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没想到萧仲明这么晚了会喊他去祠堂。

    自从那天家宴之后，萧仲明没再理会过家中子弟，萧珩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近日里他松懈了很多，以至于突然面对萧仲明的时候，他有些不知所措。

    萧仲明似乎做好了和他长谈的准备，萧珩跪着，他就拉了个蒲团坐着，打量了萧珩半晌，才悠悠开口：“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先拿家法量一量你，你再不情不愿的说。”

    萧珩不安的吞咽了一下，“爹，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的很多。”萧仲明捋捋袖子，“这几日我一直在等你去找我，可是看起来，我不问，你是不打算说了。”

    萧珩握了握拳，指甲掐进掌心，传来的疼痛似乎让他心里安定了几分。是，他瞒着父亲很多，很多计谋父亲只是见招拆招解了他的局，却不曾想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原本以为父亲永远都不会问的，甚至他想过父亲根本就不在乎他为什么这么做。

    可是现在父亲问了。

    “原本我以为，你只是要与萧晗争一争，争出个高低，或者拿走我要给萧晗的一切，和我赌气，和萧晗赌气。”祠堂忽明忽暗的灯光落在萧仲明脸上，萧珩一时间竟模糊的看不清父亲的表情，此刻的父亲是那样的陌生，一向高高在上的父亲，一向说一不二的父亲，一向掌管着偌大的王府不容置疑的父亲，此刻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似乎是在反思，又似乎是在忏悔。

    “我了解你远胜过了解萧晗。”萧仲明定定地看着萧珩，看着萧珩的不敢相信和受宠若惊，“从什么时候，你开始做这个局的。”

    萧珩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淡淡的说道：“被三叔追杀，带着萧垣出逃的时候。”

    是了，早到萧仲明留下那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察觉了。父亲这些年对萧晗的冷待和折磨他不是看不见，但是没有人比萧珩更清楚萧仲明在萧晗身上寄托了什么，他知道萧晗这一生绝不会是碌碌无名之辈。带着萧垣出逃那一日，他一路看似被萧叔通追杀，实则身后却有人暗中保护，萧珩的武功不弱，被人跟了一路如何察觉不到，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意识到这也许是父亲故意诱导的一场大戏。他怨恨过，在烟花柳巷之中和萧瑾的抱怨是真，那一刻萌生的野心也是真。那一场大战，他教唆北大营杀尽了萌生叛意的府兵，其实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那时太狠心，还是知道萧晗心软，怕他留下这些生了二心的人留下数不尽的祸患。

    那一晚他带着藤杖去找父亲请罪，嘴上说着要求一个公平的机会，可是实则，只是与父亲赌气罢了，只是想父亲看看他，只是想父亲在对萧晗的偏袒里，分一点给他。他甚至比萧晗都想念儿时的岁月，那时候他跟在父亲身边，父亲教他骑马，握着他的手纠正他写的难看的笔划，那时候他得到的爱不比萧晗少，可是长大以后，似乎事事都是自己被扔出去，什么都要自己做，而父亲似乎一丝一毫也没有为自己操心过。

    他只是有些嫉妒萧晗，明明享受了父亲那么多的爱，却不自知。但是他只是嫉妒，他没有想过伤害萧晗。那一日消息不知道是谁放出去的，也许是舅舅，也许是母亲，总之父亲为了安抚他而责打了萧晗，那时候，他越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所以索性，他赌气做实了这莫须有的罪名。

    而这之后的一系列事情，让他不得不怀疑舅舅，怀疑他和皇家有勾结。擂台比武，赛前的刺杀，擂台上的处处针对，萧晗上场的那一刻，萧珩就知道有人从中作梗，这些想法在二皇子假情假意来看望他的时候，得到了印证。

    之后的一系列事情，他都不得不为虎作伥，他要看看他们最后的目的是什么。逼走萧晗，让他掌握萧家，而后呢？

    拿到舅舅给的那包毒药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有了对策。他偷偷进入移花阁，把宁熙儿留下的药翻了个底朝天，最后翻出了一包无毒但是能使人内力全无的孔雀胆。萧珩幼时也曾在唐门住过几日，他读过唐门的药典，知道孔雀胆这毒唐门可解，所以才混入了萧仲明的药里，陪着舅舅演了这出戏。

    剩下的，萧仲明都知道了，分散北大营兵力，又假意追杀影卫激回萧晗，甚至让萧仲明都相信萧珩疯了，见招拆招破解了萧珩的“计谋”。

    “你把自己都算进去了。”萧仲明看着低着头说完的儿子，声音都有些颤抖，那一日萧晗求他想想萧珩所做的一切目的是为何时，他就有些疑惑了。或许是那些日子里，他太难以接受儿子接二连三的背叛，以至于面对萧珩的错误，他丝毫不愿宽容，而是选择最严厉的惩罚，明知道萧珩心高气傲，他就非要挫掉萧珩的锐气，让他也经受一下萧晗这些年的痛楚，再去思量萧晗得到这些是不是真的如他所想的那么轻易。

    可是他把这一切都好好思虑一番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萧珩做这一切好像都没有理由，甚至他有很多次可以直接致萧晗于死地，可是却屡屡在不该心软的时候手下留情。所以他要听听萧珩亲口说，亲口告诉他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真的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他真的很想，很想抬手抽萧珩一个耳光，可是看着萧珩至今还有些削瘦的双颊，他却下不去手。

    “你就不怕我当时真的杀了你，你就不后悔让自己落到今天这个境地！”萧仲明痛心疾首，“珩儿，你大好的前程，你就这么断送了，你，你和当年……”

    “和当年的萧晗一样傻。”萧珩轻轻的笑了笑，“爹，这一家子，谁和谁不是骨肉呢？萧晗豁的出去，我也可以。”

    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一个耳光，萧珩还没从这火辣辣的疼痛里缓过神来，就被萧仲明一把拉到了怀里。

    “萧泽兰，你就这么捅我的心窝子！”

    “爹，我如今这样，就挺好的。”萧珩笑笑，被萧仲明扳正身子，还掩不住笑意，他所求的似乎自始至终就很简单，现在他都得到了。

    “笑，笑什么笑，”萧仲明气的拿拳头怼他，“既然自毁前程，今年的武考你就再去考，从头再来，休想在家当闲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