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女罗丝

    十七年前。

    在玻璃工厂前的大街上,一个金发男人俯身温柔地对他们说:“好孩子们,你们怎么哭了呢?”

    结果安吉哭的更凶了,路西菲尔颤颤巍巍地抬起胳膊拍拍他的脸,示意他别哭了。

    金发男人觉得这对兄弟很有趣,便开口:“要不要跟我走?我可以给你们一个能够生存的地方。”

    安吉止住了哭泣,抬起头傻傻地看着那个男人的脸: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头发一丝不乱,他有一张五官和标致柔和的面孔,他看起来很和善,他应该是个好人。

    路西菲尔狠狠地瞪了金发男人一眼,他绝对是个人贩子!但是自己和安可的确无处可去,他们连今天该住哪里,明天有没有食物能吃都不知道。他们如果就这么在大街上乞讨也是死路一条,如果跟着那个男人走也是死路一条。如今,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吧。

    他们被金发男人带到一个马戏团。他俩久违地吃了一顿饱饭,安吉甚至还洗了个澡,他俩还有一个有炉火的温暖的帐篷可以住。晚上,路西菲尔又疼得难以入眠,安吉照常守在路西菲尔身边哄他睡觉。

    安吉看到一个魁梧的,歪斜的影子朝他们的帐篷越来越近,一只颜色暗沉,关节变形的手揭开了他们的帐篷,那影子的主人进来了!‘它’的肩膀宽阔,面部扭曲,它歪曲地晃着身子,看起来像个扭曲的怪物。安吉被这个怪物吓哭了。这个怪物看到安吉哭了,脸上竟露出怯懦的表情,那副模样好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安吉见状止住了哭泣,那个怪物开口说话了,它的声音怪怪的,“吃了这个草,他就不疼了。”那个怪物伸出手,它手里正抓着刚从后面的小坡摘的草药,安吉伸手接过,把草的汁液拧到金发男人喝茶用的小碟子里,再喂给路西菲尔。

    “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罗丝。”

    安吉天真地摇着脑袋,“你的名字真好听,罗丝,罗丝。”

    罗丝开心极了,脸上露出怯生生的笑。

    罗丝八岁的年纪就长的比村里的男人还要高了,村里的人把她当成一个怪物,父母把她赶到马棚里住,她只能蹲着身子,从来都直不起身体,她歪曲的身体就是这么来的。尽管她住在马棚里,到了十五六岁时,她还是长到了两米高。

    村子里的人歧视她,凌辱她。一个狂风暴雨的可怕夜晚,震耳的雷电声掩盖了马棚里正在发生的暴行。几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如果被人发现自己有了孩子,她的下场一定会很惨。十分惊恐的同时她决定隐瞒这个消息,于是这几个月内,她依旧像往常似的做些粗重的活,所幸没有人发现她怀孕。

    也是一个雨夜,她觉得自己肚子疼痛难忍,便丢下手里沉重的活,捧着肚子跑到村外的树林的棚屋里生下了孩子。她抱着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婴儿浅色的头发粘着血污,那孩子刚生下来还会哭呢!只过了一会儿,婴儿的呼吸越来越孱弱,他的小脸变得灰白,小小的身体越来越冷,他生下来不到五分钟就断了气。

    罗丝心如刀割,她摇着婴儿变得铁青色的身体,祈祷有奇迹能发生。什么都没发生,只有雨还在下着,雨珠断断续续的从小棚子的边缘掉下来。她从棚屋里钻出来,把已经死了的婴儿沉到河里。

    她要逃离村子。

    可她从来都没离开过这里,也只知道一条通往村外的路,她在雨里行走了好久,终于倒在泥泞的大路中间。她的身躯挡住了一列车队前进的路,赶车的司机从车上跳下来,拍了拍她的脸,“哇哦,哇哦,快来看,克拉克,又是一个古怪的家伙。”

    罗丝听见有人在她身边说话,另一个更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直这样会生病的,你有能去的地方吗?”

    罗丝说不出话,只摇了摇头。那个声音的主人看出了她的意思,他说:“跟我们来吧。”

    罗丝浑身泥泞地挤在卡车后面唯一块空出来的地方。乡村道路颠簸,尤其是下雨的时候,她就这么颠簸着离开了她出生的村子。

    她被哄骗到马戏团,折腾了这一遭,幸好罗丝的身体素质特别好才没有在路上死掉。她在马戏团里倒是没有遭受非人的虐待,但还是要干活。她平时要做到,洗所有人的衣服,安吉几乎没有看到她有休息的时候。

    罗丝在河边洗衣服,安吉会凑到她身边帮她洗。罗丝对安吉和路西菲尔都非常好。她会把自己的食物给两个孩子吃,她用变形的手指把又硬又干的面包捏碎,分成两小份给他俩吃。

    所有人看到她那副样子都害怕,可她本人非常和善,她无微不至地照顾路西菲尔,帮他换绷带,擦身体。在她的照顾下,路西菲尔可以像平常一样活动了,只留下一身吓人的伤疤。路西菲尔非常感谢她,他说:“罗丝,你竟然不知道你究竟有多美好。”

    她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虽然她脸上的表情还是怯生生的。

    路西菲尔在马戏团的工作就是当个一动不动的木头人,安吉的工作就是用他仅剩的一只胳膊练习飞刀,罗丝是表演走钢丝和吊环。安吉很喜欢动物,猴子很凶,会挠人;而狮子却很温顺。

    她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叫伊卡罗斯,真正的伊卡罗斯刚生下来就被扔到湖里淹死了,她把安吉和路西菲尔当成自己的孩子去爱护呵护,这对兄弟也十分爱她。如果没有七月的山火,也许他们就能幸福下去。

    几年来,这只马戏团走走停停,在一个夏日到达了一个叫波伦的海滨小镇。这个小镇正要举行一个庆典,热闹非凡。

    来到这个小镇的第三天。

    克拉克消失了一整天,直到晚上,他扔给路西菲尔一件黑色斗篷,让他去山上放一把火。

    路西菲尔眼里闪过一丝质疑,“我不干。”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你现在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能力。”

    路西菲尔目光几乎能杀死眼前这个家伙:“听着,虽然你给了我和安吉生存的地方,但不代表你可以威胁我,我最讨厌别人对我指手画脚。”

    谈判中……

    克拉克:“我们会在山顶相见。”

    今晚无月,星光也忽明忽暗的,路西菲尔在黑幽幽的森林里面踏着逶迤的小径爬上山巅。森林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暴雨前的潮湿水汽,林中时不时刮起一股怪风;低矮的灌木附近长着一片草莓,果实不大。他在林中徘徊,用火点燃了一棵倒地生长的老树,烧着的木头噼啪作响,他悄无声息地钻进灌木丛消失在森林中。他爬上山巅,沉寂的夜里,山林呼啸的声音在耳旁沉响良久,那是群山的回音。

    他看到山脚燃起了红色的星星点点,那是火!山火像一只怪兽似的爬到山脚,点燃了马戏团驻扎的那片帐篷。山脚下的浓烟愈来愈浓,模糊了他的视线,可安吉和罗丝还没有回到这里。当他反应过来这不过是克拉克的谎话时,一切都晚了。他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哭声,那是他听过的世界上最悲惨的声音了。

    大火将马戏团层层围住,马戏团里的东西都在燃烧,哪里都是火,罗斯抱着安吉在寻找逃生的办法,她穿过一片铁笼时火花烧着了她的衣服,火花越来越大,像马戏团里的那只猴子似的又蹿到安吉身上,烧的噼里啪啦作响。罗斯还在哭,安吉也在哭,一大一小的哭声混在火海里。罗丝的声音凄厉,安吉的声音就像被割断脖子的动物濒临死亡时的喘息。

    罗丝和安吉死在了大火里。安吉最后的意识是无尽的恐惧,极度的恐惧之后,他在周围的一片漆黑中看到了一丝亮光,他奋力朝那光亮跑去。他看见一座被金色大门守护着的,闪闪发光的城市。金色的大门前,有好多天使,它们头戴光圈,背后有洁白的翅膀。

    一些天使看着他,私下喃喃道:“太可怜了,他还太小了。”

    一个天使飞到安吉面前,她对安吉说:“欢迎你来到天堂。亲爱的,请你张开嘴巴,对我们说一句话。你来到天堂的第一件礼物就是恢复说话的能力。”

    安吉说:“罗丝在哪里?她不见了。”

    那天使回道:“她已经进去啦,你要和她一起来吗?”

    安吉想了想,“不,我要等路西菲尔。”

    天使瞬间变了脸色,原本和蔼的脸此刻却带着怒容。天使们说:“他是放火的凶手,他不能上天堂!”

    安吉不相信天使们的话,“我愿意和他交换,我希望他能上天堂!”

    天使们叹气,摇摇头。

    “你重生的代价是路西菲尔将来要替你成为天使。”

    重生的安吉从天堂降落在赫克兰的某条街。清晨,某个小剧院的老板倒垃圾时无意瞧见一个正在纸箱里熟睡的孩子,好心的剧院老板把这个孩子带回剧院。所有人都喜欢他,爱护他,他们给他饼干和糖果吃,女演员把他抱在怀里,问:“小宝贝,你叫什么名字呀?”

    名字,名字!他再也不要过安吉弗里茨的人生了,他顶替了罗丝死去孩子的名字,他张开嘴,第一次用自己的声音大声地说道:“我是伊卡罗丝!”

    小伊卡成了剧院里所有演员的孩子。

    那时候他太小,许多道理他根本不明白。当时光流逝,他恨过路西菲尔当年所做的事,也后悔过自己和天使们做过的交易。当时隔十数年,路西菲尔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之前的一切想法都消散了。

    安吉擦干眼泪,他问路西菲尔是否有后悔的事。

    路西菲尔说:“我从不后悔,不论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是对是错,我可以为曾经犯下的罪恶祷告,但绝不会因为这而影响到未来要做的事。”

    安吉对于自己失去手臂还死过一回这件事郁结于心,总是抱有自己是受害者的心态。他恨过母亲把自己生下,父亲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无良的资本家的工厂害他失去一只手臂,最爱的哥哥害他死了一回。

    路西菲尔对安吉说:“你不能总是把自己当成受害者,一直在这种想法下生活。你是一个完整的人,这对于你我来说很重要。”

    安吉:“我很后悔一件事,我曾和天堂上的人们做过一个交易,他们想让我留在天堂,我却想回到人间,于是我和他们约定好了也许就在某天,你要代替我成为天使。”

    路易笑了:“我为什么要害怕这个?二十多年,来我一直都在随时都有能死去的环境下生活,所以我并不介意死亡和分离。”

    他们在安吉的房间里度过这重逢的一夜。他抱住自己最亲的人,头抵在安吉的头上,用轻轻的声音呢喃诉说:“你就是我的天使啊。”

    第二天早上,两个警察来到剧院,向所有的演员通知了剧院老板昨天下午四点左右去世的这个噩耗。其实不用警察来,演员们也在报纸上看到了□□头头遇刺的新闻,所有的演员都知道老板有心脏病,不能受刺激。剧院老板昨天下午亲自目睹了一场刺杀,没等杀手伤口对准自己,自己就心脏病发作和理查德米勒一块一命呜呼。

    所有人像无头的苍蝇似的不知所措,工资还发不发?剧院财产怎么变卖?自己还能不能拿到钱?

    剧院,安吉的房间。路易听着外面一群人闹腾腾的声音一边和蕾贝卡通电话。蕾贝卡听威尔曾说过路易的工作就是给那群人送货,她问道:“谋杀理查的时候,托比 马布里齐奥也在场,路易,你知道这个人吗?”路易觉得很内疚,这份愧疚来自于他对理查德米勒的死亡预告默不作声,他萌生了要替蕾贝卡杀掉此人报仇报仇的想法。他说:“如果你要做什么,我觉得还是两个马布里齐奥一并做了好。蕾贝卡,这件事还不用你出手,我保证过两天你会收到消息的。”

    安吉突然进入房间,路易冲他做了个“嘘”手势又和蕾贝卡说了几句后挂断电话。安吉一边挂着眼泪一边讲着剧院老板突然死亡的消息,“他是个好人,是他收留的我,我想帮他复仇。”

    一个想法在路易脑海中油然而生,反正他们报仇的对象都是一样的人。

    这对兄弟策划了一个杀人计划,这回,他要背着自己的老板擅自杀人。

    理查遇刺的第三天的下午。路易安排安吉提前躲在一栋旧楼的天台上,这是一个不会被人发现,又能目击一切的好地方。路易安顿好安吉后得赶快离开天台,他怀里揣着枪,临走前回头说:“安吉,看好了,没准以后你能用上呢。”

    安吉能看到一辆黑车驶过这栋大楼,托比 马布里齐奥和他哥哥卢西安诺马布里齐奥就坐在这辆车上。路易从街边商店里蹿出来,用枪抵着轿车玻璃,卢西安诺惊恐地转过头。他看到昨天跟在利奥波德身后的那个漂亮的年轻人,年轻人正调皮地用最近最流行的小说里的一句话说:“有人向你问好。”

    “砰!”血溅满车窗,可流血的人并不是卢西安诺。在路易开枪的同时,托比伸出手把自己的哥哥面朝下按倒在车底,路易的子弹正好射中了他的面部。托比脸贴着被打碎的车窗,他壮硕的身躯倒在卢西安诺的身上,卢西安诺像个躲在母鸡身下的小鸡崽似的瑟瑟发抖。

    托比壮硕的身躯把卢西安诺遮挡的严严实实,路易又一枪射爆了车胎,打开车门想要一并解决了卢西安诺。刚才一直唯唯诺诺的司机此时零也抬起了手枪,射出的子弹打中了路易的腹部。此时卢西安诺的另一辆车竟然跟来了!路易抬手开枪打死了司机,用忍着腹部的剧痛一枪射爆了跟来的车的车胎,随机冲天空做了个手势示意安吉赶快走。

    两个保镖去追路易,另外两个保镖把受到惊吓的卢西安诺从车里拉了出来,卢西安诺看到自己弟弟的尸体吓得失声尖叫。

    理查曾经有好多个出色的保镖,蕾贝卡派他们去刺杀马布里齐奥兄弟。还不到一个小时,那几个保镖给她带来了托比 马布里齐奥已经死亡的消息,蕾贝卡十分震惊,她派去的人还没动手呢,托比就死了?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干的?

    马布里齐奥兄弟当街遇刺的消息被敏锐的报社捕捉到,连食品店的打工的伙计说当时看到一个黑发的年轻人从小巷子里窜出来,“砰砰”,一连就是好几枪。

    利奥波德得知路易擅自去刺杀马布里齐奥兄弟的消息后,气的毛都炸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给路易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但一个也没有接通。

    此时电话响了,却是卢西安诺打来的,“狗娘的混蛋!你杀了我弟弟,等着死吧!”

    利奥波德头都要炸了,“他到底在做什么!”

    几个小时前。

    路易顺利地甩开了那两个人,安吉已经在剧院等着他了。路易慢慢朝安吉走过去,突然倒在他身上,安吉看到路易手捂着腹部,指缝间不断渗出鲜血,“你怎么了!”

    “我中了一枪。我们不能去医院,会立刻被他们抓住的。”路易说的没错,现在医院里都是维安尔和卢西安诺的人,去了就等于马上送死。

    安吉带着路易去了他在剧院住的房间。路易躺在安吉的小床上,旧的白色被子裹着他的身躯,他腹部的伤口像一个红色的小小喷泉,正在不停涌出鲜血。血染红了白色的被子,让人看了触目惊心。狭小的铁架床上有一个小小的窗户,那是房间唯一能进去阳光的地方,夕阳的光线从窗外射进来,照在这个垂死之人身上。路易脸色苍白,但神情安详得像一座古典石膏像,他从被子里伸出手,跟安吉说道:“跟我说说话吧,不然我就再也听不到了。”

    安吉抓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事,他说自己爱美,喜欢漂亮的衣服。路易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你也许会和威尔成为好朋友,他也爱美。”

    路易又怅然若失地说道:“啊,安吉。我感觉得到死亡离我越来越近了。”

    安吉泣不成声:“别离开我。”

    路易:“你能像以前那样哄我睡觉吗?”

    安吉在床前拉了一张椅子,他既不会唱摇篮曲也不会哼轻松的小调,他只是拉着他的手,一直没放开过。

    夜深。

    安吉睡了他人生中最好的一觉。天亮时分,明亮的光线充满了房间,安吉睁开了眼睛,路易已经不在了。他环顾四周,房间里很安静,却也空荡荡的,他茫然地站起身,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坐到椅子上,他闭上眼睛,脸埋在合十相扣的双手间。

    路西菲尔闪耀着白光,就要去天堂。他听到那些眺望者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有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回响:你所经历的就是你生命中所有的全部。

    可他这一生并没有多少值得珍惜的事。

    他并不在意他们在说什么,他静静地等待着天使的审判。

    天使们对他说,欢迎你来到天堂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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