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哥哥。”

    萧晗回头去看，正看到熙儿撩起裙子坐下。

    “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萧珩的到来没有造成什么轩然大波，只是席间萧晗出去了好久都没再回来，熙儿不放心正要出来寻，却看到萧晗是坐在台阶上，低头正看着什么。

    走近了才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块雕了一半的木头。

    “想给你做个小玩意儿，你再晚些出来，我就做完了。”萧晗摆弄了一下，熙儿也没有看清，一把就捂住了眼睛，笑道：“那你快一点雕，我不看。”

    萧晗也被她逗笑了，把她的手拉下来，将那个小玩意儿给她看，熙儿这才看清那是个书签，那上面的海棠花才不过雕了两瓣，倒是另一边磨得很光滑了。

    “晗哥哥骗人，这怎么会一会儿就雕完呢，”熙儿看着那细腻的花瓣纹理，伸手去摸了摸，“你做人做事总是这么仔细。”

    “嗯？”萧晗没听清她的咕哝，再问时她却不肯说了，只是看着他纤长的手指拿着小刀细细的削着木头。

    “屋里的灯光不是更亮一些吗？”熙儿突然问道，萧晗手上一顿，看着熙儿明亮的眼睛，抿唇笑了笑，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她。

    他也不想的，可就是坐不住，又不想一遍一遍的往门口看，索性，就到台阶上来坐着了。

    今天是他的生辰，更是及冠礼，连三哥都来了，那么，父亲呢，父亲不来给他拟字吗？

    难道取字，也要人来“代为传达”吗？

    “晗哥哥，你不怨吗？”也许是酒力上来了，熙儿不知不觉间卧在萧晗膝头，目光有些迷茫，鬼使神差的问他。萧晗只是摇了摇头，还没能说什么，就听见熙儿继续说道：“你和我的幻儿姐姐真像。我小时候，唐门的女使总是欺负幻儿姐姐，说幻儿姐姐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是没人要的杂种，那些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可是幻儿姐姐总是不怨恨什么，她会帮那些女使做活，她们生病了幻儿姐姐也会照顾她，我娘总是说，幻儿姐姐心地善良，但是四姑姑却说幻儿姐姐是死心眼，别人都这样对她了，她还热脸去贴冷屁股。”

    萧晗不由得笑出声来，“所以，你觉得我也是，热脸去贴冷屁股？”

    “别人以恶相待，你们却以善作还，这笔账怎么算都是亏本的，”熙儿仰头看着他，“可是也正因如此，幻儿姐姐才是我尊敬喜爱的姐姐，你才是我一直都敬佩喜欢的晗哥哥。”

    看着她因酒而泛红的脸，听着她因酒而胆大吐露的话，萧晗心里那种异样的情感更甚，他甚至想低头碰一碰她，她的眉眼，她的鼻尖，她的，唇……

    “哥，你们怎么逃酒了，”萧垣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两个人，两个人原本贴的很近的身体迅速的分开，恢复了最安分最乖巧的样子。

    萧垣正晃着，突然好像见了鬼一样猛地后退一步，萧晗见他这般，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也猛地站起来，手里的小刀“哐当”掉在地上，手里拿着的木头却藏无可藏。

    萧仲明眉眼清冷，不发一言的看着萧晗手里的东西，如果没记错，以前因为做木工他打过萧晗一次，足足小半个月萧晗看见他都怯怯的不敢抬眼，打那以后萧晗再也不敢弄这些了。

    原来他只是不敢在他面前弄这些。

    “萧伯伯。”熙儿行了一礼才将萧晗惊醒，忙不迭的跪下，紧紧握着那木头却还是不舍得扔掉。

    “呵，倒是很有闲情雅致啊，拿来我瞧瞧，你又做了什么大作。”萧仲明走过来，看也不看萧晗一眼，自顾自迈上台阶往屋里走，见萧晗不动，回头斥道：“滚进来。”

    “今日是晗儿生辰，不会说人话你就出去，别扫我们的兴。”知棠闻声出来，看见萧晗跪着，白了萧仲明一眼，“晗儿起来，今日姨娘在这里，我看他敢把你怎么样。”

    萧仲明不由得一笑，挽着她的肩摆摆手，赔笑道：“我也没说要打他，罢了罢了，今日看在你面子上，我不训他就是了。”萧仲明说罢示意萧晗起来，萧晗也不敢耽搁，跟在他身后进了屋里。

    手里的东西无处可放，突然被熙儿的手抓住，萧晗一愣，她的指尖很软，只是轻滑过他的手指，拿住那书签就夺了过来，紧握在手里，随着他进了门。

    “你还知道要来，”知棠甩开萧仲明的手，“自己的儿子，你从来不管不顾的。”

    “他又不缺人心疼。”萧仲明打量萧晗一眼，这些日子明显感觉萧晗的身体好了许多，自从熙儿来王府，明里暗里照顾萧晗不少，加上他有心不让萧晗去习武堂，这些日子下来他终于不似以前那般消瘦，脸上也渐显红润了。萧仲明看着熙儿手里握着的东西，微微眯了眯眼睛，熙儿并不看他，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天色也不早了，你还不回去吗？”仲明看着知棠挑挑眉，知棠却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不满，萧仲明又笑笑，这才将视线移到萧晗身上，看着萧晗垂着头毕恭毕敬的样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抬起头来看着我。”

    萧晗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抬头对上萧仲明的视线，往日萧仲明让他抬头，多数是要抽他耳光，他也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直视过父亲的眼睛。

    “萧长洲。”

    萧晗的眸子陡然睁大，看着萧仲明，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长洲”。

    他的字。

    父亲给他取的字。

    “愣着干什么，你父亲给你取了字。”知棠出言提醒。

    萧晗恍然，撩袍跪下，叩首到底。

    “往后的路，自己走好。”

    这一晚，只这一句是父亲给自己的劝告，萧晗看着萧仲明离去的背影，眼眶发酸，以后的路他并不知道该怎么走，往哪里走，在这个理应由父亲引导的年纪，父亲再一次将他扔在了这里。

    萧晗苦笑一下，嘲笑自己的幼稚，他早已经过了需要父亲庇护的年纪了。

    回去的路上，长夏和白芷掌灯，熙儿就和知棠一起慢慢的迈出了卧竹居的大门，即将分别各自回院的路口之处，熙儿突然开口说道：“萧伯伯也是用心了，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让所有人觉得他不会来，可到底还是来了。”

    从萧珩来传话的那一刻，熙儿就猜到了萧仲明的用意，萧珩来传话的事情一定是人尽皆知，所有人都会以为，萧仲明就连萧晗的及冠礼都厌恶的不愿出面，只让萧珩传话，但其实，他瞒过了所有人，只是为了亲自来一趟。

    “他们父子两个别扭的很，”知棠轻叹了口气，“也许，他早已经不怪晗儿了，只是过不去那个坎，而晗儿呢，他怕他父亲，总是不敢与他亲近。”

    “这府里真是热闹，”熙儿看着天上依旧明亮的月亮，灼灼目光让人有些看不透，“好像每个人啊，都是各有打算。”

    月光明亮，照亮了这个偌大又空荡的王府，那一处没有灯火的院子，悄然亮起了一盏孤灯，没有人知道那灯下的人在思念着谁，更没人知道，他一身孤傲无情之下，又是怎样的眷恋柔情，蚀骨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