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一出,她也成了众人躲避的“凶煞”,御医署内除了林潘人人都对她敬而远之,行礼都站得八丈远。
林潘也几次委婉地问她是否将太子的玉佩随身携带,连盛锦和盛曦都跑来劝她将玉佩放远些。
花柒很是无奈,她自是不会将玉佩戴在身上,但也不会视之如洪水猛兽,她会妥善保管,将来原样还给太子。
最让她不堪其扰的是盛荣,他几乎日日都在御医署外拦着她,说只要她不将那不祥的玉佩扔掉他便日日来。
这日花柒索性告了一天假,待在东宫看书,顺便等着迟了好些天不曾到来的信。
“姐姐不必太过担心,成大人是锦衣卫高手,不会吃亏的,再说南离国路途遥远,那信也不是十天半月就能送到的。”林娇劝慰道。
“嗯。”
花柒勉强压下不安的心绪,耐心等等吧。
不想一等竟是一个月过去 ,盛焱离开至今已经两个月了,音信全无。
花柒多日不曾安睡,时常从噩梦中惊醒,去南离的想法再次冒了出来,且越来越强烈。
看着她坐立不宁,林娇也愁眉不展。
“姐姐,不然我们偷着出宫吧。”
花柒摇头,“以前或许可以,如今不行。”
如今她有官职在身,每日言行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莫名失踪那事可就大了。
“告长假呢?”
“多长?理由呢?”
“……”林娇哀嚎,“出个宫怎么那么难!”
“是啊,怎么那么难啊!”花柒趴在桌上,万般无奈,她已经绞尽脑汁想好些天了。
白玉小睡猫乖顺地趴在手边,花柒轻抚它光滑的背,内心祈祷着远在异国的人平安无事。
为了躲开盛荣,花柒散值后都在藏书库待到很晚才离开,明风一直随行保护。
这日深夜,她刚迈出御医署大门便被人拦住了。
不等她反应,明风便制住了来人。
花柒抚了抚心口,倒不是怕盛荣,只是深更半夜的突然冒出个人来确实吓人。
来人是个小宫女,看模样不过十二三岁,面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没有血色,寒冷的冬夜里竟出了一脑门汗,睁大眼睛看着她,惊恐又痛苦。
花柒示意明风放开她,才一松手,那小宫女便瘫在了地上,浑身发着抖。
“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小宫女闻言似乎想要跪起来,只动了几下又被抽走了力气似的瘫了下去。
花柒忙蹲下身去诊她的脉。
小宫女的眼睫毛上都挂着汗珠,嘴唇嗫嚅着:“救、救救我……”
很快,花柒让明风帮着一起将小宫女扶进了御医署内。
没有迟疑,她从袖中掏出针灸包为宫女施针。
明风紧张地守在门口。
不过半刻,小宫女脸上的痛苦之色消了下去,人也有了精神。
她扑通跪倒在地,“谢谢大人救命之恩!”
花柒将她扶起,“不怕,你这是来了月信,每个女子都如此。”
“月信?”小宫女一脸茫然。
花柒附到她耳边细细讲了一番。
小宫女终于明白了,脸涨得通红,偷偷看了眼守在门边的明风,很小声的问道:“那以后每个月都要这般痛苦吗?”
花柒提笔写了药方给她,“调理些时日疼痛会减轻些。”
小宫女攥着药方千恩万谢。
“方才为你施针的事万不可外传。”花柒嘱咐道。
“奴婢不会说的,谢谢大人!”
小宫女走了,明风则一脸忧虑。
“小主太冒险了,若那宫女说漏嘴怎么办,大人走之前吩咐属下不得让小主陷入一丝一毫的险境,否则……”
花柒将针灸包收进袖中,“否则如何?”
“否则就让属下滚蛋。”
花柒噗嗤笑出声,“胡说,他怎会如此说话。”
“真的!”明风紧张兮兮,“大人不仅这么说了,还踹了我一脚才走的。”
花柒听得笑眼弯弯,拍了拍明风的肩,“放心,没事的。”
小主子胆大,明风可是不敢松懈,四下看了一圈才关门离开。
御医署内宫灯稀疏,可躲人之处太多了,墙角海棠树的阴影之下就站着一个人,将这一切看了满眼。
翌日一早,花柒还没进御医署大门便听到里面纷杂的议论之声。
看到她,纷纷投来怪异的目光,仿佛见到了什么妖魔鬼怪。
林潘疾步走过来,手中攥着一张纸,低声道:“有人告状。”
花柒看清纸上的字心下一惊,有人看到了她为小宫女施针!
宫中禁用针灸之术,她为淑妃施针都是偷偷摸摸的,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但挑到明面上来就要生出些麻烦了。
这告发的纸条在署内几乎人手一张,想必少不了凤来宫和御书房。
是谁使坏眼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过这一关,医官犯错可不是跪跪端礼殿便罢了,弄不好是要丢官的。
绝不能离开御医署。
花柒思忖良久却是无计可施,只能祈祷那位小宫女咬紧牙关,否则她们都难了。
薛文衍拧着眉,“小主,这纸上所说可属实?”
花柒摇头,“无中生有。”
一旁的陈暄霂欲言又止,明显不信她的话,其他人也一样,那神情仿佛在说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我有针灸包不假,但那是爹爹遗物,此事父皇早已知晓,至于其它的都是无中生有。”
话音方落,皇上身边的喜公公便出现了。
果然告到了皇上那里。
花柒随喜公公走后,众人又开始小声议论,大多在说这位小主太不像话之类的,林潘听不过去想为花柒辩解却被陈暄霂拦住了。
“你若再执迷不悟我便去找父亲,这个官你就不要做了。”
林潘再不甘心也只得憋回去,他不能不做医官,不能离开皇宫,不能见不到她。
薛文衍回到房中,鄙夷地自言自语道:“恃宠而骄,得意忘形。”
御书房内。
花柒进门便跪下了,“儿臣冤枉,父皇明鉴。”
贤真帝哼了一声,继续看奏折。
花柒也不敢动,只乖乖地跪着,心里打着小鼓。
半晌后贤真帝才合上奏折,吩咐喜公公将人带上来。
花柒不由得心下一紧。
果不其然,是昨夜那个小宫女。
“奴婢参、参见皇上。”小宫女哆嗦着。
“昨夜花医正可有为你治病?”贤真帝面无表情地问。
“是。”
“如何治的?”
小宫女叩首在地,字字清晰地禀道:“扎针。”
花柒暗自泄了气,这下辩无可辩了。
贤真帝又问:“花医正也算帮了你,你为何要告发她?”
什么?是她告发的?花柒难以置信的看向小宫女。
小宫女的头仍然贴着地,看不见脸。
“奴婢才入宫,尚且不熟、熟悉宫规,事后才、才知宫中禁用针灸之术,触犯宫规,自当受罚,更、更加不敢隐瞒。”
贤真帝看向花柒,“还有何话说,花医正。”
花柒定了定神,回道:“无话可说。”
“嗯,”贤真帝点头,“做了错事便该付出代价,即日起革去官职,禁足东宫半年。”
“儿臣领旨。”
贤真帝摆摆手,仿佛只是随意处置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下去吧。”
出了御书房,花柒从喜公公口中得知此事远比她想的严重,不仅御医署、御书房、凤来宫,大臣们上早朝的时候竟是人手一张告发她的纸条。
花柒明白了,只有将她革职处罚才能给众人一个交代。
回到东宫,林娇第一反应便是震惊,“那小宫女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花柒趴在桌上,沮丧极了,“其实不肖细想便能找出诸多不通之处,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再也不能进御医署了。”
“不进便不进吧,姐姐在藏书库都熬多久了,丁点线索都没找到,”林娇凑到她眼前,挤眉弄眼地逗她:“禁足半年,姐姐出不去,外人也进不得,刚好咱们偷偷去南离。”
花柒眼睛一亮,被林娇提醒了,千找万找,这机会不是送到手边了吗。
“不过我们要光明正大的出宫去。”
“啊?”林娇疑惑。
花柒敲了下她的脑门,“我自有法子。”
转天早膳过后,花柒披了大大的斗篷,从前额遮到脚后跟,并用纱巾挡住了下半张脸,只露一双大眼睛,远远看去像是斗篷成了精。
贤真帝吓了一跳,关切道:“生病了吗捂这么严实?”
花柒罩着红色的大斗篷摇头。
“那是冷?”
大斗篷仍是摇头。
贤真帝思忖半晌,“那是怪父皇革了你的职,在生气?”
大斗篷摇了摇头,终于发出声音,听起来委屈巴巴的,“儿臣被革职的事人尽皆知,实在丢脸。”
贤真帝大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再说你整日待在东宫谁瞧得见?”
“东宫上下那么多人呢,”大斗篷闷声道:“儿臣想请求父皇准许儿臣禁足仙风观思过,那里朴素,儿臣犯了大错自当吃些苦,待在东宫锦衣玉食享福算怎么回事。”
“你是想去那里躲清静吧,”贤真帝逗她,“不用将自己裹成蚕茧了。”
大斗篷先是摇头否认,听到贤真帝哼了一声后才点了头。
“就你那点小心思还想骗朕,”贤真帝笑得更甚,“准了,去吧,想带什么自己做主。”
“多谢父皇!”
花柒高高兴兴地谢恩,心里更是得意的不行,我这点小心思您还真猜不到。
样子还是要认真做的,花柒命人细细收拾了东西,看起来真真是要去常住,实际上她也打算在仙风观住上几天再偷溜,以免露馅。
出宫那日,花柒在宫门口被那小宫女追上了。
小宫女气喘吁吁,怯生生地看她。
“你又要做什么?”林娇怒道。
“我……我……”小宫女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花柒没言语,转身上了马车。
很快林娇也上来了,攥着一个小纸团。
“那小宫女塞给我就跑了。”
只见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五个字:小心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