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的放肆毫无疑问的招致了一顿打，虽然细竹条比起藤杖板子可谓是小巫见大巫，可到底二三十下，说不疼也是假的。萧伯庸从来就不是严父，平日里对萧瑾更是说教多过责打，萧瑾许久不曾挨打，竟也被这一顿竹条打得后背火烧火燎。

    “牧野，去取香来点上。”听到萧仲明吩咐，萧瑾忙应声起身，取了祠堂的长香来点燃，又跪回原来的位置。

    萧珩和萧晗原本跪着有些走神，萧仲明一手按在肩头的时候，都被肩上沉沉的一坠惊的回了神，顿时都绷直了脊背。

    “今天当着祖宗牌位，好好想想你们两个干的好事。”

    萧珩萧晗两个人心里一颤。

    “这段日子是多事，可是有多少事，是因为你们兄弟不睦而滋生出来的。”萧仲明一句话说的萧珩低了头，随即就听到萧仲明吼道：“头抬起来，畏畏缩缩，谁教你的规矩。”

    萧珩浑身有些发凉，心中的不甘却好像一瞬间达到了顶峰。谁教的？是军奴营里的老军奴，是拿着鞭子耀武扬威的管理者，是军营里拜高踩低的小人。是他们教会了他低头，教会了他该沉默的时候，就乖乖把嘴闭上。

    “我知道你们心里多少都有怨恨，怨恨我非要逼着你去接不属于你的担子，怨恨我逼着你去接受自己接受不了的事情，这就是我要告诉你们的，这世事就是不尽人意，改变不了，你就只能被动接受，该是你受的，就跑不了。”萧仲明看着萧珩有些颤抖的双肩，看着萧晗也因为知错而微微垂下的头，问道：“儿时是血肉的兄弟，长大了，为什么不亲了？”

    这句话颇重，两个人都是一愣，万语千言，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对啊，为什么不亲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个最像最亲的孩子，开始不亲了？

    是萧晗擂台上出尽风头的那一刻？还是萧珩知晓父亲选定的继承人从来不是自己的那一刻？亦或者是赵芷柔开始折磨羞辱萧晗的时候？还是更早，早到萧叡还没有死，或是早到小夫人自裁身亡的那一天？

    “是因为不再是阿珩和小五，而是萧泽兰和萧长洲了吗？”

    二人俱是一颤，好像被戳中了心事，又好像被撕开了伤疤，正在回味着曾经已经体味一遍的撕心裂肺的痛苦。

    半晌，萧晗有些哽咽的说道：“晗儿，知错了。”

    萧仲明看着萧珩，看着萧珩颤抖的肩，终究不忍再苛责，话已至此，剩下的，就让他们兄弟二人自己去解决吧。

    从祠堂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襄王府各处都点了灯，年节将至，火树银花，看上去很是漂亮。萧瑾一路揉着肩膀抱怨着膝盖的疼痛，却故意拉着萧珩萧晗绕远路回了东院，萧瑾摆摆手和二人告别罢就一溜烟进了院子，只剩下萧珩和萧晗沉默的并肩往回走。

    走了半天才走到习武堂，仰头看看那高墙，脑海里还是那天在习武堂的“残杀”，萧晗咧咧嘴笑笑，打破宁静：“大哥真是的，非拉着我们绕远路，这么大人了，难不成还怕黑吗。”

    “怕黑他也不会说的。”萧晗没想过萧珩会接他的话，但是真的听到萧珩回了这一声，还是有些惊讶。

    萧晗正犹豫着再说些什么，只听到萧珩再次开口，灯光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清晰的听到他的话，以及他话里的释然：“前面就是琴瑟轩了，去坐坐，喝杯茶吧，”萧珩抬头看着明亮的月光，深呼吸了一口气，好久了，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你还没有见过永乐，她现在不是公主，没有那些繁琐的礼节，只是你的三嫂了。”

    “奥，”萧晗忍不住咂咂嘴，“三哥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我好把熙儿也叫上，这样，倒显得我孤家寡人了。”

    “去你的，以后有的是机会，还非得跟我争这一时。”萧珩毫不客气的回手一拳打在萧晗肩上，二人一愣，随即都笑了。

    真到了琴瑟轩的时候，发现慕容永乐正和宁熙儿一起绣花，两个人离得极近，看上去好像是相识了多年一般，倒是他们离着一人距离的亲兄弟显得像是刚认识不久。

    目光相对，四个人都微微一愣。

    待都坐下，又没有人开口了，沉默了半柱香的功夫，永乐就轻轻的挪了挪，忍不住嗔怪一声：“瞧你们，起先我和熙儿说的好好的，你们一来都不说话，打算就这么坐一晚上吗？”

    这番话说的一屋子人都笑起来，萧珩这才起身去拿了个盒子过来，打开了递给萧晗。

    “这东西在我这里待了许久，现在物归原主。”

    萧晗看着那长命锁微微出神，这长命锁是穆晚笙留给他不多的物件中一个，当初丢在林家，原以为再也找不到了，那一日祠堂对峙萧珩拿出来的时候萧晗起先都是不信的，真的捧在手里，才有些不舍的握紧。

    “那一日我手下的将士在林家刑房找到，就给了我，”萧珩有些歉疚，“那时候你身受重伤，我也没在意，后来足足半年没见你，也就忘记还给你了。”脑海中又回到那一日的对峙，萧珩垂下眼睑，“小五，那一日是我不好，那时我太过计较，险些害死你，我向你道歉。”萧珩说着就要起身，被萧晗一把扶住。

    “三哥，我知道的，我从不信你会真的要我的命。”萧晗也许不了解萧珩的野心和抱负，但他一定了解萧珩的为人，自幼这些兄弟里，唯独萧珩自小就不养在母亲身边，一个月里半月是在赵家跟着赵老将军，剩下的半月就是跟着萧仲明，绝没有人能去怀疑萧珩的心性，他即使嫉妒即使怨恨，但是他从不愿做背后害人的勾当，也从不会真的要取谁的性命。这一点，萧晗坚信，所以他知道萧珩背后必定有什么隐情，而那一日萧珩的话也足以让萧晗明白，这一切，只是有心人利用了他们兄弟相争，想借刀杀向太子。

    “我也有个东西要给珩哥哥，”宁熙儿摸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轻轻放在桌上，“这是一份迟到了多年的礼物，是替唐门和药王山送的。”

    萧珩不明所以，打开来看看到里面的东西，不由得一愣，“这是何等的珍贵，我不能收。”那枚异果静静的躺在盒子里，好像隔了经年，还是那般的鲜艳。

    “这本来就是珩哥哥的，”宁熙儿解释道：“当年我父母本想在珩哥哥启蒙之后再相赠，只可惜当年因为种种恩怨，最后也没有送出，现在正是机会，珩哥哥内力受损，异果恰恰可以助你恢复。当然，这也算做我的新婚贺礼，合情合理，你就不要推脱了。”

    萧珩无奈的笑笑，只得道谢。

    “瞧我，说了这会儿话，都忘记了传饭。”永乐忽然想起来，忙催促侍女前去催小厨房做菜。

    “谢谢三嫂的好意，我们就不打扰了，”萧晗起身行了一礼，“我刚回来，姨娘肯定等着呢，我还是要去拜见一番，也不打扰嫂嫂和三哥说话了。”

    萧珩夫妇一直将萧晗和宁熙儿送出门外，看着到了无人处萧晗轻轻握住宁熙儿的手，也不由得一笑。

    一切恩恩怨怨都放下，岁月静好，于此，似乎便再无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