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就象征性地喝了一碗汤，导致陈微然在这半夜时分，产生了一些不合时宜的饥饿感。

    房间的储物架上有些零食，但是她扫了一眼，提不起什么没兴趣。

    冰箱里还有个“早饭”，本来打算明早热热吃，现在作为宵夜似乎更合适。

    于是她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间，下意识瞥了一眼周清和紧闭的房门。

    门底下的缝里也是黑洞洞的。

    他折腾一天一夜，也该消停消停了。

    来到厨房打开冰箱，取出三明治，放在微波炉里设定好60秒。

    等三明治在里面转圈的工夫，她掏出手机找到刘梦曦的对话框。

    “你猜我刚刚在图书馆碰到谁了。”

    刘梦曦回了个问号。

    “Jessica。”

    刘梦曦这次这次回了一排问号。

    紧接着又发来个竖起耳朵听八卦的表情包，再问了一句：“你和她说话了？”

    “说了呀。没少说。”

    刘梦曦又是一排问号，让她展开讲讲。

    “梁老师的组员带来的。”她飞速敲击键盘汇报着八卦，把Jessica出现在前因后果，以及邀请她来喝酒，连同周清和的态度一并发了过去。

    刘梦曦明天一早还要上课，已经洗漱完毕躺好酝酿睡意。

    看完这些八卦愣是又精神了起来。

    她一连发来几条：

    “我靠，你这是唱的哪出？你想把Jessica喝死看戏？”

    “我还以为你现在一心扑在梁老师身上，这么看你还是宝刀未老。”

    “无所谓，我也是，你放心，我俩一起上阵，Jessica肯定爬不起来，以后再也不敢和你作对。”

    “让这挑事儿精知道谁才是屯里的武林霸主。”

    陈微然被她逗笑，她简直越说越飘。

    刘梦曦虽然在并不流行往死里喝的沪上出生长大，其实完美继承了东北妈妈的酒量基因，且常年和他们混在一起，在这没什么其他娱乐活动的屯里，遇事不决就先想到喝顿酒来解决。

    微波炉“叮”了一声，三明治热好了。

    她打开门小心翼翼去了出来，摸了摸温度似乎刚刚好。

    一大口咬下去，果然热乎乎的宵夜比随便找来的零食好吃。

    微信界面还在跳：

    “姐？你人呢？”

    “大半夜把我的兴趣勾起来，人没了？”

    她连忙腾出一只手回道：

    “我在吃宵夜。”

    “也不全是这个原因。我觉得撮合一下她和周清和也挺好玩。”

    刘梦曦发来一整行的“哈”。

    接着是语音，她迫不及待地要输出观点了，看来这个消息的的确确把她从见周公的路上叫了回来。

    虽然周清和远在楼上，隔墙无耳，陈微然还是谨慎地将她的语音转成文字：

    “卧槽，真不是我不看好他们。周清和摆明了不想也不会和Jessica在一起，这不是屯里人尽皆知的事实吗。当年是这样，现在也很难有什么变数吧。周清和但凡对她有点想法，早就自己去找她了。还用得着等你来牵线？”

    陈微然细嚼慢咽着，将这段文字看了两遍，心想刘梦曦在感情方面虽然对她自己的事情不怎么开窍，却是个纸上谈兵专家。

    这段言简意赅的文字可以说是相当客观了。

    刘梦曦的语音继续：

    “不过呢，听你说的周清和的反应，我倒觉得他不排斥继续和Jessica发生点什么。啧啧，Jessica身材真的没得挑啊，我要是个男生，我怕是也把持不住。”

    “这样一来看戏是没什么问题的。而且你现在有梁老师了，估计也不需要周清和天天围着你转。”

    陈微然回道：“我也这么觉得。给他找点别的事做，省得一天天像个盯梢的。他跑来梁老师家楼下这事，我都要有PTSD了。”

    下一条又来了：

    “这叫什么，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不对，用在这里怪怪的。就是你自己要当海王的呀，那肯定就会遇到这些麻烦。啧啧，海王的烦恼我共情不了。”

    陈微然回：“其实他这次冲到梁老师家楼下之前，我都觉得他不是来真的。不来真的就没什么关系，鱼在海里游泳就好了，不上岸一切都好说。”

    三明治本来也没多大，一会儿工夫被她吃完了，她顺手把保鲜袋丢进垃圾桶。

    然后看到了刘梦曦新发来的一行字：

    “可是然姐，你有没有想过，梁老师如果来真的呢。你怎么想的。”

    她与刘梦曦之间没什么秘密。

    想了想认真回道：“那我也来真的。”

    此时两英里以外的刘梦曦，看到这句话，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笑得像个土拨鼠。

    不久后又带着一脸正色回道：“那你早晚要让周清和知道啊，不如给他做点铺垫。如果换作是我，我就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在和梁老师发展。怎么，他以为自己哪根葱啊，你和谁在一起，还轮得到他插手了。”

    打完这行字，还配了个翻白眼的表情。

    陈微然却不以为然：“要不说你当不了海王。就知道出些馊主意。梁老师的事八字没一撇，我就把周清和断掉，最后闹个鸡飞蛋打，你赔我两条鱼？”

    刘梦曦不服：“你怎么知道八字没一撇，依我看，梁老师你冲一冲，两撇都有了。”

    她靠着厨房的吧台，左臂搭在台面上，右手回了两条：

    “我不冲。”

    “我不确定呢。”

    刘梦曦问：“你不确定什么？你不确定梁老师的态度？”

    她如实回答：“这算是一方面。”

    刘梦曦有些急了，一连发了三条：

    “怎么会不确定呢？他一定是喜欢你的呀。谁会不喜欢然姐呢？”

    “要不你再主动和他推进一次，你昨晚不是挺主动的吗？”

    “你又不是那种被动等待告白的人。”

    陈微然本来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闲聊，现下看她比自己还急，只好认真回复：

    “不是主动被动的事情。是我自己的确也没想好。”

    刘梦曦有些泄气：“那你慢慢想吧，本学霸要睡觉了。明天还有很重要的东西要见。”

    “你要见谁？”陈微然以为又有什么八卦。

    “我的细菌。”

    互相回了个再见的表情结束对话。

    她长舒一口气，又去打开了冰箱，提溜了一瓶椰子水，慢悠悠上楼走回房间。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她和周清和这微妙的关系长久以来进退两难，似乎拆伙也是迟早的事。

    刘梦曦说的不无道理。

    她不是什么爱听她人建议的人，甚至有时还有些反骨。

    但她的话有意无意钻进了她的心里。

    她们算下来也认识六七年了，虽然感情观完全不同，又时常互相调侃，她也觉得刘梦曦是恋爱八嘎。

    但说到底都是才刚刚20出头的年轻女生，谁也不比谁明智到哪里去，谁又能独自作出多么滴水不漏的决定呢。

    不过年轻也有优点，有的是试错机会。

    刘梦曦说换作是她，她就坦坦荡荡地承认。

    刘梦曦比自己勇敢得多，至少在这个层面。

    时常觉得自己不会患得患失，但真到做决定的时候，还是想既要又要。

    走一步看一步吧。

    睡前脑中思考了那么多，竟然一夜无梦。

    醒来已是中午，距离上课时间只有一个多小时，她梳洗一番后匆匆忙忙做了杯拿铁，便独自开车去上课。

    思绪还停留在混乱的周末，见到班里的同学，与他们交流着感恩节过后的final，找回了一些周一的实感。

    别人都是周末养精蓄锐，她竟然在周一找到了和自己独处的宁静。

    今天只有这一节课，放假前全班师生都有些心不在焉。

    临近下课的时候，肚子开始咕咕叫，提醒她得安排一下今天的第一餐。

    按照往常的习惯，她会给周清和发信息问他出去吃还是点外卖。

    今天就是下意识地不想这么做。

    他们摇摇欲坠的关系是因为那场“跟踪”而变质了吗？

    她不知道，也不是当下的重点。

    老师站在屏幕前分析别的同学拍的纪录片，她摸鱼打开了电脑微信。

    梁老师的对话框在中间的位置。

    就决定是他了。

    她敲出了一行：“梁老师下课了吗？要不要等下一起吃饭？”

    然后点了回车键。

    他没有马上回复，这在她意料之中。

    毕竟梁老师读着学校最忙最累的专业，还总想保持个好成绩。

    她继续把思维拉回到课堂，装作很认真地听老师声情并茂地演讲。

    老师见她坐直了上半身，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以为陈微然对自己的话题很感兴趣。

    正准备下课前叫几个同学随意互动一下，干脆直接点了她的名字，让她说说对同学所选素材的见解。

    陈微然愣住了，前面老师说了什么，压根没仔细听。

    好在前半节课放片子的时候她是看了的，是移民主题相关的。

    她凭借自己在移民城市旧金山附近读高中的经历，结合了同学采访的第一代移民所面临的困境，拉大旗扯虎皮，摆事实讲道理，高谈阔论起来。

    还穿插了一些她所了解的移民史，她看到大家期待的眼神，嘴里根本停不下来。

    甚至班里有位没去过旧金山的同学，对她提到的细节十分感兴趣，直接与她一问一答聊了起来。

    老师想着横竖节前没什么别的要交代的，就放任他们讨论，直到距离下课只有2分钟，他们的对话才被叫停。

    她几乎是下一秒，就看了眼电脑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