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密林中走了两天,花柒他们发现了盛焱留下的记号。
小阿柏对这个鱼形的标记再熟悉不过,天坑林间的树干上随处可见,都是哥哥刻的,以防姐姐迷路,但不同的是,眼下这几处记号都刻在高处。
“姐姐,哥哥为何将记号刻那么高啊?若不是我爬上去摘果子根本发现不了。”
“他怕的是被发现。”
咦?记号不就是留给人看的吗?
小阿柏兀自琢磨了半晌,明白了,“哥哥是怕坏人发现,反正他自己能瞧见,因为哥哥轻功很厉害,能飞来飞去!”
“嗯,下去吧,小心点。”说完,花柒便先行下了树,手脚灵活的像一只松鼠。
小阿柏眼中尽是震惊和崇拜之色,在他心里,他的姐姐是仙女一样的存在,温柔善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竟然连爬树都会!
“姐姐,你小时候爬树也掏鸟窝吗?”
花柒摇头,“没有。”
“摘果子?”
“没有。”
“那你爬到树上都做什么?”小阿柏纳闷。
花柒揉了揉他的卷发,笑道:“逃命。”
是啊,若不是当年爬树逃出赵家火海,她早已无声无息地消散于世,许是被逼到绝境之下的求生本能,许是父母在天之灵的庇佑,彼时幼小的自己,从未爬过树的自己,竟能攀上那数仗高的大树一跃而下。
“姐姐。”走在身边的小阿柏突然扯了扯她的袖角。
“嗯?”
“若是……”只见孩子神色郑重,道:“不管找不找得到哥哥,我都会保护姐姐。”
花柒愣了一瞬,笑了。
似乎以为她不信,小阿柏急了:“我会很快长大,长得像哥哥那般高大,习得哥哥那般厉害的武功、不不不、我、我要比哥哥更厉害,姐姐相信我!”
“我信,你会比他更厉害!”
得到了信任和夸赞,小阿柏开心的手舞足蹈,像只快乐的小鸟飞上飞下,很快又发现了两处鱼形记号。
花柒的心也随之越揪越紧,她不敢想记号的那端会是什么。
过了两天后,他们再也找不到记号了。
盛焱的记号都刻在了同一种树上,这种树高大异常,具直冲云霄之势,所结果实红润诱人,甘甜可口,花柒很是喜欢,唤它作红玛瑙。
相较天坑内,红玛瑙树在这外面的密林中显得稀疏,也因此而便于做标记之用。
但是这一日,花柒他们寻了一整天都没发现红玛瑙树。
夜里,窝在树洞里的花柒全无困意,靠在身旁的小阿柏似乎也很不安,一直在低低地说梦话,不知梦到了什么,反复叫着姐姐哥哥。
“安心睡吧,说不定明日便能见到哥哥。”花柒轻声安抚。
闻言,小阿柏不再咕哝,很快便起了小小的鼾声,沉沉睡了过去。
你到底去了哪里?
提心吊胆,花柒一夜未眠。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树洞外突然传来细微的悉索声,像是轻踩在落叶上,由远及近,伴随着扑啦一声,一切恢复宁静。
花柒紧搂身旁熟睡的孩子,屏着呼吸,一动不敢动。
过了许久,久到花柒的身子已经僵硬,鸟儿开始在林中鸣叫跳跃,一缕阳光透过叶间缝隙投到树洞口。
小阿柏揉着眼睛醒来,刚要出声便被花柒捂住了嘴。
花柒示意他别说话。
小阿柏懵懵地点头,眼见着他的姐姐将树洞口的藤蔓扒开一个小缝,动作轻的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半晌后,花柒带着小阿柏爬出了树洞。
就在对面的树下,躺着一只白孔雀。
小阿柏甚是惊奇:“姐姐听到的声音就是它吗?”
“嗯。”
花柒谨慎查看过,他们昨夜进树洞前摆在四周的石子和落叶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没有被风吹过,唯独摆在这颗树底下的石子,现下上面正趴着一只白孔雀。
它同月白几乎一模一样,大小相差无几,羽毛洁白如雪,不见一根杂色,只是它的一条腿受伤了,还在流血。
花柒身上带了自制的药粉,可止血化瘀,一番敷药包扎后,白孔雀紧闭的眼睛慢慢睁开了。
同身前的花柒对视半晌后,白孔雀低低地叫了一声。
“姐姐,它不怕我们哎!”小阿柏惊呼。
白孔雀不仅不怕他们,还很快相熟起来,用小脑袋蹭花柒的手心,用嘴头轻啄小阿柏的裤脚。
见它腿伤无碍,花柒他们便准备离开,不料这小东西竟一直跟着他们。
花柒心急如焚赶路,一心盼着那醒目的红玛瑙树重新出现,累到腿脚酸胀才不得已停下歇脚,举头望天,又一个黄昏已至。
满心沮丧之时,骑在大树杈上望风的小阿柏兴奋大喊:“前面有颗红玛瑙树!我看见啦!”
姐弟二人朝着那个方向一路奔跑,花柒却在不久后猛然停住脚步,慌忙喊住了窜在前面的小阿柏。
“前面飘来股奇怪的味道。”花柒拉着小阿柏后退了很长一段路。
小阿柏闻了半晌,鼻子都揉红了,“我怎么闻不到?”
“极其细微的味道,说不清是什么,但我觉得不会是好东西。”
“那我们还过去吗?”
花柒娥眉紧蹙,眼中愁绪翻滚,终是咬牙摇头。
说是不前行,也并没有后退,花柒不错眼珠地盯着那个方向,良久。
一直跟着他们的白孔雀在附近挑挑拣拣吃东西,大概是吃饱了,重新踱回花柒身边抖羽毛。
花柒回过神来,伸出手想要摸摸那羽毛,白孔雀却在这时向前跑去,受伤的那条腿仍不是很灵活。
眼巴巴望着白孔雀消失在那个方向,花柒竟心生羡慕。
又过了良久,天光渐散,花柒起身准备找个过夜的地方。
“白孔雀又回来啦!”小阿柏在她身后惊呼。
只见那孔雀慢悠悠地走过来,嘴里似乎还叼着什么东西。
待看清为何物时,花柒的心几乎停跳,那分明是成燕随身带着的草编同心结,是她亲手编的。
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花柒软硬兼施,终于说服了小阿柏。
“若是明日我没回来你便先行回天坑去,万不可再向前走,依原路我们的标记返回,住我们住过的树洞,我和哥哥一定会回去找你的,谨记姐姐的话。”
不确信阿焱去了那处之前她不能贸然前行,毕竟她闻到了不寻常的气味,独自一人便罢了,但是她带着小阿柏,她不能连累孩子同她一起犯险。
眼下白孔雀带来了讯息,人就去了那处,或许还在那里,便是刀山火海也拦不住她,所幸,一番口舌之后,犟脾气的小阿柏终是听了她的话,只是明显有些不情愿。
安顿好小阿柏,花柒便安心了。
翌日,天色微明,花柒便启身前行,白孔雀仍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越往前走,那种味道越是明显,花柒用帕子裹了些提神的药粉遮住口鼻,但随着深入,一切草木都笼罩在茫茫白雾之中,奇怪的味道也愈加浓重,待花柒见到心心念念的红玛瑙树时,五内猛然翻涌上一阵难言的恶心。
这白雾有毒,恐怕是瘴气之类,她心道。
令她绝望的是,这颗红玛瑙树上并没有鱼形记号。
会不会找错了,小阿柏看到的树不是这一棵吧,一定是找错了。
花柒捏紧草编同心结,忍着阵阵恶心和眩晕,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花柒只觉浑身的气力被抽走了,四肢百骸仿佛被剥离般不听使唤,视线模糊,意识飘忽,似乎下一瞬便会踏入黑暗……
这瘴毒好厉害……我快要死了吗……成燕……
不、不行!不能死!
针灸包,我的针灸包……
为了掏出怀中的针灸包,她几乎拼尽了全力,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抓住它,她的手抖如筛糠,任由它滑落到地。
她趴在腥湿的泥土上不停摸索,慌乱急切,十指被划破流血却无知无觉……
突然,她的手臂被什么抓住了,似乎从很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你还好吗?”
一道模糊的青光从她眼前闪过,随后便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此时,一颗参天古树上,小阿柏正骑在粗壮的树杈上瞭望,不知为何,暖日当空,他却莫名感到一阵寒意,不禁绷紧了腰背,望着一个方向喃喃自语。
“姐姐……”
然而,黑夜无论多么漫长,都终将会退去。
温暖明媚的午后,蝴蝶在繁花间轻舞嬉戏,雀儿在绿荫下觅食玩闹,一只肥嘟嘟的小花猫儿仰躺在屋前石凳上伸着懒腰。
阳光洒进屋内,包裹住床上纤细的女子,温柔抚摸,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吱嘎”一声门响,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随即便听到轻柔的男声。
“你醒了?”
花柒微微转头,只见一青衣少年正将手中托盘放到桌上。
少年见她愣愣地看着自己,原本静如湖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安之色,随即快步走至床前。
“可是哪里不舒服?”
少年小心翼翼地搭上她的脉门,皱起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来,似乎松了口气。
“已无大碍了。”
见她仍是看着自己,少年白净的脸颊生出淡淡红晕,目光闪灼无措,不知该看向何处。
“你……不认得我了吗?”
眼前这张脸十七八岁的模样,清秀俊朗,满是关切,一如不久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