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姑娘

    冀王做事果然是雷厉风行,回去以后就派了手下巡防营的柳孝平统领进行全城搜捕,任何疑似万兴会的人都立刻押入监牢。另外一方面,玄明大师和天牢里的那些流民也被放了出来,冀王为表自己忠君爱民的诚意,更是捐赠白银三百两给护国寺,专门用作救济流民,这边又立马解了襄王周启昭的禁。两兄弟再次见面也是一副毫无嫌隙的热络样子,似乎一切与从前并无分别。

    然而这岁月静好的表象下面却是暗潮汹涌,各种各样的流言充斥着天青城,最多的不外乎就是陛下龙体康健,亲政指日可待。这股风头吹着朝堂上,一些不同的声音也开始冒了出来。先是礼部侍郎郭守连提出今年的开元祭应该让陛下亲自上阵。前一年的开元祭,是裕熙帝登基的第一年,结果裕熙帝却因旧疾发作无法主持,便由冀王代劳。再接着大理寺少卿黄帧又上书说万兴会如今愈发猖狂,为确保陛下安全,应当早日解了禁军总管谢良辰的禁云云。

    冀王表面上是四平八稳,在朝堂上也不发作,只说兹事体大,仍需进一步商讨。而私下却是小动作不断,一边在三省六部各部门不断地安插自己的人,另一边也更加卖力地找机会拉拢朝中重臣。然而这些东西对启暄来讲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点儿八卦而已,听过也就算了。她倒是从未放在心上。这两天她只尽情地享受着与太后的温情时间,今日陪太后赏菊,明日陪太后抄写佛经,整个人完全沉静在这天伦之乐中。

    而另外一个让她高兴的点就是,施诚那讨厌鬼似乎安分了不少,平日里也不太多说话,大多数时间都是不见踪影的。启暄对于他的行踪也不在意,反正别来自己身边就最好。看来上次挨的板子还是有些用的。

    在这般平静的生活下,她有时也会想,也许这一世就做一个躺平的咸鱼皇帝,也不错。有秀月她们四个好闺蜜,再加上太后这个和蔼可亲的娘,算是把她上一世没有的感情空缺都补平了。然而她也时刻提醒自己这不是长久之计,自古皇宫就不存在什么岁月静好,有的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当她还在走和留之间犹豫不决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大事——秀若不见了。

    这丫头自上次从护国寺回来似乎就有些郁郁寡欢,不当值的时候经常不知踪影,说是去御花园散散心。启暄想着她毕竟年纪还小,应该是被刺客吓着了。多去御花园散散心也好让她早点忘记这些恐怖的事情,所以从来也不多说什么。

    没想到这次她从午后去御花园,一直到天色暗了都没回来。这下启暄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她派了几波人去寻,但都无功而返。最后她自己带着秀月她们一起去找,也是连个人影也寻不到。

    庆元殿彻夜灯火通明,没有一人可以入眠。秀月三姐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而一向沉着稳重的沈康这一次也有些沉不住气,额上都是涔涔汗水。施诚则是早早地告了假,说是早上吃坏了东西,没法当值,启暄自然无暇管他,心中只默默祈祷快点找到秀若。

    然而等到天光的时候却迎来了令人心碎的消息,有人在锦冷宫后面的枯井里寻到了秀若的尸首,已死去多时。那地方平日人迹罕至,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会去那里,倒是早上负责清扫的宫人发现的。

    听到这消息,启暄的心如被千斤顶碾压过一般,有一种快要窒息的绝望感。即便如此,她还是强忍着泪水叫人把秀若的尸首抬上来了。

    然而真的见到秀若的尸首,启暄还是崩溃了。这个平时叽叽喳喳的小可爱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她的脸上身上满是泥土,脏兮兮的,秀若平日最爱干净……启暄想着和她之前的点点滴滴,心如刀绞一般,双手颤抖着将她身上和脸上的泥土一点一点抹去。

    “陛下……”秀月三姐妹亦是泪流满面着长跪不起,“陛下圣体如何能做这般?还是……还是由奴婢来……”

    启暄摇了摇头,缓缓说道:“秀若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遇见的第一个人,她给我吃红糖糕,还说要带我放风筝。她是第一个给我温暖的人。我却什么都还没能回报给她……”她像是在喃喃自语,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顺着脸颊进了自己的嘴巴,苦涩得揪心。

    “秀若——”启暄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大叫一声,接着眼前一黑,竟昏了过去。

    她这一昏醒来已是掌灯时分。冀王和施诚来报说仵作已经验过秀若的尸身,说是摔死的,应该是在那枯井外面玩不小心失足跌了下去,内务府会好生安排她的身后事。最后临走前又请陛下以龙体为重切勿伤心过甚云云。

    “失足?在那枯井外面玩?”启暄嘴里反复回味着冀王他们的说辞,心中的悲伤变成了无处可发的不甘和愤怒。

    “因为只是一条奴婢的命,所以连彻查也没必要了么!”启暄抓着被褥,咬牙切齿道。“我一定要给秀若讨回公道!”

    *******

    夜深了,启暄一人在寝宫里坐着。她回想着前些日子秀若的奇怪行径,也许和她的死有关。

    “吱呀”一声,她的思绪被开门声打断。正狐疑谁进来了,因为秀月三姐妹打击太大,所以启暄免了她们的轮值,只叫她们好好休息。

    启暄抬眼一看,却是沈康。这是她预料未及的。因着自己女扮男装的秘密,她从未让沈康值过夜班,所以这时候见到他还真是有些措手不及呢。

    “沈康,怎么是你?”好在启暄也还未更衣,依然还是穿着外袍。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襟,不动声色地问道。

    倏地一下,沈康双膝跪下,低伏着头道:“回陛下,奴婢有要事相禀。”

    启暄眉心微动,低声道:“说。”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道:“回陛下。奴婢欲告发冀王同施诚勾结万兴会行刺陛下。”

    寥寥数字,却让启暄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强按压下自己那要跳到嗓子眼的心,故作平静地问道:“你可有证据?”

    “回陛下,奴婢没有证据。不过奴婢不止要告发他们伙结万兴会行刺陛下,而且为防东窗事发,他们还杀害了奴婢阿弟沈泰和秀若。”沈康依然低垂着头,匍匐在地上。

    “沈康,你抬起头来。”启暄慢慢踱步到他身前,一双眼睛默默地端详着眼前这个一脸肃穆的宫人。和秀月姐妹们比起来,她和沈康要疏远得多。他平日里也一向沉默寡言,不喜言笑。做事情一丝不苟,对自己虽万般敬重却也不巴结。

    此刻他的一双细长的眼睛中闪着坚定的光芒,从容地看着前方,竟毫无胆怯之意。

    “沈康,你说你要告发冀王勾结万兴会行刺朕,还杀了你阿弟沈泰和秀若灭口。但你却没有证据。你可知没有证据的告发,那就叫污蔑。”启暄停了一下,一字一顿地问道:“污蔑皇族,你可知罪?”

    “论罪当诛。”他淡淡说道,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你既知道,还一意孤行么?”启暄稍稍逼近,语气也强硬了些。

    沈康又弯下腰来给启暄磕了一个头,恭敬道:“陛下,奴婢卑贱,能够服侍陛下已是三生有幸。只是奴婢无能,未能护得陛下周全,也无法守得自己阿弟。若奴婢能够早点走出这一步,也许陛下这次也不会遇此劫难,而秀若亦不会遭此横祸。奴婢已是戴罪之身,现只盼能帮陛下铲除此大患,还那些枉死之人一个公道。”他说完,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启暄眼眶微热,听到他讲“枉死之人”,更是念及秀若惨死,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抽搐。

    “好,你这份心意,朕记着了。你站起身来,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吧。”启暄坐在床边,柔声道。

    这一夜天青城又有多少人没合眼睛呢。沈康在启暄寝宫里一直呆到天蒙蒙亮才出去。

    启暄一个人坐在桌边,托着脑袋,陷入沉思。脑子里把沈康刚才说的东西捋了一遍。

    上一个月的御花园行刺案,是冀王暗中勾结万兴会所做,沈康的胞弟沈泰此前曾见过冀王带着一批新的宫人进天青城,而行刺案发当日,沈泰见到其中一个刺客的脸,竟然就是那批人中的。这个秘密沈泰一直不敢说,直到自己被抓进了慎刑司前,才告诉了沈康,结果没几天就被折磨死了。

    沈康苦于没有证据,也没有帮手,禁军首领谢良辰被禁家中,沈康孤掌难鸣。而冀王也趁机塞了自己的耳目,施诚进来,就是为了监视沈康。

    而这次护国寺的行刺也是冀王如法炮制,只是接头人是施诚,他借口自己挨了板子还没好,所以没随御驾一起,原来是在京城牵头部署呢。本以为一切天衣无缝,但谁知这次的行刺却没成功。施诚找了万兴会的人在天青城的锦冷宫那边碰头,结果却无意中被秀若跟踪。秀若听到了这个惊天秘密谁也不敢说,直到前几天憋不住告诉了沈康。但是俩人都苦于没有证据,所以秀若这些日子都偷偷在跟踪施诚想要抓点证据出来……

    “秀若秀若,你这个傻姑娘。”启暄低声呢喃道,两行清泪又滚了下来。“真是傻得让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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