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个男孩口中听说了林内娅的来意，小女孩快乐地牵着新认识朋友的手。

    她甚至还不了解“游学”的含义，对待世界的全然热情促使着她，向身边蒙着轻薄面纱的外乡人介绍她生长的土地和热爱的一切。

    拉贝缇雀跃着，领着林内娅走近其中一间花房。半球形的冰房在阳光的直射下散发着熠熠光辉，地上堆积着用动物皮毛一块块拼接而成的厚实巨毯。

    示意林内娅稍作等待，冈特快步追上来，将钥匙插入悬挂着的锁孔。随着少年臂长厚的冰门被拉开，热气扑面而来。

    林内亚面部毛孔痉挛着舒展开来。“林内亚小姐快跟我来！”女孩小雀儿似的环住她的手臂，带来扑鼻的花香和阳光的味道。

    接过尼科尔递上的锋利小剪刀，林内亚在花丛中挑挑拣拣。

    “各位小姐。”尼科尔倚靠在水培花架上，“请在百忙之中修剪您手边的枯叶。而盛放的花朵正是赐予您勤劳的馈赠。”

    “拉贝缇小小姐，”林内娅垂着腰，侧头去看身边意外在花艺上有条不紊的小女孩，“或许您是否有见过几位精灵的光顾。”

    手臂上的细软的毛发擦拭着潮湿的鬓角，拉贝缇没有抬头：“嗯？”

    “我那几位来此南方的朋友似乎迷失在了风雪里。”

    拉贝缇直起腰，手臂反托着，看了一眼远处忙碌的冈特和尼科尔。他们出去玩了太长时间，需要在母亲返回之前完成温室今日的修剪。

    林内娅静静等待，手上正把新摘的雏菊插入编织好的花环缝隙之间。

    “我想三日后的市集日会给您带来需要的讯息，林内娅小姐。”拉贝缇抬起眼眸冲林内娅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跟我来。”

    拉贝缇领着林内娅走到了几颗高大的树下，敏捷地攀上挂在树上的软梯：“您的朋友一定喜欢这个。”

    树上的花在苍翠叶片间一簇一簇生长，花朵极小、黄白色也远不如边上的其他花朵美丽抢眼。接过女孩手指间的几朵，林内娅凑近去闻。

    “这是椴树花，”拉贝缇下巴向上抬，眼睛亮闪闪，嘴角抑制不住上扬，“里面有世界上最甜的花蜜。”

    “拉贝缇，你该走了。”远远男孩的喊话打断了女孩们的交谈。

    尼科尔已经将清空了的沙漏掉了个个儿，棕色的沙土重新开始点滴下坠。

    林内娅把手中的花环轻轻放到了拉贝缇的脑袋上。雏菊与玫瑰是热情和不屈的生命力。

    伸手摸摸头顶，林内娅得到了女孩热情的拥抱回礼：“市集日见！”

    蹦蹦跳跳跑出了花房，推开门的瞬间回头招手，阳光洒在她年轻的脸上、柔软的毛发上、洁白的牙齿上。转头跑远不见。

    “请不要告诉这里的人，关于拉贝缇的今日之事。”尼科尔走过来，不远不近向林内娅行了绅士礼，年纪不大却装作老成的模样有些滑稽。

    林内娅点头不再多问，重新拿起放在小土包上的剪子，弯腰修剪枯叶。看来今天两个男孩少不得被母亲骂上一顿。

    北地长时间的日照和无边际的冰雪仿佛延缓了时间，花房的工作枯燥，但与两位正处于青春期的男孩共事每天也总有些新鲜事。

    与众人合力掀开花房上遮光的皮幕布，随着年长的女巨人调转沙漏，预示着新一天的开始。

    林内娅已经多少了解了这里的风俗，例如明日十天一次的市集日是雪巨人的盛会，他们需要在明天来临之前，包装好需要售卖的花朵与扦插的枝干。

    “或许明天你能找到你的同伴。”冈特坐在需要播种的花种袋上，仰头喝水，“就连那群死脑筋也会来。”

    林内娅也揉揉酸痛的腰肢，拿起冈特和尼科尔母亲一早准备好的温水杯：“死脑筋？”

    自知失言，冈特求救般示意尼科尔过来。

    “我们部族分为两个群体，”尼科尔将剪刀放到地上，瞪了一眼挠着头憨笑的弟弟，“传统些的追随祭祀，信奉风雪神女。”

    “就是你那天看到的塑像。”似乎怕林内娅难以理解，冈特急忙补充。

    “而我们追随智者大人。”尼科尔不再说话，垂头摸索着指尖的泥块。

    林内娅不解：“有什么区别吗？”

    尼科尔松了肩膀，拿起边上已经被林内亚调入营养液的花壶：“好奇算不上好事儿，林内娅。”

    男孩的背影有些沉重，好似瘦弱的肩膀已经承担了几十年生活的重担。这一次林内娅没有觉得滑稽可笑。

    男孩自嘲的语气让她不知为什么回想起来，初见那日躲在风雪神女供桌下的画面。抬头直视尼科尔的背影，此时她不再怀疑：

    “你们认识他。”

    第二天一早，林内娅跟随从各个花房溪流汇聚江海的人潮参加雪巨人部落的半月祭典市集日。

    费力将前一晚包装好即将售卖的鲜花放置到板车上，林内娅坐在其间，被鲜花包围。

    “好困……”一路上忙活一整晚的冈特哈欠连天。

    “嗨，尼科尔。”成年雪巨人隔着人流靠近，“你家来客人了？”

    尼科尔没有接话，轻佻得吹了个口哨：“杉德大叔，你出发那么晚。恐怕只剩下角落的摊位啦。”

    成男雪巨人讪笑，不知道嘀咕着什么，加快了脚步。

    “看来这次市集杉德大叔又出不了多少货了。”冈特在后面懒洋洋推着，“多亏妈妈早起替我们占位置，不然咱也得去角落。”

    尼科尔在前方回头对林内娅眨眼：“或许等到市集结束，你可以去杉德那里收购些椴树花，那时候老杉德可没勇气讲价了。”

    缤纷的色彩装点在素色的冰雪之中，娇艳婀娜。往日寂静安详的北地充斥着嘈杂喧嚣的声音，洋溢着热情的空气。

    新奇的货品和商客聚集在一起，穿梭在市集之间，林内娅蜿蜒的黑发也不在惹人在意。

    “这是什么？”摊位上是一只火红的蝴蝶冰雕。冻在冰层间的翅膀隐隐还在震动。

    店主是一位纤瘦的雪巨人，伶俐地招呼着每一位顾客：“噢！这是地狱蝶，女士。您眼光真好，的确是一个美丽独特的摆件。”

    “地狱蝶？”林内娅隔着手套拾起冰块，边上并没有标价。

    结完上一单，店主这才来到她的身边，从地上拈起一团雪，从林内娅手中接回冰块，揉搓到表面：“这是娇贵的摆件，您需要每日用冰雪加固，才能免于被这个小家伙融化、灼伤。”

    结算了这个有趣的小家伙，林内娅雀跃着用背部挤着人流，想要钻回尼科尔一家的店铺。身边的人群像生水溅入油锅，沸腾了起来。

    他们实在是太高了，雪巨人像一座座小山，阻挡了林内娅的视线，只是远远听到隔着人群传来铃铛和歌声。

    “祭司来了！”

    “天哪，又有被选中的祭品了吗？”

    “她还是个孩子……”

    随着声音的愈近，人潮摩西分海般归入两侧，头戴棕色兽皮，脸颊画着彩绘的老人拄着肮脏到看不清材质的拐杖走来。鹰隼般锐利的眼眸，在古老语言的吟唱声中蒙上了传奇的色彩。

    身后是一队垂眸踩着特殊祭典脚步的雪巨人，他们围成一圈。脚步不断变化中，隔着人海，林内娅看到了一个女孩。

    拉贝缇眼神冷漠，嘴唇紧抿，与她眼神交汇的刹那，棕色的眼眸闪过刀刻的凶光，死死盯着面前黑发人类女孩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