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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恶一念(七)

    天杀的张继宗,昨夜刚审完陆芳堇,连夜派人去通知陆老头,说他女儿为谋夺朱家的家产,在饭菜中下毒,致朱家满门惨死,将在秋后问斩。

    陆老头白日高高兴兴送走女儿,晚间闻听如此噩耗。

    芳一听完衙役所言,就气得晕倒在院子里,吴永丰照顾他半宿,等他转醒才脚不沾地走来桃春镇,想问问他们四个,到底出了什么事。

    “药坊的老板指认,陆娘子去年曾买过砒霜。”谢知章拉他进房说。

    “这事我知道,陆叔说她心生死意,好说歹说才劝下她。”吴永丰抹掉头上的汗水,“行简,如今还有办法救芳堇吗?”

    “有,找到真凶。”四人齐声说道。

    妇人的郎君几年前帮朱家修缮过墙角,曾无意间发现朱家南边的后院墙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狗洞。因位置偏僻,极少有人涉足,妇人一早已帮他们瞧过,今日值守的衙役仅几人,俱在前门和后门。

    四人换上妇人给的衣衫,装成妇人郎君的帮工,避开前后门的衙役,最后从狗洞中爬进朱家。

    朱家一片静悄悄,没有一个衙役入内。

    四人两两一队,各搜一个院子。袁满和穆止风第一个去的院子是朱启平和夫人王氏的百昌堂。

    房中家具俱是用上好的黄花梨木制成,陈设之物富丽奢华,实非一个区区镇上的大户所能买的。袁满打开朱夫人的衣柜,整整齐齐堆了七八件狐裘。

    梳妆台上,一打开抽屉,步摇金钗数之不尽。

    那边的穆止风沿着墙壁敲了一圈,发现房中一副山水画周围的墙壁回音与旁处不一样,一挪开那副画,果真有一个机关。

    两人琢磨着打开密室后,一密室的金子银子和珠翠字画,看得袁满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他们这十年间不知卖了多少人!”

    “何止卖人,他们还杀人!”

    穆止风把面上一枚沾血的扳指递给袁满看,“有用的就卖出去,没用的就杀了,这里就是一个贼窝,朱家人个个狼狈为奸。”

    除了藏钱的密室,其他地方都无任何发现。

    百昌堂挨着的院子是二少爷朱少洵的十全堂,满屋子的珍奇货玩,金玉珠宝,奢风更盛。

    “木头,你有没有觉得这位二少爷怪怪的?”袁满给穆止风指衣架上的几件男子衣袍,大小不一,身量不一,实在不像是一个人的衣物。

    “这里也有密室,你来。”穆止风闪身进入密室,袁满拉着他的衣袖跟在身后。

    朱少洵的密室更大,拾阶下去,里面十分开阔。穆止风拿出火折子,引燃密室中的蜡烛,袁满数了数,竟有五间房。

    房门都关着,两人一间间找过去。

    每间房仅有一张床一个恭桶,除此之外,无一物。

    “有人在这里住过,但是住的不是很久。”穆止风看着床上的被褥和墙角的恭桶说道,再一转身,袁满消失不见,他小声喊她。

    有一双手突然从床下伸出来抓他,“木头,蜡烛给我。”

    袁满小时候,常常趁穆止风不备,钻进床下,等到晚上再爬出来吓他。

    方才,她看一个床脚处有一处血痕,所以爬进床下,想看看床下面有什么东西。她在一片黑暗中往上摸,还真摸到一些痕迹,像是刻的字,歪歪扭扭的。

    穆止风蹲下来,递给她蜡烛。

    她一句句读出来,“青州城柳儿、广平县郑吉、万阳镇葛七...”

    有的是刻字,有的是血书,密密麻麻写满整张床底。

    “他们应是把人拐来后,先关在这里,等找到合适的买家再送走。”袁满钻出来后,对穆止风说道。

    被褥翻开,床上留有不少血迹。

    但奇怪的是,那些血迹都只有几点且并不深,两人瞧不出异样,又觉得怪异。

    袁满上去找另外两人来看,辛辞见得多,说这是女子初.夜的处.子血,“盛京城的一些大户人家,新婚第二日会检查新妇的流血情况,以此辨别她的贞洁。我娘说他们迂腐,有的女子初.夜并不一定会流血。”

    穆止风说:“朱家不是在等买家,是赶在卖出他们之前,自己先折磨一番...”

    联想到朱少洵衣架上大小身量都不一样的男子衣物,袁满明白了,“他男女通吃!怪不得不娶妻子!”

    这五间房,十年来,不知住过多少人。

    他们在这里受尽折磨,以为总有出头之日,可再见天日时,已身至另一个无间地狱。

    四人脚步沉重地走出密室,辛辞说她和谢知章去了朱少君的闺房,里面有一幅她的画像,画功出神入化,“小满,你知道是谁画的吗?是郑小姐...题词的是张允德。”

    好好一对有情有志的佳偶,因朱少君的爱慕,生生离散。

    不知她下了地狱,可还会记得这两人对她的殷殷祝福:「婉君与允德同祝少君:从今笑倚春风,且做人间长寿仙。」

    “她怎么这么不要脸?害了郑小姐,抢了她的夫婿,还敢把她的画作挂在房中!”袁满还是头次遇见如此不要脸之人。

    “因为她画不出来...又嫉妒别人画的好。”谢知章瞧过朱少君的画,不堪入目,毫无灵气,和郑小姐的画作完全不能相比。

    “他们作恶多端,怪不得子孙后代一个个不成器。”

    “满心满眼都在想找些旁门歪道害人,哪会静下心练字作画。”

    四人又结伴去了朱家奴仆的房间,两个管家私藏之物最多,大多是些女子的金饰,男子的扳指玉佩之物。

    厨娘朱金娘的寝房,有几件男子的衣袍和一件女子的狐裘。袁满认出:衣袍是朱启平的,狐裘和朱夫人衣柜中的狐裘样式大差不差,大小也差不多,应是她的。

    “这厨娘,估计是朱启平的外室。”

    “他倒是不挑...”

    他们再从狗洞出去时,妇人的郎君焦急地等在出口,见是他们,赶紧拉他们出来。

    “怎么了?”

    “永丰跑去县衙给芳堇顶罪去了!”

    吴永丰在家中左等右等他们不至,出去想打听消息,又听说张继宗说陆芳堇心思歹毒,准备将她鞭打一顿再游街示众。

    他一个心急,不顾他们夫妇二人的劝阻,就跑去县衙自首去了。

    五人边走边说,等到了县衙,吴永丰已跪在公堂中,大声说他才是朱家灭门案的真凶。

    张继宗乐得开怀,要他详细说说作案一事。

    “小人上月来桃春镇,看见朱少仲锦衣玉食,过得极好。心生嫉妒,所以偷了药坊的砒霜,在朱少君回来那日,趁朱家奴仆没注意,溜进厨房,将砒霜洒进饭菜里。”吴永丰道。

    围观的百姓中,有人认出他是陆芳堇从前的未婚夫。

    张老爷大惊,指责他就是陆芳堇的奸夫,“好啊,原来是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合谋毒害我儿!”

    吴永丰坚持不认自己是陆芳堇的奸夫,只说此事与她无关,朱家一案全是他一个人做下的。

    “是不是和她无关?何须你来说,来人,把罪人吴永丰押入大牢,与罪妇陆芳堇一起,秋后问斩!”张继宗一声拍案,草草定案。

    吴永丰被带走时,声嘶力竭,不停说陆芳堇不是凶手,他才是。

    可惜,无人理会。

    围观的百姓骂他们二人败坏民风,蛇蝎心肠,求张继宗尽快将二人处死。

    “得,又进去一个。”

    “唉...”

    人是进去了,案子还得查下去。

    此间所有的疑点便是凶手是怎么做到知晓关押陆芳堇的密室,又能在下毒后悄无声息的消失。

    衙役问遍了镇上所有人,都说当日朱家附近并无面生之人出现。

    “会不会凶手...就是死者啊?”袁满小心翼翼发问,“朱家干着卖人的营生,肯定万事都极小心,若真是被他们卖出之人回来复仇,他们怎会轻而易举让此人入府?”

    穆止风从怀中翻出朱家奴仆的册子,里面虽都是些骗人假身份,但朱启平在每一页上都做了不同的标记,想来对这些人了如指掌。

    可若真是朱家人作案,嫌隙最大的人便是厨娘朱金娘。

    身份是厨娘,想要在饭菜中下毒简直是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

    辛辞叹息,“朱家人都死完了,想找人问几句都问不成。”

    穆止风走向县衙,“最后的朱家人陆芳堇不是还在吗?走,去问她。”

    袁满拉住他,“木头,你不是讨打吗?你没有鱼符,别去了,张继宗那个小气鬼肯定不会让我们见芳堇。”

    穆止风握着她的手,“放心,我有分寸,你们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先行一步,直奔县衙。

    三人站在原地来回踱步,片刻的功夫,张继宗和安大人一前一后,脸上扬着谄媚的微笑朝他们走来,“本官有眼不识泰山,请三位进县衙,穆大人已在大牢等你们了。”

    短短一瞬,态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袁满不死心,跑去问穆止风,“张继宗怎么变好了?”

    穆止风答是山人自有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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