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已经过完，宁熙儿的禁足也还是没有解，每日都困在房里，倒是也有好处，身上的鞭伤都已经痊愈。

    “还好，用了宁兄送来的药，没有留下伤疤。”唐夫人帮熙儿涂好药膏，给她穿好衣服，又取了毯子让她披着，这才吩咐人把炭火拿远些。

    “熙儿让祖母担心了。”宁熙儿抿抿唇，微微低头握住唐夫人的手。唐夫人轻捏了捏她的脸，笑骂道：“你啊，越大越不让人省心了。”

    熙儿笑着依偎在唐夫人怀里，突然想到什么，问道：“祖母，熙儿有件事想问您，这件事困扰熙儿很久了，我说出来，祖母不要生气好不好。”

    “你是想问骨笛？”唐夫人轻轻摸着她的头发，看到熙儿垂眸不语，便也猜到了几分，“是不是有什么人对你说了什么。”

    熙儿直起身子，认真的点了点头，这才把大战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出来。

    “宁姑娘，他吵着嚷着要见您，我们实在难做，还望姑娘见谅。”狱卒有些不安的说道，宁熙儿原本在煮药的，军中有人来报说那位蛊师以死相挟要见宁熙儿，萧仲明说了这位蛊师的命留着有用，军中不敢轻举妄动，询问过时先生后，才来找宁熙儿。宁熙儿也有万千疑问等着这位蛊师解答，于是便跟随前来了。

    “老先生，您找我。”熙儿站在牢门外，看着被铁链锁住的老人，不慌不忙的问道。

    蛊师看到熙儿，霍然起身往前扑来，却被铁链牵扯住，只是瞪着眼睛打量着熙儿。熙儿毫不畏惧他的目光，慢慢抬眸与他对视，看着那蛊师眼里的一丝恐惧，熙儿越发的不解。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昭烈圣女的骨笛。”蛊师冷静下来，缓缓坐回，阴森可怖的眸子始终死死的盯着宁熙儿。

    “骨笛是我唐门的隐秘之物，至于来历，晚辈不知。”宁熙儿倒是真的说了实话，她只知道骨笛是邪物，至于来历，她的确不知道。

    “你身边，可有昭烈族人！”蛊师咬牙切齿，愤愤问道。

    “晚辈不知。”宁熙儿虽答，但心里似乎已经有了一个答案，是否是昭烈族人她不知，但是，的确是从大徵以南来到唐门……

    “怪不得，原来圣女就藏在大徵，怪不得我昭烈蛊族大败，原来，是我们的圣女，背叛了我们……”蛊师笑的阴森可怖，几近癫狂，熙儿看问不出什么东西，转身欲走。

    “你身上流淌的是我昭烈一族的血脉，你居然还要帮着大徵，亡我族人！”

    熙儿顿下脚步，回头冷冷的看着披头散发阴森如鬼魅的老人，她不再与之争辩，只是看着老人渐渐暗下去的眸子，而后离开了大牢。

    “祖母，唐门的灵虫，与昭烈的蛊虫，是否，有相通之处呢？”熙儿看着唐夫人微微愣神，出声打断道。

    唐夫人稳稳心神，掩饰着眼圈的泛红，轻叹了口气。

    “唐门的灵虫是我一手养起来的，它原本，就是昭烈蛊族所养的蛊虫，”唐夫人此言一出，熙儿心中一惊，声音都不由得有些颤抖，“所以，祖母就是那位老人所说的，昭烈圣女？”

    唐夫人缓缓站起，脑中尽是少时回忆，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淡淡开口：“昭烈是个小国，人们多依山而居，山中虫兽居多，自古以来驯养鸟兽就是昭烈的必学之技。”她看着窗外，似乎已经看到了昭烈连绵的大山，澄澈的溪流，飞驰的鸟，奔跑的兽，山间一声一声的俪歌，和漫山遍野的山花。

    “后来一人寻出驯虫之道，并驯化成蛊，帮人们预测天气，用于农耕，而后，他把这项技术教给了当地有尊望的人，希望可以发扬光大，但是事情却逐渐偏离了他的控制，人们养蛊，驭蛊，以斗蛊评出三六九等，逐渐形成了一份等级。”唐夫人阖上眼睛，“幸好，这人留了一手，他有一秘术，可以制止蛊虫，这一技术，他从未外传。”

    “他就是昭烈一族的族长吗？”熙儿问道。

    “是。”唐夫人走回熙儿身边坐下，“后来他死了，命他的儿子用他的腿骨雕刻了一枚笛子，代代相传，并且嘱咐儿子，秘术只可传女，不能传给儿孙。”

    “这些女子被奉为圣女，早些年里圣女地位极高，但是随着王室权利出现，圣女逐渐变成一个摆设，人们也不再敬畏她。”唐夫人似乎说到心痛之事，嘴唇都有些哆嗦，“圣女不能婚嫁，但必须繁衍后代，于是，圣女的圣洁，充斥着人们的欲望，最初的几年，族中选出几位青壮男子与圣女行人事，后来，这件事变成了人皆行之，圣女，沦为他们的筹码和玩物。”

    熙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可是，谁能保证圣女的孩子一定是女孩呢？”

    唐夫人没说什么，只是垂下了眸子，熙儿浑身一颤。所以，所谓的圣女，就像是一个生育工具，人们真的是为了维护圣女的传承吗？不，不是，人们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只是因为圣女的存在，增添了蛊族的荣耀。

    “我是昭烈最后一代圣女，我七岁那一年，母亲把秘术传与我，十二岁，母亲去世，我成了圣女最后的血脉，”唐夫人深深吸了口气，“但是我不愿像母亲一样被困在高塔之上苟且一生，所以，我驱动了骨笛，致使蛊虫失去追踪能力，而后，我逃了。”

    唐夫人轻轻抚着熙儿的后背让她安定，继续说道：“路上我遇到一支队伍，于是便混了进去，那支队伍带着我进入大徵南面，我也是在那里遇到了你祖父还有宁兄。”

    唐夫人说的轻描淡写，可是熙儿却能想象到她是如何九死一生逃出来，又是如何历经磨难才到了今天这一步。

    “可是，祖母没有内力，是如何驱动骨笛的呢？”熙儿还是疑惑。

    “这就是为什么先祖要求我们将秘术传女不传男，”唐夫人轻轻一笑，“我们自小就要养蛊驭蛊，笛哨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气息自然强些，也正因如此，女子不曾习武修炼，所以必不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唐夫人轻轻刮刮她的鼻子，“你轻易吹不响，自然会灌输内力，岂不危险。”

    熙儿轻轻环抱着唐夫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既然昭烈蛊族不仁，那祖母助大徵，也算不得不义。”

    唐夫人轻轻笑了，看着远方，淡淡开口，“蛊族之乱，让昭烈国不成国，家不成家，当他们用蛊虫操纵将士破坏两国和平的时候，先祖留下的荫庇，已经全被消耗光了，自然也没有留情的必要了。”

    唐夫人轻轻拍着熙儿的后背，好似小时候给熙儿讲故事那般，“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人活于世，光是求不愧于心已经很难了，若是要做到让人人满意，天下人岂非都是圣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