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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萧晗的伤已经化脓,血肉模糊,刮掉脓血的时候萧晗不住的发颤,马车颠簸,宁熙儿手几次抖得拿不住刀,强忍着心疼在伤口上剐蹭。

    萧晗的内息已经全乱,宁熙儿施针助他疏通,可还是时不时会胸口绞痛,马车更是一刻不敢停,连续一夜一天,晚些时候才进入密林深处。中午刚下过雨,马蹄溅起点点泥浆,萧垣和洛平骑马先进入药王山,马车紧随其后,停在门前。

    宁熙儿见马车停下,掀开车帘只见门户大闭,便明白萧仲明的担忧来自何处了。自从穆晚笙身亡,宁渊便对萧仲明没了好脸色,漠北战事传入京都,骨笛一事定是瞒不过去的,宁渊又如何会接纳萧家子弟。

    宁熙儿走下马车,仰头只见天上乌云密布,眼看要落下雨来。

    顾不得闺秀礼节,她上前拍打着大门,喊道:“爷爷,我是熙儿,求您了,求您开门吧!”

    宁渊就站在门后,孙女的哭喊他不是听不见,可是心里就是憋着一口气,就是不愿再看到一个为了萧家子弟豁出一切不管不顾的傻女子。

    当年的穆晚笙是如此,如今的宁熙儿又是如此,难道药王山的女子,一辈子都要搭在萧家子弟的身上吗?

    宁渊转身欲走,脑海中却乍然闪过那一年,唐云裳九死一生生下熙儿,穆晚笙身为萧家妾室不能随意出府,辗转托人送来亲手缝制的孩童衣物,想起那一年宁渊过寿,穆晚笙连夜赶路前来,匆匆送上一份贺礼。那时他赌气不愿见她,她就在山门外站了一个时辰,最后被催促不得不走,那匆匆一面,就是师徒二人的永别。

    对宁渊而言,穆晚笙就像是他的女儿,是那个他一心爱护却又不听话的女儿,她十岁便认了宁渊做师傅,宁渊受旧友所托,悉心教导,亦师亦父,可是一向听话的女子,却为了萧仲明毅然决然跳进了火坑,最终身殒异乡。

    山雨欲来,一声惊雷炸响,萧晗踉跄着走下马车,扶起跪倒在地的宁熙儿,轻轻的摇了摇头,擦去了她双颊的泪水。

    萧晗内伤严重,此刻气血翻腾,胸中锥痛,一股鲜血激涌上来又强咽下去,脸色灰败,但深知自己酿的苦酒须得自己咽下去,他不能让熙儿替他尝这份苦楚。

    第一滴雨滴砸下来的时候,宁渊回身拉开了大门,转头就往山上走去。

    一路扶着萧晗走上药阁,宁熙儿浑身上下都被雨淋湿,宁渊看的皱眉,示意白芷和白芥带她去换衣服。宁熙儿不放心,一步三回头,直到看不到了,这才垂着头往房中去。

    萧晗半褪了衣衫,露出背上狰狞的刑伤,淡淡的血水和脓水还是往外渗,洛平看的龇牙咧嘴,萧垣紧蹙着眉头,也不忍看,别过脸去。

    宁渊叹了口气,伸手按了按萧晗背上的一层痂,询问了穆易萧晗是何时受罚,又问了何时开始发烧,便转身出去了。

    “这老爷爷的性子着实古怪,刚刚还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现在却又问得这么细致。”洛平咕哝道,穆易瞪他一眼,示意他闭嘴,洛平连忙捂住嘴巴不说话了。等了片刻,宁渊复又进来,身后跟着的侍从抬进来一个大桶。

    “衣服都脱了。”宁渊往桶里倒了些药水,侍从们又倒进去很多冰块,看着萧晗乖顺的除去衣物,露出满身的疤痕。

    背上鳞次栉比,右边肩上一个圆形的疤格外醒目,小腿上还有一道箭痕。

    “你小腿上也有旧疾?”宁渊皱眉。

    “是。”萧晗点点头。

    “年纪轻轻,一身的病,”宁渊拍拍木桶边缘,“泡进去。”

    “前辈,晗儿身上的旧伤受不得寒,这……”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穆易的话被宁渊打断,看着宁渊一副再废话就捶你的样子,也不吭声了,眼看着萧晗浸入桶里,药水刚刚浸过脖子。

    宁渊摆摆手,侍从们上前把萧晗的手脚都锁在了桶里的铜环上。

    萧晗不明所以,正待想问,却觉得在身上一开始的冰凉刺骨之外,药水似乎化作了根根冰针,直往皮肤上刺,仿佛千万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钻进血肉里,额前鬓角不多时就被汗水浸湿了。

    宁渊从侍从手里的竹篓里摸出两条小蛇扔进桶里,洛平不由得一声惊叫,被萧垣一把捂住嘴巴。小蛇在桶里游走,啃咬着萧晗身上的伤口,萧晗周身都是药水的刺痛,连被蛇咬都没什么感觉了。

    每隔一炷香左右,小蛇就到桶边吐脓水。

    “屏息凝神,我帮你疏通经脉。”

    如此疼痛之下屏息凝神当真是个苦活,萧晗闭上眼睛,努力的让自己平复下来,只感觉两根银针扎入穴位,周身浸泡在冰桶里,可是体内却是一股火在燃烧,冷热相交,痛苦更甚。

    骨头都好似被层层烧掉被冰冷侵蚀掉,而后寸寸断裂。这样的疼痛萧晗多年未曾品味过,以至于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五年之前,回到了十五岁那年的夏末秋初。

    五年前他深陷林家大牢,被囚于无窗的小室,每日除了刑罚不见活人。幽暗的牢房,发霉的味道,浸满血迹的刑架,空气中都是浓重的血腥之气。硕大的老鼠在他伤口上肆无忌惮的爬来爬去,啃咬着早已经化脓的伤口,三天,整整三天,他滴水未沾,刑罚未断,苍白的嘴唇早已经干裂开一道一道深深的血口子。

    无休无止的刑罚鞭笞,每一次昏迷之后被盐水泼醒都好似被剥皮抽筋,而后再次在重刑之下昏迷过去,周而复始。

    也是那个时候,萧晗才明白刑罚和责罚的区别。责罚即使再重也有恢复的可能,而刑罚,早已经不顾及这个人的生死和以后了。在敌人手里,想活命都已经是一种奢望。那是萧晗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对家的怀念,哪怕他已然模糊了对家的印象。

    那三天里,他什么都不说,林家问了什么,他也早已经不记得了。右肩膀被洞穿,一根长钉将他钉在刑架上,小腿中了一箭已经断了,被死死捆住,不需要动都已经是锥心的疼痛。

    戴着面具的人来救他的时候,他浑身像被剥了皮,没有一处好的皮肤,那人手哆嗦了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他砍断了萧晗身上的铁链,割断了绳子,可是他取不出那根大半没入刑架的长钉。

    林家换防不过片刻,哪里有时间为他细细取出长钉,情急之下,他砍断了刑架,木屑乱飞,用力之大,震得虎口都裂了,血液汩汩流出。

    萧晗早已经没力气劝他走,只是睁着已经失神的眸子看着他,看着他一掌重重打在自己肩上,将那根长钉震出去。

    后面的事他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一夜血刃翻飞,鲜血染红了满地枫叶,只记得那人已经杀疯了,一手扶着他,一手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只记得那人中了好多刀好多剑,却一直护着他,没有让他受伤分毫。只记得昏迷之前,他感到那人往他身体里输送着内力。

    那个怀抱陌生又熟悉,可是那时的他并不敢去笃定,直到伤愈后穆易出现,他才彻底的扼杀了自己荒谬的期盼。

    萧晗昏迷过去,最后是穆易把他从冰桶里捞出来放到床上的。

    四下无人,穆易撩衣跪下,向宁渊重重的磕了个头。

    “义父,是我不孝。”

    宁渊将两根长针扔在桌上,压低了声音问道:“萧仲明让予尘封了他四成内力,你可知道?”

    “知道。”

    话音刚落,宁渊甩手将桌上的药包砸在穆易身上,咬牙切齿骂道:“这些年你就看着他如此!”

    穆易一时无言。

    “起来吧。”宁渊叹口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们一群长辈,还没有熙儿一个丫头看的透彻,压着他有什么用,封了他四成内力险些害死他又有什么用!”穆易悻悻起身,不知该如何言语,只是看着塌上昏迷的萧晗。

    “不争不抢,就能安稳一生吗,他娘就是什么都不要,又赚了几分好。”宁渊慢慢踱出去,“我倒也想看看,他娘拿命博来的这内力,最盛的时候能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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