛一闭，只听见一声巨响，门被踹开。巧巧躲在柜子里头，显然被吓到了，小声地哭泣着。

    乔瑰意伸出手，“巧巧我们回家。”

    然而巧巧非但没有动，反而往柜子里头躲得更深了，她随手拿出柜子里的衣服、玩具往乔瑰意身上砸，“你们出去、出去！”

    程辞安眼疾手快地抓住碗，拽住乔瑰意的手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

    乔瑰意犹不死心地劝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你的妈妈吗？”

    “你知道这几天她睡过几个好觉吗？她没有除了上班就是在家里哭，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而你呢？”

    乔瑰意扫过地上明显是新的的玩具，“就为了这些玩具，你就不要你的妈妈了？”

    “我没有！”听到妈妈，巧巧的哭声明显小了下去，她大声反驳着：“我没有不要妈妈，可是妈妈先不要爸爸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妈妈为什么不要爸爸？”

    “我不知道！妈妈和我讲了一堆道理，可我只知道，爸爸是英雄！他是巧巧的英雄！”

    乔瑰意被吵得有些头疼，她也不懂为什么才一周没见，那么乖巧的小女孩就变成了这样。

    “英雄就带你住这样的地方？”程辞安冷笑一声，在巧巧面前蹲下，“你要是不愿意和我们走，我们当然不会强迫你，毕竟我们也只是看在你妈妈的面子上来找你罢了。”

    乔乔看着这位陌生的叔叔，不知怎么感觉到了一些害怕，她缩了缩身子，又听他道：“不过，你要相信，刚刚的事情绝对不会只发生一次，但下次踹开你们家门的人，可未必有我们好心。”

    言尽于此，程辞安向来尊重他人命运，要不是为了乔瑰意，他连这两句话都懒得说。

    他正要起身，又听到门口一声大喊，“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乔瑰意猛地扭头，巧巧她爸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大门口，高大的身影背着光，也能看出满身的怒气。

    他踏在破败的门上，铁门被他踩得嘎吱作响，他进门左右看了眼，飞快地从案上拿起一把菜刀。

    “你们对巧巧做了什么？”

    柜子里的巧巧眼睛一亮，撕心裂肺地看了句，“爸爸！”

    她飞快地从柜子里爬出来，却被人拎住了脖子。

    巧巧划动着四肢，身体却一动不动，程辞安勾着她的衣领，将人提溜起来，“我们要做什么，住在双十街的你不是最清楚吗？”

    双十街的风气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就连乔瑰意这样练过的，对双十街都尚且讳莫如深，更何况巧巧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

    没人比他更清楚，从双十街里走出去有多难，所以也没人比他更恨，那些将人带进双十街的人。

    “你！”男人的手心渐渐洇出汗，刀把顺着手心往下滑，他努力攥紧了手，“放开巧巧！”

    “只要巧巧一天住在这儿，今天这种事就有无数次的可能会出现。”程辞安站在那里，吞噬了周遭的光，“您真的担心吗？还是单纯觉得，女儿还没有卖出个好价钱，所以不甘心呢！”

    “闭嘴！”男人再也忍不住，将手中的刀飞掷而出。

    然而手中的汗液让刀提前脱了手，那柄菜刀在空中绕了个圈，向着乔瑰意的方向奔去。

    程辞安心一紧，几步将乔瑰意揽进怀里。

    乔瑰意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她用力地推搡着程辞安的胸口，却纹丝不动。

    乔瑰意耳边响起一阵风声，她愣愣抬起头，忽而感觉自己眼角一阵湿意。

    她下意识用手抹了抹，入眼，指腹却是一片血色。

    她愣住，眼泪从眼角滑落，和血混在一起，她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的泪，还是程辞安的血。

    然而下一秒，一阵细密的吻落在了眼角，那吻顺着她的泪痕往下滑，乔瑰意怔怔抬起头，程辞安的目光温柔而缱绻，“我没事，别哭。”

    因为吻过泪痕的原因，程辞安的嘴上染上了最鲜艳的红色，像把世界上最鲜艳的玫瑰叼在嘴里。

    乔瑰意抬起手，从他面颊出那道伤疤抹去，然而要触及的那一刹，她又缩回手，“疼吗？”

    “只是小伤。”程辞安抓住她缩回了手，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比起这个，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旋过身，刚刚眼里所有的柔软都刹那消失不见，只剩下最阴冷的目光，“扔刀，好玩吗？”

    男人被他吓得抖了抖，明明他才是那个杀人入狱的人，但他却觉得眼前年轻的男人更加的危险。

    他将巧巧护在身后，四处张望了下，从角落里掏出一根木棍举在身前，“你别过来！”

    程辞安的脚步没有因为这根棍而有丝毫的停顿，依旧不紧不慢走去。

    乔瑰意的心却揪在一起，她拔下墙上插着的刀，然而转身时，那根木棍已经重重向程辞安挥去。

    乔瑰意心跳骤停。

    “住手吧，你还想再进一次局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