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催雨,果真到了半夜,一霎骤雨斜落。
次日雨过天晴,袁满惦记着帮赵老头去如意酒坊打听,等穆止风去大理寺后,问路问到了如意酒坊。
不大的酒坊,前铺后院,悬帜高挂。
袁满到时,一貌美的妇人正当垆卖酒,买酒者甚多,她在旁便多等了一会儿。
等人散去,她一个箭步冲进去,一不留神与一抱酒的小二撞上,正打算开口骂几句。
谁知一抬头,竟是谢知章!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也在这里?”
两人来不及叙旧,后院冲出一位半边脸都是红印的女子,揪着谢知章的耳朵一顿骂:“谢知章!你这个月已打碎五坛酒了!”谢知章一只手护着耳朵,一只手指着袁满,“苏禾,你先放手,她有钱,我让她赔给你!”
闻言,苏禾把手放开,伸手向袁满讨要银钱,“你是他夫人吗?他欠我二十两!”
“姑娘,我并不认识他,”袁满连连摆手,后又看向谢知章,义正言辞地说道:“这位公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怎有脸让他人代还?”
谢知章好声好气地求情,“好小满,借我二十两吧,等我弟弟下月送钱来,我还你五十两,如何?”
袁满拒绝,再次言明自己不认识他。
一旁的苏禾见两人言语间似是旧识,“不对!你们俩定是认识!”
袁满摊手,“我是认识他,但是我没钱。”
谢知章一脸不可置信,“你一路破案赚的钱呢?一千两你就花光了?”
袁满嘿嘿一笑,“我的银钱,木头在管。”
话虽如此,袁满还是大方给了谢知章一两银子,美其名曰相识一场的救急银子。
苏禾不甚满意地收下,赶谢知章去门口站着,袁满趁机跟上去,问他怎么在如意酒坊。谢知章仰天长叹,“这世道,骗子太多了...”
半月前,他与吴永丰一起来到盛京城。
秋闱在即,吴永丰要看书,谢知章无事可做,便整日在城中闲逛。一日,路遇一女子卖身葬父,他好心扔给她一两银子,可那女子看他钱袋中有银票,立马扯开衣衫,大喊非礼。
“不过片刻,巷子里冲出几个男子,我跑又跑不过,打又打不过,只好乖乖交钱买命。”
后来之事,便是那群人拿了银钱还想要他的命。他逃跑时,慌不择路撞到苏禾,当时她手中提着的一壶酒碎了一地,“苏禾那个黑心骗子,说那壶酒值二十两!”
“三十年的如意酿,本来就值二十两!”
苏禾路过门口,听见两人相谈,气恼谢知章背地里说她坏话,当下叉腰破口大骂。
袁满立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但看谢知章一脸无所谓,似乎还挺满足,索性躲到一边等苏禾骂完。
等苏禾骂够了,谢知章乖乖认错、伏低做小、端茶递水,顺便求饶,“苏禾,我师兄许久没见过我了,我等会能回去看看他吗?”
“我跟你一起去。”
“行!”
临走前,谢知章又拉上袁满,说有事告诉她。
苏禾在前面走,两人在后面窃窃私语。谢知章说他和辛辞,已打听过赵老头二十多年在如意酒坊见过的那个女子,“如意娘,就苏禾她娘说,那个女子名孟莺时,自小有爹有娘,赵老头应该是认错人了。”
袁满反应过来,“对了,你怎么不找辛辞借钱?”
提起这个,谢知章更是气愤,“她说我嘴里没几句实话,死活不肯借钱给我!”
“辛辞是对的,你确实嘴里没一句实话,”袁满想起他在桃春镇时,常常骗他们。而且依她看,这谢知章怕是故意赖在如意酒坊,“再者说,我瞧你不是很喜欢苏禾骂你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在后面磨磨蹭蹭作甚?”
“来了!来了!”
长工谢知章自觉很有做下人的觉悟,等到了吴永丰住的地方,又是帮忙开门又是搬来椅子。吴永丰看完书,一开门看见他们三个,纳闷地问道:“行简,你前日不是说要回家吗?”
谢知章扯谎说想多留几日,“师兄,我近来住客栈,你好好看书。”
交代几句后,谢知章拉着二人离开,路上问起袁满住在何处,他抽空去找她。
“在那个章台巷。”袁满昨日听穆止风提过一句。
“那边,你可去不了,”走在前面的苏禾回头,见两人眼神迷惑,好心解释道:“那边是天子属地,擅闯者死!”
“不错啊,小满,都混到天子属地去了。”
“哈哈哈...木头随便买的宅子。”袁满得意洋洋,心想自己还和陛下吃过饭呢。
再次回到如意酒坊,苏禾她娘如意娘招呼他们用饭,袁满闻到肉香,再一想穆止风说自己午后才回家,立马坐下蹭饭。
席间,有人来买酒。如意娘离席与那人攀谈了一会,回来后与他们说:“这仙鹤教跟疯了似的,又在传大逆不道的话,也不怕被砍头...”
袁满好奇地问道:“那只仙鹤真的很灵吗?”
如意娘说很灵,它卜算之事全数应验,“方才买酒的那人,儿子一走好几年不见人影,他去找仙鹤指路。仙鹤的脚立在东边的一块石头上,他下山后,朝东边一直走,不到十里便和回家的儿子遇上了!”
至此之后,男子越发笃信仙鹤有灵,神仙下凡。
只是,如意娘不大信这些,“仙鹤刚开始挺好的,有求必应。从三月开始,便要收钱了,一百两、一千两...直到如今一万两都不一定能让仙鹤显灵。”
“一万两?”
“对,我还听说啊,前日骠骑将军赵肃就花了一万两找仙鹤卜算吉凶,好像说是大凶之兆。”
袁满在心中算了一万两是多少银钱,不等算清,已然心酸不已,“我累死累活破个案才赚几个钱,一只鹤蹦蹦跳跳几下就值一万两!”
苏禾让她小声点,“等会让仙鹤教的人听到,有你好果子吃!”
用完饭,袁满道谢后另买了一壶如意酿走,谢知章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小满,要不你带我走吧?我给你当牛做马!”
“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多一份月钱要发...你还是在这里好好干活还债吧~”
“谢知章,洗碗!”
袁满开心离去,回府时,穆止风正在前厅用饭,“你去哪里了?穆管事说你午饭也没回来吃。”
“我去如意酒坊打听,还碰到谢知章了!”袁满将酒交给穆管事,坐在桌前与穆止风说起在如意酒坊的见闻,“一只鹤赚钱都比我容易!”
当提到骠骑将军赵肃时,穆止风的眼神动了一下,“他自个杀人被刑部查到,竟跑去找一只鹤卜算,真是可笑至极。”
“他杀了谁?”
“从前的同僚,他杀人后抢了别人的军功成了骠骑将军。”
“怪不得是大凶...这怕是神仙都难救。”
穆止风慢腾腾回一句,“确实难救,因为他昨夜已经死了,还是被老鼠啃噬而死,府中小厮发现他时,脸上没一块好肉。”
袁满最怕蛇鼠,听闻这般恶心的死法,当下后背发麻,手上起了一层白疙瘩。
“怎会被老鼠咬死呢?”
一个大活人,看见老鼠,难道不知道跑吗?
“他死在房中,小厮们开门发现他时,几十只老鼠四蹿。而且我看过他的尸身,咬死他的老鼠没有五十也有上百只。”
短短两个时辰,一个武将便被一群老鼠活生生咬死,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怕也只会当是什么天方夜谭之说。
“他难道不曾反抗?”
“奇怪之处便在这里,他不曾呼救,也不曾反抗。”
因昨日与建和帝约好,要陪他用膳,两人收拾妥当后便进宫找他。到时,他正在太清殿发火,六部尚书跪在殿中,无人敢说一句话。
袁满躲在一旁被他吓得瑟瑟发抖,“我还以为舅舅很好说话呢...”
“他毕竟是天子。”
许是看见他们来了,建和帝敛了不悦之色,挥手让六部尚书走。而后踱步来找他们,“吓到了?”
袁满忙说没有,还与他说起今日在市井街巷听到百姓们夸他英明。
建和帝面上带笑,问她知不知道仙鹤教,袁满老实点头,但语气悲愤,“那只鹤,赚钱真容易,我嫉妒死它了!”
“你倒真的和阿姐说的一样。”
袁满搓手期待,“穆姨说我什么啦?”
建和帝尴尬一笑,“贪财好色...”
“?”
袁满愣住又不好发作,只好化伤心为食欲,埋头猛吃。
建和帝的后宫上无太后太妃,下无妃嫔美人。两人陪他用完膳,他死活不准他们走,御花园转了一圈,袁满因头次进宫,看何物都觉新鲜,赖在池边喂鱼玩。
穆止风跟在两人身后,苦不堪言。
好在快到日入时,救星来了。
大理寺卿陆述进宫,“陛下,礼部尚书周游之子周先则死了。”
建和帝不明所以,“他儿子死了,有何稀奇?值得你特意入宫告诉朕?”
“陛下,周先则也是被老鼠咬死的...并且他死时,刑部尚书之女辛辞也在房中,但她却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