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池很寂静，看样子没有人住进去。
不难想象，在建造这座宏伟的城市时，要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
洛裕为什么要建这么一座费力不讨好的地下城？
这里没有天空，却充满了风。一些晶莹的光体在其中飘荡着。
成霜走进，触摸到那抹蓝色的光。
“昔颜......”
这种花，有一种分裂冷峻的破坏之美。
他们离开入口，漫步在漫天星辰里。
这时候，一阵细微声响传来，她警觉向四方看去。
“啦啦啦。”
“啦啦啦。”
成霜巡着声音过去。
昔颜花正在唱歌。
那是一朵已经成熟的花，有六片花瓣，开在丛丛泥泞之上。
在歌唱中，似乎还有别的声音。
“他快要死啦......”
“谁？”
“他......阜朝的皇帝呦......他快要死啦！”
“为什么？”
“嘻嘻......没有为什么啦......”
“......”雪成霜掏出打火石，投入火种，想要将其燃烧。
红色的火焰落到栽种花朵的泥土上，竟然燃烧起蓝绿色火光，升腾起一股奇怪的异味。
她直起身，转向楚凌渊，眼中肃穆。
‘哒、哒、哒。”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洛裕的声音。
“贵宾，不在前厅宴饮，跑来别人家中，不好吧？”
洛裕的脸隐没在黑暗中，桀桀笑着：“你们还真的来了。”
见到成霜，他脸上没有丝毫异色，反而很兴奋地道：“你终于来了。省的我好找，果然，听闻你紧跟着佛子，找不到你，我只好把佛子请来了。”
楚凌渊的眸中闪过一丝讶异的深思，他望向成霜。
“你找我做什么。”成霜平淡道。
“哼，装蒜没有用，我知道你身上有银月。”
“你找错人了，银月在白家女身上。”
“哈哈，你——”他抬起手，阴狠地指向成霜，“你就是白雪晚！”
好似一石激起千层浪，楚凌渊修长匀称的手猛地攥紧，几欲攥破掌心。
成霜嗤笑一声，转音道：“你把一个万人坑建在家地下，你家的女眷们知道吗。”
洛裕的脸似乎僵硬了一下，“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说罢，他挥了挥手。霎时间从墙壁的个角落里出来了许多穿铠甲的人，包围住了他们。
“你似乎忘记了，这里有一个剑圣，洛大人。”
“上，他们没有带武器！”洛裕指挥道。
“想抓我，何必呢？”
“——”
眼看刀剑就要袭来，她没有动，一柄斜出的刀迎了上去，寒光一闪，钪镪一声，朝她而来的刀剑都被打了出去！
楚凌渊从旁边一招弄来了士兵的刀，挥舞打退围攻成霜后，高大的身躯就站在一旁，冷寂不语。
周围的兵士都被那一招的威力吓到了，徘徊在四周，不敢靠前，只僵持着。
“我不想伤你们。毕竟，和尚面前，不好杀生。”成霜冷笑道，“何必为城主效力，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
“什么好处都不值当。要是连命都丢了，被埋在这地下，成为花朵的养料，可是不打划算的。”
为首的那几个兵士看起来有些错愕，往后退了几步。
“你们听她的鬼话？！这女人可是巧言令色，贯会蛊惑人心的，还不快上！别忘了你们的家人！”
周围士兵再次靠近他们，这时，只见原地起了一阵飓风，眼前一花，只见成霜已经穿越重重人群，到了洛裕跟前！
她的背后是一双巨大的羽翼。
“羽......羽族！”不知是谁惊恐地喊出了声。
楚凌渊直视着这一对羽翼，深邃的眸中骤然涌起波澜。
就在这时，成霜已经落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洛裕。
“被你抓走的河洛，我奉劝你尽快将他们遣返回河洛族群。”
“我呸！”洛裕啐了口唾沫，“来人，抓住她！区区两个人你们都搞不定！”
没有人回答，刀剑都归了鞘。
“你们想造反吗？！”
兵士们的脸上是惊讶、惶惑、或者......恐惧。
“不——”领头的兵士道，“大人，我们不能向形寂佛子动手。向一个这样的君子动手，我做不出来。我们都做不出来，会被父母妻女唾弃的。”
“对，不能对佛子下手！佛祖会惩罚我们的！”有人喊道。
“打也打不过啊！”
洛裕额头青筋直跳，“那把女人抓住！”
兵士们依然没有听从。
区区刀剑，如何触及能够飞天万米的羽人？
对于如今这九州上的人们来说，羽族和其他的智慧种族只是传说。但据说羽族存在于世时，他们是出了名的能征善战、智慧勇猛，更有学者说，不知多少年前，羽族有过一段极其辉煌的时期，北至传说中的极州，南至宛、越二州等地，从海天至陆地、统御六族。
这段历史现在已经鲜为人知，但有关羽族的威力和不知真假的故事仍然存在于小孩子们的睡前故事里。
“我再问一遍，河洛们在哪里？”
“哈哈，河洛？你不都知道了吗！”洛裕意有所指地看向地面。
成霜眉角跳了跳。这种情况下，把土挖出来带回去给河洛王能行吗？！
肯定是不行的。
“洛大人，你需要诚实。”她扬了扬手，“感受到了吗？你的脖子，在我手中。”
一根极细的丝线，不知何时已经抵在了洛裕的脖子上，闪烁着寒光。
洛裕抬手触摸，惊恐地发现，这跟不起眼的丝锋利地已经拉出了血丝，伤口处疼痛传来。
成霜侧头，朝士兵们道：“现在给你们机会，脱离城主的威胁。你们什么都不需要做，目视着我们离开，把被抓去修城的人放了。”
许多士兵不知所措，眼见领头的人点头，让出一条道路。
成霜抓着洛裕的肩膀像出口处走，楚凌渊跟在后头。
一路上洛裕踉踉跄跄被拖着走，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嘎了脖子。成霜微微俯首，在他耳边低语道：“你需要什么，我都知道。我能够满足你对于力量的欲望。我能让你人见人怕，被人敬畏。”
洛裕似乎暗骂了一句什么，她没有在意。
“现在，上去，正常说话，把剩下的河洛领过来给我。”
“——”
“不要想出什么昏招，你的儿子女儿，都在我的手里。”
“......你什么时候！”
“你把房门留下来给我，我要是不留意些，岂不是中了你的套了。”成霜冷笑道。
“哼，这么点时间，你不可能招呼属下控制他们。”
“这你不用管。我给你选择，你要考虑好后果。”
到了门口，她放开了洛裕。
出了门，还是在那个卧房里。里面坐着一圈女眷，看样子似乎在商议着什么，见洛裕和他们出来，都以一种诧异的神情看着。
成霜扫视了一圈，眼见有八九个姑娘喊洛裕‘爹’。
她面无表情地站定，身旁楚凌渊依然那般清冷地立掌站在一旁。
洛裕一定会服从她的，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果然，洛裕向老母问了安，便着重介绍了两人。
“母亲，夫人，这是形寂佛子，这位是我请来的一位学者。”
满座的女人们好奇地看过来，有几个娇俏的姑娘家一直盯着楚凌渊的脸。
成霜斜瞥去一眼，笑吟吟地道：“几位小姐，盯着出家人看，似乎不大妥当。”
洛裕闻言大怒，立刻呵斥了几个女儿。女孩们都很委屈。
洛裕没有在意，向她笑道：“府上还有些事情要忙，你们要的人明天会到，今日晚上府中有一间空房，就劳烦住上一晚了。”
成霜挑了挑眉毛。
一间空房？
一刻钟后，成霜坐在床上，楚凌渊一身僧衣，站在对面。
他没有立掌，神情中似有迟钝。成霜第一次见到他这么不同寻常的神色。
她想过重逢的场景，过去十数年里，在那些被苦痛孤独笼罩着的岁月里，她曾经无数次想念这个人，想念渴望他的怀抱、声音、眼神，或者是严厉的教导。
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只是因为，他是她的师父，是她最初对于事物的认知、美好的想象、甚至因为她从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与她而言，他的身上倾托着她对于父母兄长的依赖。
还或许有更多的，种种复杂难言的情感......但却不是世人的男女之情。
比那......要纯洁美好的多。
她想要开口，却发现被堵住了声音。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似的。
他走来，走到她的面前，温暖的檀木香味传了过来，是他手腕上的佛珠——
“小晚。”他俯下身，眸中似有悲伤。
“圣僧，你叫错了。”成霜注视着楚凌渊俊美的眉目，“你要唤‘施主’的。”
这句话一出口，顿时两人间有了片刻停顿，一种难言的氛围溢出。
他们这对师徒，隔得不是五年，十年，而是将近十五年光阴。
纵然仙人寿与天齐。但世上万事万物皆在变化，楚凌渊依然如同十余年前一样的容貌，甚至比那时候更加体魄健壮、容貌俊美，但雪成霜早已不是十余年前的小女孩了。
她独自走过的这十数年光阴，是横亘在他们中间，再也无法视而不见的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