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当年小夫人的死，以死证清白只是说辞吧，她为什么非死不可？畏罪自杀？还是，去母留子呢？”

    “你闭嘴！”萧仲明狠狠一耳光掴在萧珩脸上，只觉得天旋地转，竟险些一头栽倒，萧瑾眼疾手快扶住他坐下，宁熙儿也连忙跑出来，施针帮萧仲明顺气。

    萧珩站在原地不动，脸上是火辣辣的疼，心中却是如死了一般冷。

    宁熙儿抬眸看着萧珩，一脸的不可置信，而萧晗早已经被这一切打击的整个人都木然，不知所措。父亲是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自杀的，所以地牢里，那般诛心的折磨三叔。萧晗看向萧仲明，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自己身陷险境也不重要了，他只想听萧仲明亲口告诉他，地牢里他是真的不知情，而不是为了营造不知情的氛围故意做戏。他想听萧仲明说不会为了权势逼死母亲，即使知道母亲的真实身份也不会。他想听萧仲明告诉他，在萧仲明心里，母亲比萧家重要。

    “你到底想干什么。”萧仲明咬牙切齿的问道。

    萧珩直挺挺跪下，“家主，诸位，萧晗是半个林家人，林家与萧家之仇不共戴天，萧珩请求，将萧晗，逐出萧家。”

    到底，他不愿伤了萧晗性命。

    萧瑾心里的石头重重落地，这一切也许不都是萧珩谋划，但是这个结局，一定是萧珩决定的。

    可是此时局面早已经不受控制，此后多年萧珩回想起今日犹觉得心有余悸，这一切，完完全全，所有人都被当成了别人手中的刀，包括萧珩自己。

    “小夫人是林家人。”

    “萧晗是林家人生的。”

    “林家对萧家人是赶尽杀绝啊。”

    “林家的儿子，怎么能继任萧家呢。”

    ……  ……  ……  ……

    零星仇视的目光渐渐落在自己身上，萧晗看着这些心有旧怨被鼓吹动的人，看着一些和林家并无瓜葛但是却义愤填膺的人，终于明白当年母亲为什么会被逼死。

    “此事我已有打算，不必再说了。”萧仲明冷冷打断纷杂之声，“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堂下众人到底没几个跟林家有直接人命官司的，无非是受过林家的算计和编排，林家覆灭之后便也消气了，只是人群中有几个恨得咬牙切齿，便也带起了情绪，既然萧仲明都出言阻止，实在也没什么好插手的，于是也便不言语了。

    “父亲，此事可以压下去，那么失职之罪呢。”萧珩语气轻飘飘的，可是却又有十足十的力量。

    在一旁沉默的萧晗突然开口，“失职之事我认了，该怎么罚，按规矩就是了，我萧晗别的没有，身上的骨头还是硬的。”

    萧晗在香案前撩袍而跪，宁熙儿起身想拦，被萧瑾一把拉住，扯到身后。蟒鞭甩在身上，他一声不吭，但是疼痛不会随着这样减少半分，斑斑血迹很快浸透了衣服，疼痛翻江倒海咆哮着将他淹没，皮肤狰狞的开裂，肌肉不受控制的痉挛。萧晗心里默数着鞭子，可是每一下的剧痛都把他推向更绝望的深渊。

    萧珩的目光从萧晗身上落回到父亲脸上，四目相对，目光冰冷如腊月寒冰。谁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呢，十个指头还不一样齐，总是有偏心的。

    萧珩收起心里的不平，一身傲气，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讽的笑，冷眼看着萧晗挨完三十鞭。萧晗一身孑然，起身取了香。

    香还未插入香炉，萧离秋突然大喊一声：“林家狗贼，拿命来！”袖中摸出一把匕首，竟直直朝萧晗冲过来。

    萧晗不避不躲，眼看那明晃晃的刀口就要捅到萧晗身上，萧瑾飞身踢开萧离秋的刀，看着她摔倒在地，躬身行礼道：“姑母，得罪了。”

    萧离秋哪里罢休，满是疤痕的手指指着萧晗颤抖，目光满是怨毒，逡巡一圈，最后落到萧仲明身上：“好，好啊，好一个萧家家主，竟是这般，竟是这般无情。”

    萧离秋癫狂的笑了，“二百多条人命，牌位如山啊，你父亲尸骨未寒，你就迎娶了林家女子，哈哈哈，天啊，这是什么世道啊！”萧离秋怨毒的目光落在萧晗脸上，“你，你这个小畜生，你怎么有脸站在这里，你就该去死，就该为了萧家的亡灵偿命！你娘又是什么好东西吗，为人妾室的，又是什么好东西吗！”

    萧晗手指捏的“咔咔”作响，只是兀自忍耐着。

    萧离秋站起身来，看着这满堂的生面孔，眼泪顺着狰狞可怖的脸颊滑下来，“萧家的列祖列宗啊，你们看见了吗，这祠堂里，哪里还有萧家的血脉啊，将来这一切，都要交到林家人手里去，可笑啊，可笑至极啊哈哈哈哈！”她仇恨的目光再次看向萧晗，像是要记住萧晗的脸，她猛地冲向香案，一时之间大家竟愣住了，霎时间无人去拦。

    额前与香案相撞，登时鲜血直流，萧离秋当场咽气，撞死在萧家的香案之上。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萧珩自己都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目光不由得充满了惊惧。

    以死相逼，此刻谁也不能偏袒萧晗半分了。

    一股腥甜袭涌而上，萧晗硬生生吐上一口血来，摔跪在祠堂的青石板上。

    宁熙儿上前一步扶着他，看着他捂着胸口的手都在发颤，掌心都是掐出的血印子。

    怒火攻心，萧晗晕了过去。

    众怒难息，萧晗被关押地牢。

    潮湿燥热的稻草，粗粝冰凉的青砖，满是青苔的墙壁，和永远燃着照明的篝火。睡梦中一双手在摸着他的额头，掌心有厚厚的茧子，像是父亲常年握剑的手。掌心传来阵阵暖意，他感到内力一股一股输送进他体内。

    萧晗睁开眼。墙壁上的火盆晃动着火光，外面倾泻进来几缕月光，他昏迷了多久了？天都已经黑了吗？

    萧家的地牢他并不陌生，倚靠在墙上深呼吸了几口气，牵动身后的伤，才发觉身上的衣衫都被换过了，后背阵阵疼痛，但是明显感到上了药。他不记得是怎么到的地牢，熙儿在哪儿，父亲又在哪儿？

    萧晗抬头间吓了一跳，地牢昏暗，只见一张脸隔着铁栏趴在那儿，黑暗中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但是细看，那双眸子带了些温和，被火光映出点点暖色。

    一双枯瘦的手隔着栏杆伸过来，摸摸他的头，“好点了吗？还疼吗？”

    萧晗这才看清那是谁。他并不想理，只是偏了偏脑袋躲开那双手。

    “我真是傻了，受这么重的伤，怎么可能不疼。”萧叔通怯怯的缩回手，“都是我不好，害你挨打，都怪我，是爹没用……”

    萧晗有些惊愕的看着他呜咽的哭，疑惑的问道：“三叔，你在说什么啊。”

    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嗓子火烧火燎的灼痛，甚至一喘气胸口都阵阵刺痛，只好捂了胸口，强自平缓着气息。

    “澈儿，你怎么了，疼的厉害吗？”

    萧晗无奈的一笑，看着萧叔通一脸焦急，眼睛竟有些酸涩。是因为四哥吗，是四哥的死打击到他了吗，所以疯癫之后，他只记得自己的这个儿子而忘记了另一个安然离开萧家地牢的，甚至，把他认作了四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