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分寸

    “不能在这什么?”他很坏地发问。

    人已凌乱地七零八落,眼角噙泪软在他怀中。

    门外传来轻轻敲门声时,已是难解难分,

    陆微实在眩晕难耐,

    “傅辙哥哥,喊我们出去了……”

    眼前那双一贯清冷的长眸中理智的光芒愈暗,他很轻地嗯了一声,却并不愿把她松开。

    蝶翼般眷恋地吻落在她的脸颊和前额。

    “我们该出去了。”

    她努力地将自己凑齐,又小声提醒着。

    被她压坐着的人愣怔片刻,才渐渐回神。

    “嗯……”

    哪怕上一世,陆微也没有见过如今这样的他,

    像是压抑了许久,丝毫不加抑遏地宣泄着对自己的欲望。

    自己与他,早已如两株生长了几世又枝条彼此紧密交缠的树,绝无可能分离了吧。

    气息还沉沉坠着,失焦的瞳孔却已清醒了。

    “阿宁,我。”

    傅雁宁将头埋在她颈侧,回想着方才令他心跳欲出的种种。

    陆微面颊红得滴血,

    “傅辙哥哥,必须得出去了。”

    -------

    李君竺这个大厨出手,晚饭总算吃的宾主尽欢,

    觥筹交错间陆定川和邵思钧都喝多了,陆定川跟一个小屁孩下棋居然输多赢少,席间就吵嚷开了饭后要再摆上棋盘,赢回几局。

    “毛毛喝多了还走得动吗?”李君竺看着蹒跚而行的邵思钧有些忧心地问。

    “要不让他坐我的轮椅吧,能不能劳烦阿宁帮我推他回去?傅雁宁乖巧又礼貌地应着。

    “行。”

    李君竺早就瞥见两人临别还恋恋不舍的模样,也颇为开明,

    “宁宁,毛毛好像状态不太好,在那帮忙多照顾一下。”

    “妈,那我能不能……”

    陆微从小就与妈妈无话不说,她娇滴滴搂住李君竺胳膊,小脸写满了想陪着傅雁宁的心思,李君竺又怎能不知。

    她思忖再三,到底还是凑近陆微点到即止地嘱咐了一句:

    “想陪是可以陪着,只是雁宁身体还在恢复,你也还在读书,相处的时候要注意分寸。”

    李君竺顿了顿,尽管难以启齿,还是谨慎起见说出了口:

    “嗯……还有措施……”。

    简单的寥寥数语信息量很大,实在令人浮想联翩。

    她跟几人颔首道别,假装没看见女儿红得不正常的脸颊。

    推着轮椅里面歪歪倒倒兀自嘟囔着的邵思钧,陆微疑惑,

    “虽然是白酒,好像今天晚上也没有喝多少,就半斤而已。”

    傅雁宁瞠目,“多少???”

    “嗯,半斤,一个人。”陆微心不在焉点头。

    “阿宁,你们家人是不是各个儿千杯不醉……?”

    傅雁宁心砰砰直跳,今天伤没好,躲过了,

    往后就自己这个垃圾酒量,以后跟陆定川喝酒岂不……

    “哥,没事,我帮你喝。”

    邵思钧清醒一瞬,旋即又耷拉下脑袋。

    傅雁宁揉了一把他乱糟糟的头发,“傻瓜。”

    他低头看着身边两人,忽然被一股不可思议的幸福感充盈着,将早已习惯了踽踽独行的心撑得有一丝裂开。

    进了家门帮忙安顿好邵思钧,陆微借口要走,被他一把拉坐到怀中,她吓得赶紧撑住生怕压到他伤处。

    “傅辙!你……”

    陆微恼火他没轻没重。

    “怎么连名带姓的哥哥都不喊了。

    你妈妈都说你晚上可以在这,不用回去了。”

    垂敛着的眼睫下泛着暗色波澜。

    “她什么时候说过?”

    “我听见的,她说‘要知分寸,要有措施’。”

    傅雁宁认真地看她,老老实实交代偷听到的内容。

    陆微倏地自后颈攀上一片酡红。

    “阿宁,想让你一直在我身边。”他任性地埋头,蹭上她脸蛋。

    “别走,好不好?”

    陆微觉得,对着这样撒娇的他,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拒绝。

    夜晚,两人忘了嘱咐忘了分寸,理智摇摇欲坠,

    对彼此的渴求化作的和缓地、热切地、疾风骤雨般的共振,只知久旱的荒漠终于落遍甘霖,

    继而颤出摧枯拉朽万钧之势的风暴。

    “阿宁,我在心里早已将你当做我的妻子。”

    在紊乱的心跳和克制的喘息间,她听到这句低沉的告白。

    是他的告白吗?

    可是怎么会撞得她遽痛难当。

    陆微颤栗了一瞬,像是身体遭受撞击后的瑟缩。

    她无可救药地想起刻在心里曾经那个绵长又尽尝苦涩的吻,

    那个对着自己眼底灰败一片的少年傅辙。

    ------

    早年邵氏全世界开宝石矿,私藏了不少精品传家。

    其中来自克什米尔老矿区的蓝宝石堪称绝版,邵堇手上就有一批。

    在邵堇这批藏品中,有一颗独一无二的矢车菊蓝宝石,是如高原苍穹那般纯正的湛蓝色,浓郁中飘上一抹紫,有种天鹅绒般的柔软质感,浓艳却纯澈,没有一丝瑕疵。

    少年时,傅雁宁第一眼看到那块荧光火彩的石头,便觉得那柔光流溢像极了初遇时的那个她。

    那般光彩夺目、生动又澄澈可人。

    于是,鬼使神差地,他问邵堇要了去,仔细珍藏起来,将记忆里那样的一个陆禹宁也一同珍藏进了那漫溢着璀璨的柔光之中。

    傅雁宁如今想起那块蓝宝石。

    他打算定制一枚戒指,爆料的事情解决后,便向她求婚。

    ------

    《女史箴图》那期视频发出后,流量惊人。

    除了「宁非初见」自带的流量外,又借了邵氏集团声明后掀起的那波热搜的东风。

    「我宁妃书法也写的那么好!」陆微频道内有些老粉喊她宁妃。

    一波点赞、推文中,有眼尖的网友评论:

    「这个女帝男宠怎么有点眼熟?」

    福尔摩斯网友们火速贴上一串图——

    「贴图(医院路拍)」

    「贴图(傅雁宁官网照)」

    「贴图(爆料截图)」

    有人跳出来反驳,「乍一看像,这绝对不是一个人!」

    「绝对是一个人!」这位网友细心地拼了图——

    《女史箴图》视频里男宠写书法的侧颜和齐山大墓傅雁宁扶住陆微的花絮截图。

    「emm……现在好像有点不确定了……」

    「果然世间的美丽都千篇一律」

    「话说……上回教授的那个爆料被买断了吗?」

    「爆料女主销声匿迹了」

    「刚刚去搜,帖子删了」

    「后续无,女生可能拿了巨额封口费,毕竟教授家不差钱」

    「所以,这个世界,哪怕始乱终弃,人品有缺,只要有钱照样过得有声有色,道德规范都是用来约束普通人的。」

    爆料帖又被人旧事重提发了出来。

    这一次,有了被钱买断了的阴谋论加持,舆论又继续向着往不好地方向发展了。

    “傅辙哥哥,都怪我没有考虑周全,风口浪尖还让你和毛毛出镜。”

    陆微有些懊丧,前阵子邵氏发了声明,明明舆论有转向,现在又跑偏了。

    她的频道借着一次次热搜着实涨了不少粉,倒像是分食了傅雁宁的人血馒头。

    “别担心,这事会解决的。”

    傅雁宁安慰着一如既往的淡定,

    ------

    这一周,陆微都没见到傅雁宁,好不容易挨到周五放学,从学校直接去了他家,

    家里没人。

    她拨出电话——

    “傅辙哥哥”

    “阿宁,怎么了?”

    接到电话时傅雁宁正一个人在长椅上坐着。

    “今天怎么这么晚都没到家?要不要我去接你?”

    陆微看看时间,已经十点了。

    “在考古所。没事,太远了一会我自己打车。”

    “我想你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糯糯的甜。

    “我也想你”,

    他微微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河,轻声说。

    ------

    这天早些时候,考古研究所的程博给他来了个电话。

    2022NYLM1号墓葬中的三具棺椁运到实验室后,终于发掘完毕。

    南朝墓未被盗扰的不多,因此所里特别珍惜M1整体套箱过来的这三具棺椁,距今千年,能留存至今实属难得。

    他们专门为南朝墓搭建了实验舱,在相对稳定的环境中对其进行微观清理发掘,从开包、采土样、棺椁上方清土、揭盖、采样、清淤到起取遗物骸骨,过程缓慢且谨慎。

    去考古所的路上,傅雁宁就已经收到几条相熟的研究员发来的微信,却始终没有勇气去读。

    怕一打开照片,累累白骨赫然在目。

    苦苦追寻的答案近在咫尺,他要亲眼见到了。

    原以为这一世与陆禹宁唯一可能的纠葛便是如今这样,在「无字地书」间搜寻到了关于她的点滴痕迹——

    证实她曾经在这历史长河中存在过,

    证实自己关于她的记忆不仅仅是心理医生口中一场潜意识衍生出的幻梦。

    可是,一切都变了。

    她真实地生活在自己身边,柔弱地蜷缩在自己怀抱中,温度真切。

    就如很少会有人毫不设防地走进一场暴风雨,

    傅雁宁下意识想去逃避。

    想逃避那个每天被她念上一百遍的名字,即使自己心底万分喜欢听她语带憨萌地喊着「傅辙哥哥」。

    逃避那些他所珍藏的美好的回忆,因为不知道哪一段,会猝不及防地连血带肉扯起最不堪回首的过往。

    可是,他还是小心地走进那场雨中,

    捡起了这第三次机会——

    像是呵护着薄如蝉翼、世间仅此一只的骨瓷杯。

    这次他断不能贸然,不然会打碎它。

    所以,自己如何又有勇气直截了当去开口去问:

    「为何当时已贵为太子妃的你,却如陌上尘埃,在青史间了然无痕?」

    无妨,答案也许马上就要揭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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