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山的山腰中，苏大娘子两只脚已经颤颤巍巍的打起了摆子，肩膀也仿佛上面拖着两个厉鬼弯了下来。一只手拄着一根竹子拐杖，一只手扶着柔娘，看着像拖着柔娘走，实际是把柔娘当了另一个拐杖。

    断断续续的上一阶楼梯喘一口气，才有力气再往上爬一层。她现在头也不清醒，身体也疲惫。

    清晨的寂静一大早就被县令娘子的侍从梆梆的敲门声打破。外面的阳光仿佛还在沉睡，侍从早早来了李家的府上就把苏娘子和柔娘接去进香礼佛。

    这次同来的妇人不少。苏大娘子拄着拐仗，双眼无神的囫囵的看了几眼。整个县里有些头脸的娘子们都来了。

    也不知是爬山太累视线模糊，还是山中雾气太大，好些人她都不认识。

    众人一看都有努力打扮过，但还是掩盖不住有些娘子的困顿面容，爬到山腰中间时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早上敷了些粉努力掩盖眼下的乌青。有些娘子为了和明府娘子说话。

    又一个个强装的精神抖擞。又因为出了些汗，那没有侍女侍奉的。

    妆容也脱的七七八八了。加上在白雾弥漫高耸的山中，更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李秒柔今日穿的清丽，想必起身时间更早。还能将自己梳妆打扮一番。年轻就是好，苏娘子心里叹道。

    不像她此时已经没有脑力想自己是否美观了。她只想强撑着快些爬上去坐着歇会她今日的愿望就圆满了。

    县令娘子赵氏今日穿了件连指枝花样的秀罗襦。衣服看着材质上比众人贵上许多。连带着随身侍奉的侍女纹样上也是当下不常见的款式。

    众人簇拥着赵娘子往前走。原本称的上静谧圣洁的寺庙，顿时充满了人声。

    旁边的娘子1：“赵娘子今日真是美，这玉梳背可是黄金打造的么？

    旁边的娘子2：“也就娘子这样的气度才配的上这成套的金饰了。”

    旁边的娘子3：就是就是，赵娘子戴了这黄金镯显的手腕更白净了。真是好看。

    这些娘子们赞完赵娘子服饰赞气质，夸完气质接着赞赵娘子的郎君有为能干，反正就是一直在那边捧着赵娘子笑不拢嘴。

    苏氏在心里冷笑。哪怕赵娘子穿个破布在山上她们也觉得赵娘子圣洁如神明。

    娘子们哪有腿不酸，心不累的。县令的娘子喊来上香。腿断了也是要来的。

    妇人一号躲在角落里悄悄的嚼起了舌根：“这次明府晋升。我家亲戚和我说。要不是赵娘子娘家出了力。明府怕不是还要在熬上一熬。再做个几载县令也不见得能去长安做官。“

    妇人二号：”可不是呢，更何况那即将新上任的县令听闻和赵娘子也是亲戚关系。“

    苏大娘子听了几句，觉得没劲，自己在一旁对着山水发呆。

    先前只顾着自己性子爽快，结交和自己说得来的人。后来被人哄骗套话，拿她说的东西想去害她郎君。她就不爱同妇人们交往。

    先前她只管家中钱财。弟妹负责这些。后来弟妹身子弱了。她现在不得已偶尔替着弟妹来与他们周旋。

    真是“无利不起早”，看着众人和自己眼下遮不住的乌青，苏娘子心中一哂。

    众人叽叽喳喳，半走半歇的功夫。还是爬上了山顶。

    寺庙建在山腰中间，很是壮丽雄伟。周围空气清新，树木茂盛。可谓是人杰地灵。又因为爬上爬下极为不易。

    献佛敬香的人总有觉得自己吃了些许苦头就能乞求些难能实现的愿望。反而使得这里香火更旺盛些。

    苏娘子先前只听过，还并未来拜过。她一直都更信事在人为。人为不了的也没必要拼命。反正她一路是这么过来的也还是顺遂。

    寺里的小僧看为首的赵娘子已经上山。连忙把赵娘子安排在已经准备好桌椅处。煎茶的茶具也早已放置在了胡桌上。甚至还有配套茶点，及其精致的酥酪。

    为首的赵娘子坐下。其余的娘子也都尽力贴着赵娘子坐。里里外外给赵娘子围的都不透风了。

    苏娘子同县令娘子平日里相处虽不熟络但也不生疏。眼看着她们那桌早已满了。

    也没怎么挑，随便找了张临近的桌子也坐了。她现在只想快点歇歇那已经酸胀发软的腿脚。

    这次同来的好多娘子都牟足了劲。围着赵娘子忙的不亦乐乎。

    “在过几日你们也要跟着去长安了吧”同苏大娘子交好的里正娘子也没挤进去苏娘子那桌。于是干脆过来找她们坐下。

    附近胡桌上，除了赵娘子那桌早已坐满的人外。其余的也都没剩几个空位了。几个交好的娘子分别坐在不同桌子小声的说着什么。

    苏氏一向大方不内耗，她们这桌并无人伺候，于是准备给自己和柔娘煎茶。也准备等煎好了给旁边里正娘子和那位单独坐着的娘子分一杯。

    那边那位看起来文静的娘子是个生面孔，苏氏并不认识。所以说话时尽量放低了音量。

    “是呀，这几日已经在收拾东西了，不怕你笑话，我们还未想好去哪里租着住呢。长安那地方贵的很。”

    苏氏很认真的把茶具放好，拿了僧人递来的水等着沸腾。

    “哎，你们这些年总该攒了一些了吧。买估计是肯定买不起。但去到那里了，怎么都要租个不是么。”里正娘子心不在焉的和苏大娘子搭着话。眼睛却一直在赵娘子身边都留意着。

    “我在这里陪你说会话，一会也要过去了。要不是为了我家那位不成器的儿郎，哎。还以为你们还有些年份才升的。”里正娘子摇着头，悲喜交加。

    “你看就是这样快。一晃这都八年过去了。我们儿郎都这么大了。还没和你们处够呢，你们这就要走了 "

    里正娘子说这话时带着不舍。苏娘子为人直爽。不爱耍心眼。自己平日里总爱和她走动。

    “你家那位小郎君不是如今也在读县学么？读的好好的你操心什么，新来的明府也影响不了你郎君现在的职位”

    苏娘子像来耳根子软，听了心里也动容。心下又怕好友再多说些。在这么多妇人面前。自己要失态。忙把话题撤回她儿郎身上。

    同在一个乡县生活久了，来来回回就这么些人。东家长，李家短。谁家做什么的都清楚得很，更何况里正娘子的亲戚就是马上新上任的县丞。

    “我家那位又不同你家里那两位聪明好学。宗郎聪明。光郎灵活。就连两个女娘都生的聪明伶俐”

    里正娘子语气里透着些羡慕。李家的这几个儿女，都生的周正漂亮，聪明机敏的。

    “县里的桃树不是之前都归了我家管，本来想着在过几年，我那不成器的儿郎县学上如果实在没什么长进，就准备也求着县令给他安排个什么流外的活做着。等他阿耶退下来。交了他去管。”

    里正娘子提起那不争气的儿子，就胸口一股闷气。

    “你们这马上就要出任长安了。我这总要在打听打听。打些招呼。" 里正娘子说这些话时，怕领桌那个有些面生的娘子听见，紧贴着苏娘子耳朵边。

    “县里大家也都是知道的。但是这不是你们过几日就要走了嘛。要都还是原来那些人。也好办。

    这你们升迁的升迁。调任的调任。怕新来的明府在出什么变动。”里正娘子虽然这边说这话。眼睛也没放过看另一旁桌子在做什么。

    只见那边众人围坐一团，争论不休。为这谁来给赵娘子煎茶而争了起来。献殷勤这种事里正娘子也是想去做一做的。遂起了身对着苏氏摆了个对不住的手势，又去了赵娘子那边，头也不回的加入了我煎茶最厉害的战争里。

    赵娘子旁边坐着的是洛州长史的娘子朱氏。今日长史特意来管仲县庆祝王明府升迁。两人先前关系就极好。听闻赵娘子要一早烧头香，长史也让自家娘子跟着过来。

    长史娘子朱氏一脸倨傲的坐着。不知道道的还以为她的郎君最近升迁。

    县令娘子表情有点微妙，虽然在笑。但看起来不像是很热情的样子

    长史娘子摸着自己那鎏金包铜嵌宝的白玉镯有若有似无的问着明府娘子“此次去长安住处可有安排好？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我可以托人帮你们租一套。”

    朱氏一向觉得自家郎君官位高于王县令，被强迫着交往很是无趣。总觉得赵娘子身份地位不如自己，仗着娘家有点背景说话做事强横。很是不喜欢。

    “早年间已经买了府邸就等过去住了。我娘家已经派仆从先去帮我收拾打理了，多谢关心了。”赵娘子还是保持着微笑平平淡淡的回了。像是真的很日常。朱氏听了却觉得刺耳。

    “可买在了西市？”朱氏不信。也不愿意信。

    “娘家之前买的。在东北边上。”赵氏并没有回全，的确是在东北边上，不过在边角里。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也无需说的太明白。真有那明白的自然都是知道的。那些不知道的。自然也不怕得罪。

    旁边的娘子们或是有郎君在做官的。或是自家娘家有些权势的。都惊的偷偷深吸了口气。

    “东北边上，东北边上那可是要五品以上了吧”

    “就是啊，听说那里也不是你想买就能买的。“

    李妙柔在一旁听壁角听的开心。于是摆了个离得更近的姿势。仔细听了准备回去同阿耶阿娘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