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势

    天黑之前他们终于赶到了县,此县名为冲,因并不处于交通往来要塞,人口稀少,物资匮乏,县上只有一家客舍。

    虽然客舍条件极为简陋,可是比起湿冷的山洞,还有透风的废弃房屋,不知道好上多少。

    当把脚泡澡客栈舍人提来的热汤中,秦莳玥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竟有幸福不过如此的知足感。

    一番洗漱休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秦莳玥敲响了李信的房门。

    李信已经梳洗停当,此时赤着足,坐在床上,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气鼓鼓的,榻上的被子搭在榻边垂在地上。

    秦莳玥捡起要掉在地上的被褥拍了拍,放在榻上,抓起李信的脚丫子,果然见上面被磨出了数个红肿的血泡。

    如今被热水泡了一番越加狰狞红肿,看起来甚是可怖,秦莳玥取出针为他挑破。

    “疼不疼?”

    李信咬紧牙摇摇头,“阿姐,一点都不疼。”

    秦莳玥无奈轻笑取出药膏,给他上药。

    “……阿姐。”李信抿了抿唇,“你知道那个赵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么?”

    秦莳玥被李信的问题问得愣住。

    她只知他姓赵,连他的名字都不知晓,自然更不知他的身份。

    然而观其举止气度,想来定非普通黔首。

    “阿信,为何突然问这个?”

    李信欲言又止。

    刚刚他抱了被子想要去寻阿姐,却正好被那位赵公子撞见。

    听说他今夜想和阿姐一起睡,那赵公子便顿时板起脸,教训他说:“李信,你已经七岁,非三岁稚龄,且不说男女有别,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如此胆小绵软还缠着阿姐一起睡,我听闻你说日后要成为大将军,怎么?届时要带着阿姐一起去打仗么?”

    李信被说的面红耳赤,沮丧的回了房间,可越想越不对劲。

    他才不是胆小绵软要缠着阿姐一起睡,只是这几天出了那么多事,他就是想借机和阿姐好好说说话。

    而且他不过是与他们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就算他胆小,他凭什么教育他。

    而且更让李信郁闷的是,他发现他居然有些害怕那个赵公子。

    他身上好像有一种不容违逆的威严。

    哪怕是李牧将军,他都不曾怕过。

    秦莳玥见他扭捏不愿说的样子,便不再追问。只道:“他们也不曾告知阿姐,是以阿姐也不曾知道他们的身份。”

    至于为何不主动相问,秦莳玥也说不清楚,或许觉得没有必要罢了,他们萍水相逢,终究聚散浮萍,知不知道他的姓名身份又有何意义。

    也或许……

    或许她也在等他主动告知。毕竟他似乎就是为寻她而来,他有何目的,该她知道的她总会知道的。

    李信点点头,头埋在秦莳玥怀里,声音有些闷闷,“阿姐,我想念祖母了。”

    秦莳玥少见他如此撒娇脆弱的模样,揉了揉他的头,安慰道:“按照时间,王守先生应该收到了我的信了,他收到信后必会帮忙安排人将祖母护送至武关,我们在此休整两日,便设法前去武关,到时候便可见到祖母了。”

    如今太子抓不到她,不知道会不会派人前往雁门,只希望王守已经顺利收到了她的信,将杨氏松了出去。

    “嗯。”李信重重点头,半响又迟疑道:“阿姐……,我们接到祖母,就立即前往秦国么?”

    前往秦国,是秦莳玥心中早有的计划。

    她知道历史,六国都将覆灭,届时战火侵袭、国破城亡,必将流血漂橹、民不聊生。

    而秦国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秦都咸阳在二世而亡之前都不曾受战火波及。

    秦都咸阳或许是未来几十年内最安全的地方。

    而且历史上李信成了秦国的大将军,秦国是他的理想实现之地。

    所以于情于理,秦莳玥心中都早已决定有一日带他们入秦定居咸阳。

    她本想请等入春之后,再慢慢和李信祖孙商量计划。

    可是当她察觉赵宫之行或难善了,以防万一,她便只得将秦国之行匆忙提前。

    她先是定下了马车,又聘请了邯郸城可靠的驭手。

    而杨氏那边,如果赵王后治罪于她,她必定只能尽快逃亡脱身,而无法返回雁门接杨氏。

    于是她写信给王守,告知他自己见罪于赵王、王后,恐有灾祸,她不得不离开赵国,未避免赵王牵罪于杨氏,请他派人将杨氏密送到武关,同他们汇合。

    王守医者仁心,且对赵王、王后颇有微词,以秦莳玥对他的了解,他当是会帮这个忙。

    这一切的准备,秦莳玥未曾隐瞒李信。

    当得知秦莳玥想带他们前往秦国之时,李信也未曾反对,只说阿姐和祖母去哪,他便去哪。

    可如今,看阿信这迟疑的样子,莫非他不想去?

    李信挠挠头,“阿姐,我也不是不想去秦国,就是人人都说听说秦国人长相凶恶,茹毛饮血,我、我自然不怕,就是担心阿姐、阿姐这么漂亮,受了欺负。”

    秦莳玥莞尔,“那些都是道听途说,秦国怎么样,我们要亲自感受一番才知道,如果它真的不好,那我们再往别处,可好?”

    许是这两日的变故,让李信颇没有安全感姐弟两个说了很久的话,李信方心满意足的睡下。

    秦莳玥为他关上房门,却被身后高大的身影和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要去秦国?”

    这人居然明目张胆隔墙偷听?她和李信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

    秦莳玥有些气恼,“赵公子居然有偷听别人墙角的癖好,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她生的极美,又素来淡然娴静,如今这般美目圆睁,气鼓鼓的样子又平添了几分娇憨可爱,倒是如幼时一般。

    嬴政指尖微动,忍住想抚上她脸颊的手指,轻咳道:“我去找你,发现你不在屋中,猜到你许是找你阿弟,这才寻了来,不巧听到你们的谈话 。”

    “哦,那你找我何事?”

    他哪里有事找她,不过是想看看她罢了,可如今被她冷淡问起,倒是不好如此作答了。

    嬴政指着伤口,“伤口很痛,不知道是否裂开了,想请你帮忙看看。”

    闻言,秦莳玥本还有些羞恼的玉容上,顿时染上了忧色。将嬴政带回房间,让他坐下,为他褪下肩上衣物和绷带。

    秦莳玥刚刚沐浴过,因要寝息,穿的衣服也相对单薄,一股馨香随着她的动作袅袅袭来,柔弱无骨的白嫩小手,时不时地轻触到他的皮肤。

    嬴政喉结滑动,双手渐渐紧握成拳,想要远离又忍不住借机蹭的更近了一些。

    秦莳玥拆开绷带,见伤口并没有崩裂迹象,正松了口气,抬头却见他好看一副痛苦难耐的样子。秦莳玥知他极是能忍,若不是痛到一定程度,必不会表现的如此痛苦。

    秦莳玥心顿时悬起来,莫非伤口深处进了细菌,感染了。

    她用指尖轻轻在患处周围按了按,严肃的问,“很痛么?能感觉是表面痛,还是里面痛么?”

    嬴政猛然攒住她的手,秦莳玥不防一下子碰到了侧面的桌案,跌坐在了他的腿上。桌案上的烛台从被撞倒在地,室内陷入昏暗。

    四目相对,两人距离不过廖廖,女子的眼中尚呆着跌倒的张皇失措。

    而男子深邃的眸子在黑暗中流动着幽幽星光,就像、就像那日林中遇到的饿狼,仿若下一刻就会亮出利爪,将她撕碎吞吃入腹。

    秦莳玥心中一悸,匆忙起身。

    她理了理并不凌乱的衣物,故作镇定。

    “你、你,你骗我,你根本没事。”

    嬴政从坐榻上起身,黑漆漆的眸子定定的锁着女子,慢条斯理一步步逼近她。

    “我、我走了。”秦莳玥不停地往后退,慌张向门外走去。

    “秦姑娘,您看到公子了么?”

    蒙恬见到秦莳玥从她房间出来,指了指对面:“他好像不在房间。”

    秦莳玥转身看到身后自己刚刚走出的房间。

    这……这好像是她的房间?

    嬴政从屋里走出来,眉梢带着笑意,惯来冷冽老成的人这一瞬宛如少年一般带着捉弄到了心爱之人的促狭得意。

    “阿月,等回到咸阳,我会告知你一切,包括我的身份。”

    嬴政说完这句话,施施然推开了自己房门,还把蒙恬叫了进去。

    被留在原地的秦莳玥。

    他果然从头到尾听到了她和李信的对话!

    秦莳玥咬咬牙。

    ……

    两天一夜不眠不休,虽过来前来的寺臣军士早就又冷又累。

    郭开倒是有上好的锦裘可以御暖,有热汤可以暖身,想歇息便可以歇息。可他们且不说不能休息,身上只有单薄棉衣,又无热食充饥,哪里抵抗深山河川的寒冷。

    众人心里都是满腹不满,可郭开这人向来心腹狭窄,手段狠毒,谁也不敢公开抱怨得罪与他。

    而郭开初始脸上的得意激动早已消失不见,只余青黑。

    嬴政落下悬崖之时,郭开自以为等他找到嬴政的尸体,王侯之位,唾手可得。尤其是在听这些寺臣说那跟在嬴政身侧的女人便是太子要的女人时,只觉上天开眼,竟让他郭开有如此运道。

    他亲自带人搜寻,几乎将整个河道两侧翻了一遍,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别说嬴政和那女人的尸体了,就是他们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期间倒是找到了一些衣物的碎片,可是跟着痕迹方向追过去,却是一无所得。

    这定然是嬴政他们故意留下的,为的就是迷惑他们。

    郭开七窍生烟,嬴政这小子真是一如既往的狡诈。

    郭开瞥了一眼身后缩头缩脑的军士,露出嫌弃。

    此时,单凭他们这些人想要嬴政逃离赵国之前找到并抓住他,恐怕难如登天。

    他究竟要不要将此时禀告太子,让太子加派人手。

    不不不,不可不可,如果此事告知太子,太子定然会反而怪他没有抓到嬴政,又有意欺瞒。

    可就这么放走抓到嬴政的机会,又实在令人不甘心。

    还有太子让抓的那女人,他郭开要如何和太子交差。

    郭开越想越气急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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