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真想不到CLA现在还会上门看诊。”陈渺给咖啡加了块方糖。

    阮钰铮抿了口咖啡,“是之前出过事吗?”

    “事情还不小呢,都闹上新闻了,有个富商找他们上门给妻子看病,结果他的妻子因为不肯接受治疗,最后……”陈渺立着两个手指,做出一个向下坠落的动作,“富商直接把CLA告上法庭,可楚教授也不是软柿子,找了自己的律师朋友辩护,最后警方介入查出来是那个富商有外遇,而且还不止一个,是他为了可以继续在外面浪,不断家暴才导致妻子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

    “所以从那以后他们再也不上门了?”

    “嗯,CLA是蓉城最好的心理诊所,也是蓉城里最难请的,想要得到治疗就必须本人亲自到诊所。”陈渺见阮钰铮若有所思,敲了下桌子,“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请到人家的?”

    “不知道。”阮钰铮也没想到昨晚会收到回信,其实昨天离开时他就已经做好了换家诊所的打算。

    “不过她都答应上门了,为什么不去你家看诊,反而约到咖啡馆?”陈渺忍不住想歪了,“那医生不会是看你长得帅才……”

    “她不会,昨天的对话能看得出她的工作态度,”作为医生阮钰铮也经历过医闹,做好完善的准备工作对双方都好,“可能是不放心吧,毕竟有前车之鉴。”

    陈渺看了眼手表,离和医生约见面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医生应该快到了吧?”

    五分钟后,咖啡馆包厢的房门被打开,穿着西装裤白衬衫的王亦婷走了进来,和昨日穿着白大褂的王医生相比少了些沉稳,多了些开朗,阮钰铮起身迎道:“多谢王医生愿意前来。”

    “先别急着道谢,这次来只是评估。”王亦婷接过陈渺递来的菜单,翻了翻随手放到一旁,问阮钰铮,“你点的什么?”

    “美式。”

    “和你点一样的。”

    阮钰铮注意到刚才王亦婷微微皱眉的表情,说道:“美式太苦,还是点杯摩卡吧。”

    “不用,就美式,记得要方糖。”见王亦婷坚持,阮钰铮还是下单了。

    王亦婷从帆布包里拿出笔和本,“先自我介绍下,王亦婷,二十四岁,P大心理学系本科毕业,经导师介绍入职CLA,目前在CLA就职一年左右。”

    王亦婷杵着下巴,转着笔,语气也比昨日活泼许多,“若是想换人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不换,接下来还请王医生费心了。”

    “OK。”王亦婷翻着新买的笔记本,很满意阮钰铮迅速给出的答案,“有件事需要提前告诉你,不上门看诊是CLA的规矩,这一点任谁都不能改变,所以今日来到这的只是一个心理系毕业生,而不是CLA的王医生。”

    “我明白,不过……”阮钰铮从昨晚开始就在纠结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来?你昨天的态度很坚决。”

    “这就要感谢你自己了。”王亦婷早就猜到他会问,咖啡已经端上来,不过被晾在一边,“你参与研发的外骨骼帮了我朋友,今天我来也是因为她的面子。”

    “什么外骨骼?”陈渺一头雾水。

    “是我几年前参与的一个医疗项目。”阮钰铮已经知道是谁在帮他了,默默在心里道谢。

    “接下来,我问你答。”王亦婷打开笔盖,准备记录,“就诊人姓名。”

    “冷静心,冷凝语。”

    “与你什么关系?”

    “前者母亲,后者妹妹。”

    “血缘关系呢?”

    “是生母,是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年龄?”

    “四十九,十八。”

    王亦婷停下笔,看着阮钰铮,“我记得你是二十八?”

    “是的。”

    “十八岁离家出走,弃乐从医?”

    “……是的。”

    王亦婷没再接着问阮钰铮,而是看向陈渺,“你知道他十八岁时的音乐成绩吗?”

    突然被点名的陈渺老实回答,“非常优异。”

    “他妹妹也是?”

    “他妹妹比他更厉害。”

    “最后一个问题,”王亦婷放下笔,“从你离家后,有关你母亲和妹妹的一切,想到多少说多少。”

    阮钰铮的手握成了拳,久久不语,陈渺见他压抑的样子不敢出声,就和王亦婷一样默默等待着。

    阮钰铮呼出一口气,缓缓开口,“我离开时,母亲对我破口大骂,让我再也不要回来,当时小语希望母亲可以消气,便开始在不耽误小提琴的基础上努力学钢琴。”

    “从幼时起,父母就在音乐方面对我们都十分严格,尤其是我放弃后,母亲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小语身上,甚至更加严厉。”阮钰铮的手握住后松开,又回握住,反复如此,“小语从未有过怨言,不管母亲让她参加什么比赛,她都能在结束后将金色的奖杯送给母亲,直到前几天……”

    “前几天小语和母亲提起了一款游戏,说是有人邀请她去当职业选手,当晚母亲将小语……”阮钰铮在压抑自己的愤怒,同时也深深地懊悔着,“将小语的奖杯砸了,十八年来的荣誉一个不落,全都毁了。”

    王亦婷摸了摸咖啡杯,见还温着将方糖扔进去,用勺子搅和着,“你对这件事的想法是什么?”

    “我辜负了母亲的期待,但母亲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小语这么多年来在她的强压下生活,什么苦都不说,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对不起她……”阮钰铮的背不再笔直,整个人都垮了下来,这件事一直压在心里真的很折磨自己。

    王亦婷将搅完的咖啡推到阮钰铮面前,“尝尝。”

    “什么?”王亦婷的举动让阮钰铮摸不到头脑。

    “喝一口。”

    阮钰铮按照王亦婷的话做了。

    王亦婷将方糖盘子递给他,“加一块糖,再喝一口。”

    阮钰铮尝完,王亦婷问道:“你现在喝的这杯,和你的那杯,你觉得你母亲会喜欢哪个?”

    “我不清楚……”

    王亦婷又问:“那你觉得你妹妹会喜欢哪个?”

    阮钰铮举着放糖的咖啡,“这杯。”

    王亦婷接着问:“你喜欢哪个?”

    阮钰铮放下杯子,“我习惯了美式提神,并不喜欢加糖。”

    王亦婷盯着笔记本上的字,“你离家的十年里了解妹妹吗?”

    “我……”阮钰铮老实回答,“不了解。”

    “那你怎么知道妹妹不会喜欢纯美式?”王亦婷的问题让阮钰铮呆住了,她合上笔记本说出自己的看法,“你不了解母亲,也不了解妹妹,更不了解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你们家从相处到交流全都是问题,在你完整了解她们之前,不要轻易用主观意识来判断。”

    王亦婷把笔记本给了阮钰铮,“把你妹妹的地址给我,明天十点带上这个本,在她住的地方见面吧。”

    “好。”阮钰铮麻木的接过,笔记上的字虽然不工整但能分辨出来,姓名、关系、血缘、年龄、成绩,这五个问题的答案映在他眼中,他知道这些,也只知道这些而已。

    “她不是才工作一年吗?我怎么感觉她比那些从业五六年的心理医生还要厉害?”陈渺的话钻入阮钰铮的耳中。

    是啊,她确实厉害,明明只是几个问题而已,却让自己之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心脏重新注入了新鲜血液,开始了跳动。

    王亦婷离开咖啡馆后,回到车里给杨槿焉打电话,“在哪呢?”

    “在家啊,怎么了?”

    “哦,那正好,我过去换辆车。”

    “换车?你开着不顺手?”

    “槿姐,我是让你借我台车代步,但没让你借我宝马啊!”王亦婷紧握方向盘,“我拿到驾照才多久啊!这车要是坏了,卖了我都赔不起!”

    “额……”杨槿焉憋着笑逗王亦婷,“那要不换我那辆劳斯莱斯?”

    “杨!槿!焉!”王亦婷瞬间火气上脑,全无半点王医生的样子,“你在家给我等着!”

    “得嘞。”杨槿焉挂断电话后,有人从身后抱住她问,“谁啊?”

    杨槿焉拍了拍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王亦婷,嫌弃车太贵,要过来换车。”

    “她想要什么车?”

    “估计是想要便宜一点的?”杨槿焉被身后男子弄得脖子直痒,抓着他的耳朵把他拉开,逃离了他的怀抱,“阙慎安,我们家车库里有没有二十万以下的车?”

    “没有,”怀里空了,阙慎安很不爽,“最便宜的就是借她的那辆低配宝马5系。”

    “啧,那我还是给她打个电话让她别白跑一趟了。”说着给王亦婷打了过去,“借你那辆已经是最便宜的了,要不你先凑合开着?”

    “……”

    此时的王亦婷很想给自己一巴掌,和杨槿焉认识的二十四年里,为什么她总是会忘记杨槿焉那奢华的家世。

    “喂?别不说话啊,你先凑合开着,我再给你想办法买个便宜点的……”杨槿焉没说完电话就被抢走了,“王亦婷,你带身份证了吗?”

    “阙慎安?”王亦婷有种不好的预感,“没带……”

    “那你先回家拿一趟再来吧,直接把你开的这辆过户到你名下。”

    “……”

    “真的,别不好意思,高中时你帮我追人费心费力,我补偿你也是应该的。”

    “……”

    “你慢慢开啊,我去找找那车的发票之类的。”

    “……”

    阙慎安找到发票的时候,门铃响了,又跑去开门,“这么快就到了?”

    开门时王亦婷直接把帆布包甩他脸上,“你和杨槿焉不愧是两口子!高中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喜欢给你老婆打配合呢?”

    阙慎安给王亦婷拿了双拖鞋,“这有什么?给老婆打配合天经地义!”

    王亦婷没眼看,“真的,你没救了,你被杨槿焉吃死了。”

    阙慎安乐在其中,“我乐意。”

    王亦婷找到杨槿焉,直奔主题,“阮钰铮的妹妹你见过吗?”

    “去年见过一次,看着有点呆,没什么精神,阮钰铮是为了给她看病?”

    王亦婷苦笑道:“不止是她,我看他们全家都要治。”

    杨槿焉给王亦婷倒了杯水,“辛苦了,需要我做什么吗?”

    王亦婷喝水润了润有点发干的嗓子,“据他所说,他妹妹一直被他母亲压抑着,没有自我,你见过她,你觉得呢?”

    杨槿焉回忆着那一面之缘,“不太像,我了解那种被压抑的脱不开身的感觉,她妹妹那种状态倒像是懵懂,那种笨拙感不像是装的。”

    王亦婷握着玻璃杯思考着,杨槿焉见她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不知何处,转身去厨房做饭了。

    思绪回来后发现杨槿焉不在,王亦婷问阙慎安,“你家真的没有比这个便宜点的车了?”

    “真没有!”阙慎安哭笑不得,“不信你去地下车库转一圈?”

    “哦,那就这个吧。”

    “实话和你说吧,”阙慎安见杨槿焉已经在厨房忙起来,便小声和王亦婷说悄悄话,“这车其实是她特意买来准备送你的。”

    “我猜到了。”王亦婷靠在沙发上,向厨房看了一眼,“她对车没兴趣,而你堂堂一个上市公司总裁怎么可能开只有四十万的车?开出去怕是会被同行笑话。”

    “所以你就收下吧,找个时间把过户手续办了。”阙慎安说得和小学生借橡皮一样简单。

    “过户干嘛?”王亦婷把玻璃杯放下,“等我去美国了,它还不是要在你家车库待着?”

    阙慎安又惊又喜,“美国?哈佛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

    “嗯,本来前天找她们喝酒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结果没想到我自己先醉了。”王亦婷看向客厅柜子上的那张照片,那是他们高中毕业的大合照,“早就规划好在外面工作一年见见世面,再去国外读博的。”

    “我一直想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决定成为心理医生的?”

    阙慎安的问题让王亦婷思考许久,厨房里传来干净利落的切菜声,有那么一瞬让她感觉到自己并不在别墅,而是回到了杨槿焉当年在高中校园附近租的房子。

    厨房里的声音消失了,但王亦婷耳边的声音并没有,她听到了嗡鸣声,听到了护士急促的脚步声,听到了痛苦的嘶喊声,听到了急救室的关门声……

    “应该是……在急救室外等她出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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