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教授，百忙之中还邀您出来，真过意不去。”

    N市一家顶奢私房菜馆里，有个小范围的聚餐，陈文允拿着酒杯到姚江身边敬酒。

    “哎，喊我姚江就好。”姚江浓眉星目看起来颇威严，脾气却出奇地好，开口哈哈笑道。

    “这回龙子岗工地有姚领队照看，远鸿这边很放心！”

    陈文允一抬头将手里那壶酒一口闷尽，扶着姚江胳膊亲热地说：

    “姚教授、姚大哥，我先干为敬，您随意！”

    姚江也豪爽地拿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齐声叫好，气氛登时热络起来。

    席间推杯换盏间，远鸿地产这边几个人轮番上来敬酒：

    “姚大哥，这回龙子岗发掘什么时候能结束？”有个高层一口气闷了半斤，晕乎乎搂上姚江肩膀。

    “这个……还真不好说。也要参考顾问专家的意见，不过我们在尽快。”

    姚江喝得满脸赤红，言行居然丝毫未乱。

    “姚大哥，不是我说，墓葬千千万，活人要吃饭。还是活人更重要啊！”有人打趣道。

    “陈总，那傅什么的教授不是被咱们踩死了吗？”有人插嘴问陈文允，被他瞥了一眼，噤了声。

    “哪里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姚江摇摇头，语气有些遗憾。

    “当时你们举报傅教授家里搞文物收藏的事，邵氏集团已经发声明辟谣了。”姚江语气无波。

    一个喝大了的高管蓦地抬高声音：

    “陈总，那就再找个外围女赖上去，彻底搞臭他，让他自顾不暇。让他知道跟我们远鸿作对没什么好下场！”

    姚江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瞬，他俯身凑近陈文允：

    “话说陈总，透露透露，上回那女研究生的事你们怎么挖出来的？当时事情爆出来的时候，我们所里都大跌眼镜，都感叹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调侃一句，笑声爽朗，

    “有几个所里的单身女同事着实伤心了好一阵。”

    陈文允撞上他探究的神色，犹豫了片刻，还是张口：

    “那天说来也巧——去学校打听时正巧遇到那女生的一个学弟，牵线搭桥加上好友聊了几天，许是压抑太久了，女生居然爆出了大瓜。”

    “所以那些全部都是真的？”姚江似是来了兴致，神秘兮兮地问。

    “基本上，哈哈哈。”

    陈文允打着太极。

    “什么叫基本上？？？”

    姚江不依不饶地刨根问底，他似是面露不悦：“陈老弟这就不大方啦，卖个关子藏着掖着，急死个人，快说来听听。”

    “到底谈过没有？”姚江追着问。

    “听说是谈过，后来分手了，女生一直走不出来痛苦得不得了。”

    “听说？”姚江诧异，“那文章里面那么多聊天记录？”

    陈文允一把搂住姚江肩膀，“哎喝酒喝酒。”

    他瞥见姚江对他这番顾而言他的说辞不买账，想了想如今尚且将这位供着，又腆着脸补充了一句：

    “我只能说，那女生提供了一个火星子，我们只是添上柴扇上风，艺术处理了一下，想帮她寻个公道而已。”陈文允高深莫测地用上隐喻。

    ———

    几周前，陈文允找了手下一个新入职没几年看着还像大学生，比较机灵的男生赵林去学校收集信息。

    赵林搞到考古系的课表，蹭了两回课后，瞅准机会跟几个同学攀谈起来。

    “傅老师你们认识吗？”我是外专业来蹭课的，有个妹妹托我打听他，人怎么样？”

    “傅老师是我们历史学院男神啊！”

    旁边两个女生夸张地做捧脸状星星眼。

    “他一般上完课就走，不是他师门的了解不多。最近这几周他的课都是系主任代，不知道是不是出差了。”另一个男生说。

    “他师门的你认识不？”赵林凑近神秘兮兮，“我学妹迷他迷得不得了，想打听有没有什么关于他的消息。”

    “同学，”旁边座位突然坐下一个戴眼镜的清秀男生，撑着脑袋看着赵林，“刚刚听你说，想打听傅老师八卦？”

    “对啊对啊，”赵林迭声称是。

    “你不是N大的吧？”眼镜男生一语中的。

    “啊，”赵林被揭穿得有些猝不及防，“其实我是旁边Y大的，学校不行，没好意思说。”

    “我就说，N大的基本都知道前阵子论坛上那个八卦。”

    眼镜男生心知肚明地笑了一下，勾勾手指示意赵林凑近。

    “你学妹都那么迷恋他了，没有自己去搜搜吗？”

    他扬唇笑道，秀气瘦削的脸上不经意抹上一丝难以察觉的戏谑，“N大论坛上有他专门的讨论组。派你来人肉搜集，太80年代了吧…….”

    “赵林一时想不到理由搪塞，挠挠头傻笑：

    “害，我哪知道这小丫头怎么想的，找借口把我当驴使。”

    眼镜男生正是杜若，最近陆微一下课就跑得无影无踪，他形只影单，多出了很多观察周遭的精力。

    他注意到一个诡异之徒，连着两天的大课只要课间和下课，就随机抓着同学打听傅雁宁。

    借口拙劣的要命，这年头谁还用这种方法追男神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天下了大课，那人又在教室跟人闲聊，他自来熟地一屁股坐下，先看看这人搞得什么幺蛾子再说。

    他拿起手机手指翻飞发着短信：

    “傅老师带过我半年，人超级好，就是有点高冷所以我对他了解也不多。”

    他边发边抬头跟赵林说：

    “不过我有个学姐，现在人嫁到国外去了，傅老师的事情她知道的特别清楚。

    你可以加我个微信，回头我问问她，愿不愿意跟你讲！”

    杜若抛出一个极富吸引力的诱饵。

    三天后的凌晨，赵林收到一条来自大洋彼岸那位新加上的好友发来的微信。

    “赵同学你好，我想跟你聊聊我跟傅老师的故事。”

    赵林躺在床上睡意全无，他开始与女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在这女生眼中，傅雁宁简直是世间最完美的存在。

    聊到一半，赵林有点丧失信心，觉得不仅挖不到什么黑料，说得自己都快成为傅雁宁的路人粉了。

    女生突然发来几张聊天截图，

    那还是几年前，截图中的老师正疏冷自持、彬彬有礼的回复着她提出的学业上的问题。

    她感叹道，“人生若只如初见。”

    “方便打电话吗？想找人聊聊。”大洋彼岸那头说。

    赵林看到这句话，腾得一下坐起，

    ------

    这天白天刚上班，陈文允就接到电话

    “陈总，昨天凌晨跟傅雁宁一个已经毕业的学生通了电话，有意外收获！——

    这女孩话里话外似乎与傅雁宁谈过恋爱，第一次给的他，我听那话的意思，两个人似乎还有过一个孩子。”

    赵林兴奋地说。

    “打住打住，小赵，为什么都是似乎......？到底谈过没？”陈文允有些一头雾水。

    “谈过谈过，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谈过！”

    赵林赶紧表示。

    “后来那傅雁宁觉得这女孩太黏人，为了不影响自己事业发展，慢慢冷落了她，两个人虽然没有彻底撕破脸，到底也算是不欢而散。”

    赵林一五一十将电话内容汇报上去。

    惊喜之余陈文允谨慎询问，“录音了吗？”

    赵林这才惊觉，没留下任何录音。

    女生说分手的时候太伤心走不出来，与傅雁宁恋爱期间的那些记录都删光了。

    只保留了刚认识时与他的对话，聊作纪念。

    “那女生现在什么态度呢？”陈文允问，“旧情难忘吗？”

    “她说这段感情太刻骨铭心，哪怕现在已相隔万里、自己也嫁人多年，始终都没有走出来。

    觉得自己几年青春喂了狗，心有不甘。听说有个学妹喜欢傅雁宁，到处打听他，就倾诉一下，不想让另一个女孩也傻乎乎上当受骗。”

    赵林回忆道。

    “小赵，这次做得不错。

    陈文允心情舒畅，

    “改天再进一步联系一下，我们帮她讨公道。不过，空口无凭，各种聊天啊证据啊什么的都要艺术处理一下，爆料才有说服力。

    记得跟她谈妥，别我们做半天工作，她反倒跑出来拆台。”

    “好的，陈总。”

    ------

    过了几日，

    “陈总，女生挺爽快的。同意我们帮她讨公道。不过电话里很担心万一爆料被人肉名誉有可能受损。”

    赵林跟陈文允汇报了最新进展。

    “那就适当地给些经济补偿，不是狮子大开口的话无所谓。”

    得到陈文允的首肯，赵林给那个自称Leila的女生发了微信：

    赵林：「Leila，远鸿这边愿意出十万名誉补贴，你觉得如何？」

    Leila：「所以一个人的名誉只值十万？」

    赵林：「正常为自己讨个说法，名誉怎么会受损呢？远鸿这边也是帮你做好人好事。」

    Leila：「具体怎么个好人好事法？」

    赵林：「你删掉的恋爱聊天记录，我们帮你准备一套更详细，锤死渣男，怎么样？」

    Leila：「听起来像是我赚到了？」

    赵林：「远鸿为萍水相逢的你打抱不平，还有名誉补贴，怎么看都是一笔赚到的买卖。」

    Leila：「拜服（社会我大哥）」

    远鸿这头各种聊天记录、医院证明、会议手册、酒店照片如火如荼地准备起来。

    万事俱备，赵林将文章草稿转给Leila看。

    “Leila，在吗？文章看到了吗？没问题的话，这边就找营销号发布了哦？”

    等了一昼夜，却没有收到Leila的回复。

    赵林心下忐忑，去找陈文允。

    陈文允同样心中敲鼓，就差临门一脚，女生那头突然没了消息，前面的努力全然付诸东流不说，张景阳那边还不知会如何大发雷霆。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硬着头皮，让赵林将爆料文发了出去。

    不出意外，一石激起千层浪。

    文章精准地踩在现代网友们的神经上，众人一拥而上，喧嚣地将一个原本被公认怀瑾握瑜的学者踩在脚下狂欢。

    舌虽无骨，

    却字字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