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斯嘉丽想着自己来时没有带天冷时的衣服便想着去黑斯庭老街的裁缝店叫人制几身衣服。天气晴朗明媚，斯嘉丽独自在低处的老街行走，行至转角处，她听到孩子们的笑声和放学的钟鸣声。这附近有一所破落的学校，她突然萌生了想去那个学校看看的想法。孩子们一个个跳下教室的砖石台阶跑出学校大门，斯嘉丽等孩子走的都差不多了，她便到所破旧的学校里看了看。昨夜下了雨，老旧的教学楼的墙根底下积水的地方生着青色的苔藓和杂草，有些空教室的玻璃还是碎的，这个学校不能和丽塔的学校相比，黑斯庭自然也不能与赫克兰相比。但是至少，这些孩子现在很快乐。她觉得自己其实需要的并不是别的，只是能够像现在这样坐在一旁，看看这些孩子的笑脸，听着他们的笑声就很好了。她需要像个孩子那样能够拥有保持快乐的能力。

    脚下的旧路面上的水坑里的积水忽然被一阵风吹皱，阵阵涟漪，斯嘉丽被这风吹得一冷，打了个冷颤，她意识到这个夏天已经结束，秋天真的到来了。

    秋天。

    这个季节的阳光似乎总是那么不充足，总是阴天，但这对蕾贝卡来说是个可以用太担心阳光，适合出行的好日子。这里空气清新湿润，黑斯庭的山脉在灰白的云雾之中，她们沿着山脚下的河流行走，在红色的枫树下徜徉，沾着雨水的枫叶飘落在湿润的泥土里。那个秋天，她们爱上了在山里漫步。

    黑斯庭的公共墓地位于山腰处一块平缓的高地上。二十一年前的那场大洪水夺取了一百零九人的生命，洪水褪去，他们可怜的遗体从水里被找到，埋葬。黑斯庭里的无名乞丐，外来客，以及没有人认领的人的尸骸一同被葬在了一块墓地，立上了一块青灰色的墓碑，上面写着：死于1980年7月的人们。

    蕾贝卡的母亲伊丽莎白就被埋葬在这里。蕾贝卡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那里站了好久。

    冬天，十二月里的一天早上。

    昨夜下了好大的雪，两个人现在正坐在温暖舒适的花房里。斯嘉丽凝望着窗外还在飘落的碎雪，不知为何，她忽然莫名其妙有点忧郁。

    她看着白雪安静地覆盖着一切，道：“蕾贝卡，我突然想回到波伦了。”

    蕾贝卡道出斯嘉丽的心里话：“你其实是想家了吧？”

    “不知为何，我还怀念那个夏天。唉，我今天是怎么了，就好像是突然被之前的东西影响了。你说，为什么美好的事物总是在过后回想起来才变的那么美好呢？难道它只是为了回忆才存在于脑海中？”

    “我觉得你今天是有点过于伤感了。斯嘉丽，我们去亚伯家里坐一会儿吧。去亚伯家要走好一会儿的路，可以让你不再这么伤感。”

    冬季，山上河流的河水流到海里发出沉闷的咆哮声，冲碎海口处的结冰，四周雾蒙蒙的。蕾贝卡和斯嘉丽打算去海边的一户渔家里坐一会儿。黑斯庭的冬天很冷，湿冷的空气扑在脸上，在睫毛，眉毛，额头碎发上凝结成冰。

    虽然这样的冬日气温很冷，但今天阳光很好。蕾贝卡眯着眼睛，戴着贝蕾帽的脑袋故意压的很低，因为到处都是白色的雪，白雪反光刺眼。她们沿着山脚下的河流行走至海边。海湾，河流与海水的连接处，一个身影冲破破海面出现。寒风吹打那个生命的面孔，一种奇异的感觉传满它全身，这是它第一次深刻确切体会到温度这个东西。

    斯嘉丽叫喊：“蕾贝卡！那是什么！”

    蕾贝卡的眼睛因为阳光视力模糊，她只能看到海湾里突兀地出现了一个活的东西。她眨了眨眼，这下视线倒是清晰了一点，那是个人？不，它的腰下有条鱼尾巴！

    那是条人鱼，人鱼也看到了她们，它十分好奇地游过来反复地打量着陆地上的这两个人。人鱼白色的鳞片反射着白雪和日光，那是一种近似太阳光的颜色，甚至还能看到阳光折射的彩色光束。

    它不会说话，只能像婴儿一样对她们发出一些听不懂的音节。斯嘉丽困惑于它的海蓝色眼睛，因为在记忆深处，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可现在却想不起来了。

    蕾贝卡咧开嘴角，磨一磨牙齿，她想尝尝人鱼肉的滋味。她从来不吃人肉，只喝人血。这条白花花的活鱼一直在她的眼前晃荡，对她的吸引力就像一条非常新鲜的海鲜。

    她俩在河岸上走，人鱼就在水里一直追着她们。蕾贝卡觉得这条人鱼很怪异，她暂时止住了食欲。“斯嘉丽，这条鱼在一直跟着你。哎？它要干什么？它朝这边游过来了！”

    人鱼将手撑在岸边的土地上，仿佛要爬上岸似的。它的鳞片和血肉在蒸腾的雾汽中化掉，他在雾汽中迈出两条嫩生生的白腿。他摇摇晃晃走路的样子，好像醉汉步伐不稳地走在码头浮板上。

    “斯嘉丽！”蕾贝卡惊呼，“他还有腿！腿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能再看下去了。”

    人鱼摇摇晃晃地走到她们面前，斯嘉丽发觉这个人，这个男人，年龄和她差不多大，个子也差不多和她一般高，只是脸上挂着婴儿般痴呆的表情。斯嘉丽看着他的傻脸，她人也傻了。那傻男人还光着身子止不住地打哆嗦，然后被冻晕，整个人结结实实地地砸在了雪地上。

    蕾贝卡把斯嘉丽拽走，斯嘉丽不太领情，“蕾贝卡，这个人被冻晕了，我们得帮他。”

    “我们把他带到亚伯家里总行了吧。”

    斯嘉丽：“又不能把他带到亚伯家。亚伯会以为是我们把他打晕的。”

    蕾贝卡坚决反对：“难道我们还要把带回家？太远了，一点都太现实。我看他已经在那么冷的水里游了这么久还好好的，干脆别管他了。我不想惹麻烦上身”

    “可他现在是人，我们不能让他待在这里，不然他会冻死的。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蕾贝卡。”

    蕾贝卡只能不情愿地把她的厚外套扔在男孩身上，“好，好的。”她又小声嘀咕：“反正我要回家了，我最多给警察打个电话叫他们过来。”她说完转身就走，斯嘉丽留在原地，也不给斯嘉丽说话的机会。

    蕾贝卡冻得哆嗦，一路跑回到家，她看见壁炉里正生着火，这火正是玛莎在她们走后点燃的，屋子里暖烘烘的。蕾贝卡披了一张毛皮毯子到壁炉边取暖，她感觉身体已经暖和了，便拿起电话拨打了黑斯庭当地警局的号码。她告诉接电话的警察，就在山脚下的河湾处，有个人晕过去了，需要帮助。

    山下的河湾处，斯嘉丽一中直守在那里。两个戴着黑色帽子，手套，穿着黑色制服大衣的警察向这边走来，随后，警察把男人带回收留所。

    斯嘉丽也被带到警局做了笔录。做完笔录后离开警局，斯嘉丽一边走一边想着事情：她不免有点担忧，他不会说话，又什么都不懂，他想要生存下去就只能依附别人的帮助。

    她顶着一路的风雪回到家，大厅里，蕾贝卡正伸着胳膊把掌心贴近火焰取暖，她舒服地烤着火，她见她已经回来了便问：“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了？警察去了吗？”

    斯嘉丽：“没有太大的问题，他已经被带到收容所了。只不过，我觉得他很熟悉，好像在好久以前就见过面似的。”

    蕾贝卡：“所以这就是你想帮助他的原因吧？你这个人还真是念旧。”

    “是，是。”

    斯嘉丽还记得刚才的那个男人眼睛的颜色：冰蓝色，颜色极浅，她确信自己绝对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

    黑斯庭收容所。

    刚刚上岸的男孩现在住在黑斯庭流浪者收容所。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警察也来特意询问过斯嘉丽，斯嘉丽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但蕾贝卡却自作主张给它取了名字：珀西 percy。这个名字和威尔逊先生给她讲过的故事中的一条人鱼塞壬的名字相同。

    至于男孩的姓氏，三个人没有想法。负责登记的警员的名字是阿尔伯特，于是这个男孩的名字被登记为珀西艾尔(AL)。收容所全是半个管教的模式，这种模式对于珀西这样的家伙来说正好：需要一些社会引导，但不会过多干涉。在收容群里，他很快学会了人类最基本的生存技能，洗漱，穿衣，吃饭，睡觉。

    两个月后，珀西离开了收容所。

    收容所把他推向社会，珀西穿着慈善机构给他的旧衣服离开了离开这里，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所以只能抱着一小包用纸袋包起来的生活物品在萧瑟的大街无助地排徊。他注意到路旁电线杆处停着一辆车，一个黑发女子正靠在车窗前等人，车里还坐着一个红发女人。

    他被坐在车里的红发女人吸引了目光：女人戴着一顶精致的帽子，和羊皮手套。她红发编被成辫子，又在脑后别成了一个精巧的小发髻。她穿着合身的灰色羊绒大衣，脖子和脸处的皮肤洁白细腻，肤色近似于象牙白颜色，(由于冬天日照较少，肤色已经被捂白了）。女人似乎觉得冷了，又拿起围巾盖住了脖颈处的皮肤。

    他觉得女人美的像颗珍珠，而且他还记得这个女人，两个月前，是正是这位红发女子帮助了他。

    “斯嘉丽，你看，他出来了。”黑发女子低下身子对车里的红发女子说话。红发女子打开车门下车朝珀西走来。

    斯嘉丽：“珀西。珀西艾尔，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

    珀西：“我记得你们，是你们帮了我。”

    斯嘉丽：“你是否有地方可以去？如果不介意，你可以暂时先住在我和蕾贝卡那里。我们的房子还蛮大的。”

    “谢谢。”

    黑斯庭的慈善收容所位于地势低的破旧街区，车子行驶在结冰的街道，蕾贝卡为了安全把车子开的很慢。小小的车内气温很冷，但气氛很融洽。珀西的银发在冬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让斯嘉丽挪不开眼睛。珀西发现斯嘉丽在偷偷看他，看了她一眼。

    他漂亮的像个天使。

    车已停到一处庄园的门前，通往庄园小路的两侧树木光秃秃的，还有鸟立在窝边鸣叫。斯嘉丽下车推开铁栏门，车子顺利地开到庄园里。庄园隔壁的住户的院落里还有拖拉机的突突声。

    斯嘉丽对珀西说：“这就是我们的家。”

    打开房屋的大门，里面有暖乎乎的炉火，这是一栋很漂亮的房子。而且房间很多，可以供他随便选择一间。

    珀西向她们讲述自己在海底的生活：讲述海底有多大，海有多深。海里全是黑色，没有光，我们一直生活在水里，海水是我们的母亲。直到某一天，我突然开始厌倦这一切，想要离开水里，于是我向上游啊游，直到看到了光。我想离那光更近一些，我继续向上游，那光也越来越亮，直到我游出海面，却呼吸到了陆地上的第一口空气。然后就遇到了你们。

    珀西：“每条人鱼来到陆地，当它再次回到大海就会忘记它曾活在陆地上的记忆。”

    蕾贝卡嘴欠：“哇！鱼果然是记忆力不好的生物呢。”

    斯嘉丽突发奇想，“我想在后院给珀西做一个大泳池。”

    蕾贝卡反对，”现在建个泳池让它住，你是要把它冻死吗？还不如在壁炉前放一只大桶装满水，它还能烤烤火暖和一点。而且不一定非要建泳池啊，庄园里就有一个大水槽，就比泳池小了一倍而已，一样能装得下它。”

    “不，蕾贝卡，没人喜欢住在狭小的空间。人是这样，鱼也是这样。”

    “这不是泳池和水槽大小的问题，而是现在是冬天，黑斯庭又偏僻，商店里的物品全部贵的要死，甚至连一瓶可乐都是稀有货，哪里会有建泳池的工业材料？要在这里建个泳池可不是个容易的事。而且现在是冬天，有时候路被暴雪堵住，建筑工人和材料都进不来。”

    “那就等冬天过去再给它建个泳池。”

    “好吧，好吧，等春天再说。”蕾贝卡不想和斯嘉丽因为这个问题而喋喋不休，她觉得没必要建泳池的一个原因就是钱。在这里建一个泳池一定非常费钱，可能要花10万多不止。这十万块钱就为了一条鱼？

    可到了第二年春天，泳池还是开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