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和枯草

    蕾贝卡被强制送到教养院的第一天就不那么好过。

    她刚被警察交到教养院的医生手里,就被抽了三管血,然后被一路连扯带拉,带到消毒间洗了个澡后扔进病房。她气得又蹦又跳,还咬房间里的东西。直到天黑了,还没有给她饭吃。她听见有人正一边说话,一边朝这里走来,医生惊讶地看着报告结果说:“竟然是只吸血鬼。”

    女孩的眼睛就像猫的眼睛,在黑暗里发出幽灵般的暗光,此刻那双眼睛正在黑暗的角落里死死地盯着他们。医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病房门,蕾贝卡立刻从黑暗里扑了上来,一个身材壮实的女性敏捷地抓住了她,接着又有几双手把她按住,那个医生正在玩一个针管,他给蕾贝卡打了一针,蕾贝卡瞬间就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医生拔出针,看向那个护士:“干得好,莉莲。现在你们看她的眼睛,吸血鬼喜欢黑暗的地方,夜间视力特别好,他们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下特别亮,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力气非常大,下次打针的时候一定要把她按住了。”

    医生说吸血鬼的血液有益于人身上的伤口愈合,于是她被当成一件可以采血的物品,胳膊上插着抽血的针,新鲜的血罐满了一个又一个血袋。

    她的血几乎被抽干,又扔进病房慢慢等死。意识模糊之际,她看到威尔,她哭着喊着:“啊!威尔!带我走吧!”

    路德维希笑了,“小家伙,我可不是威尔。”

    蕾贝卡还在哭闹:“不,威尔,我就要死了!”他看着蕾贝卡一次又一次的哭喊却无动于衷,只是在一旁笑着。

    蕾贝卡哭闹了好久,才知道这样是毫无用途的,路德维希不肯帮我,现在哭泣是没有用的,祈祷也是没有用的。

    我已经经历了恐惧和绝望,我现在正面临着死亡。如果我想活下来就必须为做点什么。

    她能感受得到自己身体里残留的血液正在流动,那血给了她力量。

    关住她的房间在三楼,她竟徒手撕破教养院的铁窗,透过窗户栏杆,被困在这里的六个月来,她终于看见了夜晚,自由的空气包裹住她,天空好像伸出一双手抱住她。她爬出铁窗,直接从从三楼掉了下去。

    她掉到了一块水泥地上,摔得几乎内脏破裂,她立刻呕出一大口血。她听见鬣狗的犬吠,那些人拴着鬣狗正在寻找她。

    教养院大楼传音效果特别好,还能回音,蕾贝卡撕毁铁窗的声音吸引到了教养院的医生。蕾贝卡却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她拼命地爬了起来,不管脚底下石子的咯吱声会让人听见。她先是沿着铁路跑,但觉得不安全,于是一头扎进了树林。林中路上有许多岔路口,她已经顾不上哪条路才是正确的了。一直跑到到日出,当清晨的阳光露进黑漆漆的森林时,她才意识到疲惫。她躲进某个不见光的山洞,直到夜晚出来逃亡。路上偶尔会途经村庄和农舍,她也不敢多做停留,只是偷吃农舍主人的鸡和牲畜后马上离开。她不知道走了几天,直到眼前出现了低矮的建筑群和完整的街道,她误打误撞地来到了赫克兰郊外。

    她带着一身伤,逃亡了十七天。幸好吸血鬼强大的身体恢复能力,不然她肯定会死在逃亡的路上。

    她躲到一家精神病院,被那里的好心人救了,从此她在那里有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给医院里的病人送饭。那家精神病院的每个病房的门全是像监狱那样的铁栏杆,她每天推着和她差不多高的推车,把食物从栏杆里送进去,半个小时后,再把饭盒和餐具收回去。那里然也不怎么样,也是她最初的容身之地,她在那里待了五年。后来,精神病院的那块地被卖掉,里面的医生护士和病人全走了,她无处可去,只能住在里面。直到几天后,她实在是饿得受不了,跑出去找吃的,意外救下了当时重伤的理查。

    蕾贝卡爬到斯嘉丽房间的阳台,敲了敲阳台门。斯嘉丽给她开了门,蕾贝卡把从伊迪斯那里拿到的日记给她看,

    斯嘉丽看完日记后问了蕾贝卡一个问题:“离开教养院的那几年,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蕾贝卡:“我的确过了几年流浪的日子,可那段时间我是怎么经历的我并不想跟你们诉说,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

    外面闪过一阵灯,是路易和威尔回来了。蕾贝卡从斯嘉丽手里拿走日记,她说:“走吧,我们该去仓库,那里有我们要找的人。”

    夜里一点,仓库。

    仓库就在这栋大楼底下,蕾贝卡用劈柴的斧子劈开了锁。她失望地推开大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腐败的气息和呛人的尘土扑面袭来,仓库里弥漫着不太好闻的味道。仓库的角落里堆着一块用厚油布和麻绳裹住的东西,那块油布污迹斑驳,深一块浅一块。揭开这块油布,安可克莱蒙的尸体还在散发着恶臭,里面的尸体因为时间而干枯缩小,似乎只剩下一具骨架和头发,衣服和皮肉黏在油布上。仔细一看,这具尸体的确缺少了一只手臂。

    这具尸体留在世上也没什么意义了,只能毁掉。

    路易:“这样,大家的手都都不干净了。”

    蕾贝卡:“可我们已经什么都无法改变了。这个结果对他的父母来说太残忍了。他们知道或者是不知道都一样残忍。”

    威尔:“即使某天东窗事发,我们三个最多被判个毁尸罪,坐几年牢。她们最多受一些道德谴责,但我们都一样残酷。”

    斯嘉丽说:“如果换成别人,事情又会怎么样呢?”

    黛波拉感到无比悲哀,“我只知道绝不会是这个样子。”

    现在没有时间让他们伤感了,蕾贝卡把这个用油布包裹着的孩子身上又蒙了一块黑色的厚毡布,把它放到车子的后备箱里。

    她一边又迅速做出了安排:“我们去河边做这件事是最保险的,水一直流,证据很难被发现。但是不要去那么多人,以防被小镇上的人怀疑。斯嘉丽,黛波拉你们俩留在学校看着伊迪斯,等到三点钟再离开,去坐天亮前的那班列车离开河堤镇,我在那趟车上和你们汇合。路易,你去房间把小孩都抱下来。”

    房间里。玛丽身上的药效开始褪去,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在宿舍。她环顾四周,自己好像在斯嘉丽住的的房间里,可这个房间里一片狼藉,全是被砸坏的家具。门被轻轻推开了,是路易。

    玛丽一下子扑到路易怀里:“路易,我们现在在哪?”

    路易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对她说:“玛丽,你的年纪最大,要照顾好艾力克斯和斯图。”玛丽急得从路易怀里跳了出来,急切地问道:“你们就要离开了对不对?”

    路易又摸了摸玛丽的头,用手捧着她的小脸蛋:“玛丽,现在我们要把你,小艾力克斯,还有斯图送到教堂。你认识教堂的那个嬷嬷吗?她人很好,你去请她来照顾你们。”

    小玛丽顿时流出了眼泪。路易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安慰道:“你还太小,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玛丽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不。我没有得到过谁的爱,可我爱你,你不能让我连爱的权利都没有!不然这样对我太残酷了。”

    她对路易的感情只不过是小女孩的情窦初开,无人关注下的感情寄托。玛丽紧紧搂住路易,她的眼泪流进路易的脖颈。她说:“路易,我会长大,我长大后会遇到爱我的人。但是,你是我爱的第一个人,我会永远都爱你。”

    威尔就在外面等他们,小艾力克斯和斯图还在汽车的后座熟睡呢。到了教堂的门前,车子停了下来。

    他们离开了,路易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男孩还在教堂前的台阶上沉沉地睡着,玛丽站在他们身旁。路易还能看到她脸上的泪珠,她一直看着他俩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路易转过头,威尔终于问道:“不会对她太残忍了吗?她还小,可以大哭一场,但是她的痛苦依旧是真实的。”

    路易别过脸,他说:“别说了。我全知道。”

    威尔开车把他们带到河边。夜晚的河边,河水依然不停地流动,河岸湿润的雾气腾腾,那几个人的身影在雾气中绰绰。蕾贝卡拧开装着硫酸的玻璃盖子,明明没有任何味道,但玻璃瓶中的液体仿佛融在湿雾里刺激着人的神经,依旧让人恶心想吐。包裹着安可克莱蒙的尸体的油布泡在河水里,这次,蕾贝卡狠下心将硫酸倒在那块油布上,原本缓缓流动的水面好像炸了的一锅热油,蕾贝卡连忙后退了几步不被溅到。

    她看着正在被腐蚀的尸骨喃喃自语:“你要知道,路西菲尔不是恶魔,他是能带来光明的天使。安息吧,安可。安可克莱蒙。”

    每个人都会死,然后尸体化为冷雨和枯草。

    临走前,蕾贝卡把日记交给威尔,说:“这是伊迪斯的日记,把它像证据一样保存好。”

    威尔:“你不跟我们一块走吗?”

    “不。”她说。“我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

    来到河堤着的那一晚,路西菲尔给他们讲过一个故事:

    他说:“我和安吉是双胞胎,我们的母亲是安娜 。她的丈夫弗里茨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牲,村里出了名的恶霸无赖,他杀过人,进过几次监狱。某次,他又被监狱放出来就搞上了在自家门前砍柴烧水的姑娘,后来安娜的家人在弗里希茨的威逼利诱之下只能同意他们结婚。她甚至在生下我们之前还流过一个孩子,有传言说那个孩子生下来眼睛就是瞎的,总之那个孩子刚生下就死了。”

    “我生下来和正常的孩子一样,而安吉天生就不会说话。她痛恶自己和这个男人生下来的产物,但她也天生带着母性,她本应该对我们是又爱又恨的,但她把这两种感情分开,分别给了自己的孩子:她疼爱安吉,对她而言,安吉是她的小天使,而我则是她痛苦的来源,让她不幸的恶魔。可是日子过去,她渐渐地对我们两个都产生了厌恶的情绪。

    可我依旧很爱她。她的丈夫弗里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他每天都打她,安娜一直在遭受他的虐待。幼年时,我能做些什么来保护她呢?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我和安可长得一模一样,安可就是另一个我。每当弗里茨看到我们,这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还有那个瞎眼的胎儿,我们全都是怪物;这就会深深刺痛他曾经曾经犯下的罪。然后他就会歇斯底里的痛打我们。每次他打我们,安娜只会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我曾经反抗过,反抗的代价就是弗里茨用烧红的烙铁烫我,我叫的惨绝人寰,他把我烧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安娜终于看不下去了,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反抗,她从房间里冲出来撞倒了弗里茨,把我从他手里抱走。我的皮肤已经被烙铁烧掉了,只是一个不停冒着血的肉块和骨头组成的人形。安娜用布条和绷带把我裹起来,然后她就不愿意见我了。

    所有人觉得我必死无疑,于是我被丢在角落里等死。只有安可给我喂水,抓腐烂的伤口里的蛆虫,他还会学着安娜哄他的样子,用同样的口吻哄我睡觉。

    我不恨安娜,因为恨她又能有什么用呢?她生下我们的时候还太小,那时候我和安可应该是六七岁,她那时也不过也是二十岁出头。”

    一天晚上,弗里茨喝了酒,醉醺醺的回到家里。他看到角落里慢慢等死的路西菲尔,自己的儿子正用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黑色眼睛毫无生气地看着自己。弗里茨觉得在角落里躺着的就是一具死了的尸体,他发狂了,冲着角落里的儿子大吼:“不要用你那双眼睛看着我!”

    路西菲尔的眼睛依然死死沉沉地看着他。弗里茨觉得那是一种挑衅,好像是在赤裸裸地指责他曾犯下的恶行,安吉突然冲出来挡在自己哥哥身前。弗里茨一阵恍惚,看吧!又多了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妻子像一只野鹿急匆匆地从房间里冲出来,她要把小儿子拉走。小儿子像一只小野鹿在他母亲怀里挣扎乱跳。这两个该死的家伙!他伸出拳头打在他们身上,他们又惊又跳。弗里转身发现路西菲尔正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手里拿着藏在草垫子里的酒瓶碎片朝自己刺过来。弗里茨愣住了,结果那块玻璃碎片就刺在了他的肚子上。路西菲尔用尽所有的力气后直直地倒在地上。

    弗里茨捂住流血的伤口,天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指责他。他听不到妻子的喊叫声,他什么也听不到了。他扔掉酒瓶,从一火堆里抽出一根烧火的木柴,火焰瞬间就点燃了这个小小的草屋。安吉抱着路易逃出大火。安娜还在哭,那声音真吵。弗里茨最终遭到了报应,安娜和他一起死在了火里。

    安吉背着哥哥离开村子,走了好远才走到了一个小镇子。安吉为了赚钱买吃的,去镇上的玻璃工厂做童工,却被机器压断了一只胳膊赶了出来。工厂前的大街上,安吉窝在路西菲尔怀里号啕大哭,一个人走到他们身边,正仔细打量着他们。

    他说:“好孩子们,你们为什么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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