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馆，北郡最大的红楼妓院，数十年来一直是这样灯火喧嚣，来来往往的客人络绎不绝，达官贵人，三教九流，谁知道粉墨之下，是什么人物上台唱响大戏呢。

    萧瑾从人群里混进二楼房间，一开门就看到萧珩□□着上身，腰间赫然是一道皮肉外翻的伤口。

    “三叔这么快就动手了？”萧瑾接过药布给他包扎，萧珩喘一口气，愤愤道：“何止呢，刚刚线人来报，五千府兵皆已缴械。”

    “他以萧晗谋反作挡箭牌，家里一时间奈何不了他，更何况，三叔有萧澈萧琪，二叔不在，你下落不明，萧茗又是个不顶事的。”

    “我母亲呢？”萧珩咬牙。

    “暂且没事，毕竟是当家主母，三叔还要打着讨伐萧晗的旗号，暂且是安全的。”

    “五千人尽数缴械，亏他们想得出来，萧晗那个窝囊样子，把刀塞到他手里他都不敢动父亲一下，谋反，呵。”萧珩不屑一笑。

    “北大营已经和府兵暗暗对峙，你要用兵，可直接去北大营。”萧瑾帮他包扎好，收拾着带血的药布。

    “大哥，你知道我调不动北大营的兵。”萧珩不动，脸上明暗不定，看不出喜怒。

    “二叔特许，留守的将士们提前打过招呼，会听你的。”

    “呵。”萧珩冷笑一声。

    萧瑾皱眉，回头看着萧珩，半晌，还是警告一般，“赵家到底是外人，自己家的事情，还是不要外人插手的好。”

    萧珩这才抬头看着自己一向敬重的大哥，“那大哥告诉我，什么是外人，什么是家里人。外人会无条件的借兵给我，家里人，却要处处防我？”萧珩脸上冷下来，“就连三叔都能调动府兵，我却不行。”

    萧瑾不语。

    “萧晗只是一介先锋就能随时调动北大营，而我，我是世子，却半句话也说不上，就连平息家里的内乱，都要父亲提前打招呼。”

    “泽兰，二叔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萧瑾打断他的胡言乱语，“你的功名都是自己挣出来的，你不需要靠父辈的荫庇。”

    萧珩闭口不言。

    “这番话此后不许再说了，二叔最忌讳兄弟相争，你不要明知故犯。”

    萧瑾说罢，拂袖离去。萧珩呆坐了半晌，冷冷一笑，起身拿起衣服，趁着夜色前去北大营。

    ……  ……  ……  ……

    夜色郎朗，萧叔通倚在软塌上，思索着这两日的情况。

    萧晗兵变的消息千真万确，不管结局如何，萧仲明和萧晗都是两败俱伤，萧茗不会武功一介废人不足为惧，至于萧珩，他培养的杀手尽出，只要追寻到萧珩一点蛛丝马迹，就可以斩草除根。

    他隐隐觉得这两天凡事太过顺利，顺利的有些不正常，可是又想自己多年谋划，也该当有这样的效果。

    被烟斗上的星火烫了一下，萧叔通猛然回过神来，看到眼前跪着的人，这才想起还有一桩事未完。

    萧澈被萧叔通喊进来就挨了两耳光，而后就一直跪着，连缘由也不晓得，但是父亲罚则有理，即使无理自己也要受着，萧澈只得老老实实跪着。

    “那天为什么不杀了萧晗。”萧叔通嫌恶的皱眉，“那么好的机会，误杀，再好不过的理由了，为什么不动手！”说着，一脚踹在萧澈肩头。

    萧澈爬起来跪好，“澈儿以为，萧晗不成威胁。”

    “不成威胁？”一脚踹在腰侧，“咔”的一声。

    萧澈面露痛苦之色，但还是低头认错：“是澈儿判断失误。”

    再次一脚踹在原处，这次萧澈确定，肋骨断了一根。萧澈倒在地上，任凭怎么挣扎都被剧痛逼回去，都没能起来。比腰侧更疼的，是父亲冰冷骇人的目光，是父亲眼底不屑于掩藏的厌恶。

    “兵变之前，萧晗曾用内力斩断漠北大旗，你试了这么久，怎么就没试出来他依旧内力深厚呢？”萧叔通把萧澈提起来，一双闪着凶光的眼睛死死盯着萧澈，“他在把你当猴耍！你个废物！”

    “不。不会的，萧晗不会骗我。”萧澈惊道，萧晗亲口跟他说的，已是极限，是萧晗亲口说的。

    萧叔通一耳光煽过去。“我从来不知道，你和萧晗之间，还有信任这种东西。”

    萧澈懵了。萧晗是在骗他吗？那天晚上，秉烛夜谈，都是在骗他，为了给他错误的情报吗？怎么会，怎么会是假的？

    萧叔通抄起烟斗就狠狠往萧澈身上抽去，火星乱飞，就算落在身上萧澈也不敢躲不敢弹，就生生忍受着皮肉被灼的痛苦。

    门“霍”的被推开，萧琪闯进来，扑倒哥哥身上，挡住父亲的责打，触到萧澈断裂的肋骨，萧澈忍不住闷吭一声。

    “爹，哥哥受伤了，你干什么还要打他！”

    萧叔通对小儿子一向偏心，“你来干什么，不是告诉过你这几日你什么都不用管吗。”

    “我都听说了，我不信，”萧琪反驳道，“五哥不会兵变的，他绝不会背叛二叔背叛萧家。”

    “我说了此事你不用管！”

    “爹，你召集府兵，打着清除内贼的名号，可到底，谁才是那个内贼？”萧琪顶撞道。

    萧叔通猛地回头看着小儿子，满脸的不可置信。

    “五哥兵变到底是他有意为之，还是，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为了作乱而找到借口！”

    “啪！”

    萧琪被这一耳光扇的一个踉跄，嘴角撕裂流出血来，他狠狠的抹掉嘴角的血，冷冷道：“爹，我都说对了吧。”

    “我都是为了你！”

    “我不需要！”萧琪吼回去，“我可以像三哥那样，凭自己的本事得到圣上的青睐，我也可以像五哥一样一刀一剑拿到军功，我厌恶您折磨哥哥，厌恶您挑起萧家的内乱，更厌恶萧家的勾心斗角！这座宅子里，家不成家，争权夺利，我早就受够了！”

    “你说什么……”萧叔通浑身发抖，不可置信的看着小儿子。

    “萧琪，跪下，向父亲认错，”萧澈硬撑着起身瞪着萧琪，萧琪梗着脖子不动，“跪下！”萧澈一脚踹在他膝弯，萧琪吃痛这才屈膝跪地，还是闭口不肯认错。

    萧叔通跪下了，双手颤抖的握着萧琪的肩，声音都带了哽咽：“儿子，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前途，你相信爹，等爹拿下萧家，我们就是萧家最尊贵的人，你就是襄王府的继承人，这偌大的家业，就都是你的，襄王府也好，北大营也罢，都是你的荣耀。”

    萧琪闭上眼睛，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爹，我是您的儿子，我只能站在您这边。”

    萧叔通好像听到了肯定，一把抱住萧琪，轻声安慰道，“你明白爹爹的苦心就好。”

    萧琪心里很明白，可是又不得不同流合污，这样清醒的做着自己最不愿做的事情，恐怕才是最痛苦的。

    萧澈站在一边，看着这不属于自己的父子亲情，心中好似钝刀割过。他为父亲做了很多，可是父亲的谋划里，似乎从来都没有他。

    同样身不由己，萧琪可以肆无忌惮发泄自己的不满，而他却连表达不满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