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了她来了！”
李壮生全身都在尖叫，大手一提将哆嗦的六岁小儿提进房间，关了门。
门边女人冷嗤一声，坐在堂中椅上冷冷地盯着李壮生。
“你渴了吗，我帮你倒杯水。”
可能是太心虚了，李壮生从怀里掏出的东西掉在地上，他剧烈抖动，捡起来，脑袋里麻嘤嘤的都是利弊。
他与桃妹青梅竹马，情到浓时私定终身，他第二日便拿着房舍地契去桃妹家提亲，结果，结果，她爹娘嫌弃他穷酸，大字不识，哪怕他说出已与桃妹私定终身，换来的是一顿要命的毒打。
他伤还没养好，就得知桃妹嫁给了一个从私塾读出几年书来酸学生。
他与桃妹两情相悦，但，但，但后来她嫁非人，他娶了杀猪汉家女子，穷困潦倒的他，因为糟蹋了桃妹，唯一的房地都被她爹娘硬生生抢了去，结果，结果，一斤猪肉，他将自己卖给了杀猪家，做了上门女婿。
不过岳父抓住杀猪时被猪掀翻在地踩死了，孩子才得跟他姓，姓了李。
可是，他这窝囊一生，不就是因为桃妹她爹娘？如果不是她爹娘，桃妹会被书生嫌弃不是清白身子？如果不是她爹娘，他会沦落为了一斤猪肉给人当狗吗？李壮生恨恨想着，最后，断肠草干已经放进茶杯里。
桃妹要与他私奔，年少相爱，三年前，岳父死了，他们才又厮混在一起，旧情复燃。
私奔？可是他还有儿子，现在卖些猪肉豆腐饼，日子过的也算滋润，就是他娶的这个女人貌丑身粗，不足桃妹半分美丽，可她给他生了个儿子，大功，无过，真的要把她杀了，私奔吗？一切从头来，饿着肚子吃不上饭？…
女人笑盈盈接过水，眸光冷得刺骨。
他一瞬不瞬盯着女人，见她要喝下去，李壮生立马抢过来。
不行，不行，她给他生了儿子，儿子还小，需要亲娘照顾，再说桃妹已经流产了，能不能生还是一会事儿，他李壮生总不能一辈子没有儿子。
不能走，不能走。
对，对
“别喝！”
“怎么不让我喝，相公？”
相公？她为什么要叫他相公，她从来不叫的，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李壮生被惊出一身冷汗。
“没什么，就是天晚了，水太凉对身体不好。”
女子淡笑，款款坐在桌边，眸光一冷，拿过杯子摩挲着笑。
招手：“我儿，过来”
猥琐小儿如临大敌，抖动着身体，左右摆脑靠近。
小儿畏首畏脑靠近，临近一下被女人扯过去。
“喝”
小儿哆哆嗦嗦接过来，喃喃“喝喝喝”
“你干什么!”
“砰！”
水杯砸在地上，女人眼风一扫，高大的男人僵在原地。
“你…你……”李壮生哑在原地，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他眼睛瞪得极大，眼球几乎暴出。
肥胖的女人一笑，六岁小儿便倒地蜷缩，像一只老鼠一样在地上扭曲爬行，女人动了动手指，李壮生便生生看着自己怀中的断肠干飞出，在半空萦绕，最后一块飞进茶盏里，一块飞进木箱里。
女人自顾倒出一杯水，在男人恐慌惊惧的目光中，饮下。
很快，女人倒地不动。
在地上扭曲爬行的小儿扑向昏倒的女人身上，吭哧吭哧啃咬起来，没一会儿便掉了一块皮肉出来。
李壮生不能动，只能张开嘴巴，“吱哇吱哇……”
生生看着自己的儿子面无表情转身，龇牙恐怖一笑。又趴地呜哇啃食，最后忽地瘫地不动，一会儿，一只巨大的老鼠钻了出来，紧接着，被咬的面容模糊，血呼啦差的女人瞪大眼球，下眼皮被咬烂，烂嘴中钻出老鼠。
一只，两只，三只
一群，两群……
源源不断……
李壮生登时两眼一翻，口吐白沫晕过去。
一阵光荡出来，陈绸和苗娘被弹开。陈绸脑门一麻，没站稳，堪堪被宋遥扶住，陈绸扶着人站稳，弯头咳出血来。
很爽，很惨，她现在真的后知后觉，每把都靠氪命。
别等她第一除妖师还没当上呢，人就先给氪没了。
“这是什么本领啊！好厉害啊！”
“不过，刚刚这是，这是那老李竟然和隔壁偷情？”
“那陈书还是个读书人，还打婆娘，真是畜生不如！”
“这陈家大小姐真是除妖师？真妖怪啊！”
“啊啊啊，有妖怪，你们还不跑吗？！”
人群慌动，堂中人的表情煞白，发抖，也是，任谁看见子啃母，老鼠从死人五官钻出来，都不会面不改色。
“除妖师在这呢，咱们怕什么！”
陈绸两眼冒光，对对对，就是这么宣传我！
恐慌渐渐退去，终究是八卦战胜了恐惧。
“你们说，到底为什么猫妖会找上他家”
“你到现在还听不明白呢，你忘记自从李壮生家儿子去上学堂后，谁不知道他一天搞死一只猫啊？你这都看不明白，站这儿看热闹看什么啊？”
“看偷人啊！”
围众的女人们翻白眼，“我倒是看，李壮生就不是个人，自己哄骗小桃出墙，还怂恿她杀夫，你们男人都不是个人，一个成天打自己娘们，一个逼着她走上绝路，孩子都没了，李壮生就是个畜生，刚怀上救嚷嚷着儿子，孩子没了，怂恿小桃杀人，自己倒嫌弃小桃不能生。呸！畜生！”
“对，上梁不正下梁歪，李壮生不是个人，那臭儿子就更是个畜生，他今天敢杀猫，明天就敢把我们杀了。”
“你说陈绸也是，就该等猫妖把仇报了，她再去抓”
陈绸干咳一声，火烧到她身上了，她连忙打断，带着苗娘站在抱着儿子绝望的李壮生面前。
“李壮生，你认不认？”
李壮生瘫倒在地，目眦欲裂，几欲泣血。
“我认”
陈绸转身，对着高堂之上抹汗发抖的大人道：“他认了”
那大人双腿发虚，扶紧乌纱帽，“好”，“李壮生杀人害命，来人啊，将人给我押进大牢，将陈家妇人，叫小，小桃是吧，也给我押入大牢，三日后实绞刑。至于，李家小儿虐杀猫畜…该…”
该如何，律法里没有写啊。
该如何，县官盯着陈绸和苗娘两人，一个除妖师，一个是妖怪，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大人，我觉得，该处同罚，大人认为如何。”
少年声音淡淡，语风却强势。
县官来回踱步，那些毕竟只是畜生，可是，这眼前的少年郎他得罪不起，那是京朝来的状元郎监臣。
“好！此举甚好，来人，一并带下去吧！”
“大人饶命啊！我儿六岁，他什么都不懂啊，都是我做的！那些畜生都是我杀的！”
苗娘长眼一横，一个掌风就将李壮生扇昏在地，脸上立刻多了几道见血的刮口。
“你也配说畜生？真不怕遭了轮回道！待你死后成了鬼，我不让你灰飞烟灭，我白妄自修炼成妖！”
众人看向陈绸，那意思仿若，这你不管？陈绸抬头望匾，四个大字“正大光明”，她心想，变成鬼被妖杀，那可不关她的事了哦。
苗娘对陈绸道：“我放过那畜生，你什么时候救我孩儿”
陈绸取出困生符，“进来吧”，苗娘不情不愿进去后，陈绸合掌，收回困生。
众人一声“啊！”
啊得陈绸心里一阵舒坦。
乐滋滋再割伤手指悄悄将血滴进困生中，供养苗娘。
陈绸功成身退，“那陈绸就不打扰大人判案了，民女相信，大人一定会做出公正的决断的。”
话说完，陈绸就在看客们的目光中掩不住笑容地款款离开。
但宋遥怎么无声无息跟她身边半天！见宋遥脸色惨白到透明，心想，这宋遥估计是被自己竟这能除妖还能凭空回溯吓惨了。
“吓到了？你们没见过，被吓到也正常”
垫脚拍拍被吓坏的少年，一副姐懂，姐理解，姐包容，这就是你和姐的差距。
宋遥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落在她不断渗血的手掌，不言不语，最后，只是垂下眼睑，盖住叫人一眼望出情绪的目光。
“你的…”他发现自己嗓子有些干涩，他吞了下喉咙，继续道：“你的手怎么办？是不是需要吃些什么丹药，你需要什么，我去给你找来。”
“害！不用，你能找到什么。”
眼见自己掌间伤口渗血，“哎呀，别浪费了！”，她这可都是宝贝。
陈绸随便找了个地方蹲着，从怀里掏出无字符，在宋遥探究的目光中，指尖沾血，在黄符上写上符文。
“你除妖，便是用这种，用你自己的血？”、“如此损耗”
陈绸用手指沾好最后一点血，坦荡道：“要得到，总要付出点什么的嘛”，况且她割习惯了，笑死，根本不痛。
见宋遥还是不开心。
陈绸从腰包里抽出一叠护身符。
“这些给你，大病消灾，小病无忧”
三四月河岸杨柳依依，偶有几片小叶翻飞，又静静躺在地上，倾清风带动，黑衣红绣的袍子轻轻撩动，发丝翻飞，陈绸身上传来淡淡的血味，风翻过几分甜。
少女身上不深不浅被划伤了几道，陈绸心疼的摸摸破口，有些可惜，这衣服是她娘和几个绣娘熬了几天做的，她喜欢极了。
挂了彩，受了伤，但少女满面春风，意气风发。
宋遥敛下玉墨眉眼，神色才温和些，“多谢”
陈绸挑眉，“客气”。
她今天很高兴，陈绸忽然想到什么，忽然稍微有点儿害羞：“你有没有听说护恩镇，有个很厉害的除妖师，姓陈名绸字伏天……”
陈绸一脸希翼，回答的是一阵沉默
接着就是一声舒朗的笑意，“自是听说的，护恩镇的陈绸，是极其厉害的天下第一除妖师。”
是我，最不可得。
春风暗香浮动，在日落黄昏中，在陈绸得意的笑声中，两人渐近，又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