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祭

    砰——

    破门声在禺阳一条暗巷响起,数人在前列队开道,有一人在后徐徐走来。

    前院正练武的两人,看着来者,神色骤然冷厉。

    只闻一声散漫低笑伴随脚步声走近,“二位近日过得可还顺心?”

    年长之人上前一步,冷冷道:“萧公子来此是为报仇?”

    萧熠珩悠悠叹出一口气,“二位说笑了,何必一见面就喊打喊杀呢,我若真想杀你们,你们现在岂不早就是一堆白骨了?”

    十三只觉他在挑衅,心中一横,拔剑朝他袭来。

    萧熠珩眼风一转,微微退后,轻松避开了他刺来的一剑。

    他从梁冕腰间拔出一柄剑,趁机朝对方掠去。

    红色身影在眼前一晃,只剩重重幻影,不知何时他已纵至在十三身后,冷芒四射,一股寒气在十三脖颈处散开。

    萧熠珩眉梢荡笑,语调轻慢道:“你的身手比她差远了。”

    他将手中的剑从十三脖颈移开,扔向梁冕,看向二人继续道:“让你们活到现在自有我的理由。”

    老八扯过十三,道:“萧公子想让我们做什么?”

    萧熠珩满意笑道:“老八是吧,果然比这小子有眼力。”

    十三方才当众被他用剑架在脖颈本就羞怒不已,此刻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妄想再与萧熠珩过上一招。

    老八眼疾手快止住了他,厉声警告道:“别找死。”

    萧熠珩道:“同你们浮影阁做买卖来杀我这事,我已知晓是谁,既然是要杀我,那岂有目标离开而不追上去的道理?”

    老八问道:“什么意思?”

    萧熠珩漫不经心道:“我要离开禺阳去一个地方,你们得随我一同去,毕竟演戏要演全才好。”

    十三咬牙道:“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萧熠珩瞥了他一眼,抱臂道:“不听我的也行,反正你们留在这是死,回去也是死。”

    十三还想说什么,老八打断道:“好,我们跟你一起去。”

    萧熠珩转身摆了摆手,“明早出发,切记啊。”

    “老八,咱们凭什么要听他的?”

    老八满眼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十三入阁时间不长,出任务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这个年纪的少年大多好面子,喜欢意气用事。

    老八解释道:“萧熠珩这人城府深得很,他既已想到是谁要杀他,便不会再给他人有可乘之机,这禺阳也算是他的地盘,咱们不跟着他去,难道在狼窝里待着?咱们随他一起走,陪他将戏演全,至少暂时无需刀剑相向,拼个你死我活。”

    “再说了,十六那已禀告过阁主,咱们可先不用着急下手,跟着他走一趟就当游山玩水?”

    他苦口婆心道:“年轻人啊,作为杀手不要光想着见血,保全自身的性命比劳什子任务重要得多了。”

    说罢,老八从容地拿起一把兵器耍了起来。

    十三看着他,只觉无言。

    明明老八也不比他大多少,不过是入阁时间早些罢了,怎生一副青年老成的样子。

    雨势渐渐小了许多,屋檐雨滴不绝,地面湿漉大片。

    温娮被门外翻入的一阵冷风吹醒,她伏着双臂缓缓睁眼。

    “小姐,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茉枝关上房门,怀着歉意道。

    “没有。”温娮此时的腔调还带着些未醒的睡意。

    近几日劳累奔波,再加上昨日一夜未眠,温娮在桌前理着思绪不知何时枕着手臂便睡了过去,此刻手臂还有些发麻。

    “我借村长的膳房熬了些粥,正冒着热气呢,小姐你快些吃下,不管事情怎么样,得先将身体养好才行啊。”

    “嗯,”温娮端起粥,吃了一口,瞧了眼屋外蒙蒙天色,道:“我睡了多久?”

    “约莫半个时辰。”

    温娮颔首,“待会去至空道长那一趟。”

    “小姐你该不会是怀疑……”

    温娮淡声回道:“如你所想。”

    良久,二人敲响一处房门,却听旁侧村民道:“姑娘,道长今日好似未回,你们还是先回去罢,晚些再来看看。”

    未回?他会去哪呢?

    温娮抬眼,眸光穿透雨雾,望向远处密林。

    脚踏之处雨水四溅,污泥无声沾染上衣袂一角。

    待走至林中深处,雨势已全然停歇,温娮低头看了眼泥路上被雨水渐渐冲淡的印痕,眼尾微勾,沿着印痕继续朝前走去。

    走至一旷然处,温娮脚步顿住,愣在了原地。

    眼前数不清的坟冢此起彼伏,有些坟头立了木板作碑,有些坟头甚至连木板也未有。

    有一道白色的身影跪坐于坟前,紧闭双眸,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在替他人祈祷。

    温娮放缓步履走过去,轻轻唤道:“至空道长。”

    白衣男子并未睁眼,他道:“姑娘是聪明人。”

    温娮看了眼他身前的坟墓,坟头未立碑,她问:“为何没有碑?”

    至空道长面色平静道:“不知来处,自然未有碑。”

    “这些人皆是道长埋葬的?”

    “是。”

    温娮环视一圈这大大小小的坟墓,犹疑道:“他们是如何死的?”

    至空道长徐徐睁眼,道:“献祭。”

    “献祭?”温娮瞳孔微微一震。

    温娮试探问道:“是我昨晚所见那般?”

    空气凝滞了一瞬,一声轻叹过后,至空道长回道:“是。”

    温娮了然,“道长果然知晓更多,所以昨日追我们的人忽而消失,也是道长所为?”

    “是。”

    从第一次见到至空道长温娮便直觉不对劲,而这直觉便来源于上回他衣袍一角的血迹。

    昨日追她们的人突然消失不见,她原本也未想到他身上,只不过或许是雨水的缘故,原本那些刻意被隐下的东西渐渐浮现了出来,比如他身上及房屋内隐隐散发的糜烂腥臭之气,这是只有死人身上才会有的味道。

    由于多年生活在杀戮血水之中,她对这种气息异常敏感,自然从那刻起她便将某些事情与他关联在了一起。

    “道长可知那献祭一事是何人所为?”

    至空道长摇首,“不知,迄今为止贫道还未见过真正主管此事之人,只怕是……”

    “只怕是什么?”

    “只怕此事背后之人权势滔天。”

    温娮眸光微闪,沉默良久,她道:“道长可愿助我救一个人?”

    天色逐渐黯淡,无星无月,重生村仍旧不见任何烛光。

    三道身影踏入暗林,冬风疾驰拍打在外露的皮肤之上,宛如入了寒潭般刺骨冷冽。

    咻咻咻——

    三支袖箭分别刺穿山洞前正巡逻的三人,接二连三的倒地之声引动其他几人闻声而出。

    “快,来人,抓住他。”

    一道暗影跃入身后密林,数人执火把追去。

    待火光彻底消逝在眼前,有人从一侧树丛掠出,往山洞走入。

    “站住!”

    有一人在其身后忽而喝道:“你转过身来。”

    暗色身影缓缓转身,脸上戴了一张面目狰狞的面具。

    “你是新来的?我怎么总感觉没见过你这身形,你把面具拿下来我确认一番。”

    暗色身影点了点头,朝眼前之人靠近几步,猝然,一道细小银光晃过,眼前之人瞪大了双眼,倒地而亡。

    将尸体拖入一侧小洞藏起来后,那道身影继续朝山洞内走去。

    石洞内铜铃阵阵响动,脸上画了符文的众人仍旧同之前一般走上石盘,手持铜铃之人绕着石盘舞动,嘴里念叨着类似经文的话语。

    啊啊啊啊——

    几声惨叫划破此刻肃穆的氛围。

    “火,快来救火。”有一人高呼道。

    瞬时,周围执鞭数人往烈焰腾腾的方向慌乱跑去。

    石盘上的人神情依旧呆滞,犹如外界的一切皆与他们毫无关联。

    “走。”石盘上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人的手腕被一道忽而闪现的身影拽住。

    二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此地。

    “小姐,这边。”茉枝在山洞前接应。

    待温娮带着人稍走远些,她朝洞内外撒了一瓶粉末随即离开了。

    三人来到一处破旧不堪的房屋,虽各处蛛网密布,破洞连连,却好歹能防些凛冽的寒风。

    温娮给所救之人寻了一处空榻坐下,她伸手在那人眼前上下晃了晃,那人神情依旧呆滞。

    “小姐,你确定是他给你传递的消息?”茉枝看着此人空洞的眸色,只觉难以置信。

    茉枝这么一问,温娮心中亦有些不确信起来。

    这些人脸上皮肤皆溃烂泛红,且都画上了一道符文,若不相熟确是很难辨别出来谁是谁。

    可温娮记得他的眸光,那眸光坚定坦诚,仿佛是在无尽的黑夜中寻到了一抹光亮。

    温娮审视了他一番,欲从他腰间寻出那枚令牌。

    蓦然,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好似在反抗或是阻止着她去拿他身上的某件东西。

    那只手越发收紧,似乎要将温娮的手腕拧断。

    温娮眉头微皱,奋力将手腕从中抽出来。

    她瞧了眼收回的那只手腕,已然逐渐泛红。

    “茉枝,可有办法让他恢复神志?”

    “我试试。”

    茉枝从腰间囊袋掏出一根又细又长的银针向他脑袋上某个穴位扎去。

    半炷香后,那人眸光闪了闪,嘴里低吟着什么。

    茉枝见状往他身上又施了一针。

    只见那人神色忽而悲恸,双手掩面,喃喃道:“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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