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杏花离预产期还有一周。梁深早有准备，他在网上预定下镇上医院旁边的一家家庭旅馆。虽然还有一周时间，但他已经提前带着谭杏花住进去了。这样可以安心待产。秦兰暂且留在家中，有事情他会打电话通知。

    第一天到达镇上，把住宿解决后，梁深就带着谭杏花在镇上转转。特意去了美食街，带着谭杏花去吃各种小吃。还有大型超市。但梁深时刻注意，一是安全二是不能让她累着。

    住进去的第四天夜里谭杏花起夜，发现羊水破了。于是他们不慌不忙拐出小区直接去医院。办理好一切手续，谭杏花入院待产生产。

    头胎，生产过程长，产程开始时，出现伴有疼痛的子宫收缩，俗称阵痛。开始时宫缩持续时间较短且弱，间歇期较长，随着产程的进展，持续时间渐长强度增强，间歇期渐短。这是第一产程，持续时间最长，这样的疼痛需要持续十几个小时。等到宫颈口开到十指之后，进入第二产程，胎儿娩出，产妇需要经过两小时左右。最后是第三产程，胎盘娩出，需要十到三十分钟。最后，产妇需要观察一到两个小时，以防产后出血等意外情况。

    谭杏花目前在第一产程中。梁深一直陪在谭杏花左右，他俩互相搀扶着在医院走廊里来来回回地走。是医院里最‘勤劳’的待产夫妇。其他的待产妇，一般没这么‘勤劳’。

    “疼吗？”

    梁深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当然疼。

    “嗯，还好。”

    谭杏花突然全身僵硬站定。梁深知道那是一阵宫缩痛。他站定紧握她的手。

    “呼，好了。”

    她疲惫地冲着他笑了笑。

    “要不去躺会儿？”

    从昨晚到现在快十个小时了，谭杏花几乎没怎么休息。

    “医生说要多活动。”谭杏花不想躺着。主要是谭杏花想顺产，她听说破腹产需要不少钱。一床家的就是破腹产，据说花了四五千。顺产只需要一半的价格。还有，肚子上会留下一道伤疤。可一床说，这是横刀口，以后疤痕小，几乎看不出来。可她喵了一眼，嗬，就这以后会能小哪儿去呢？

    “你已经活动到现在了，活动过头了都，还是休息一下吧。”梁深心疼地说道。

    他们回了病房。同一个待产室的产妇几乎都是妈妈陪在身边。

    “要不要通知你妈妈一声？”看着别人都有妈妈陪伴左右，梁深悄悄对着谭杏花耳语。

    谭杏花摇头。她想妈妈，特别想。可通知妈妈，会让妈妈为难的。爸爸只准她照顾弟弟，寸步不离的照顾。

    婆婆秦兰来了。

    早上，秦兰接到了儿子的电话。她在家把早就收拾好的一个大包找了出来，里面有杏花的衣物和宝宝的衣物。匆匆吃了点早饭后就往镇上赶。到达时快十点。

    “妈来了。”

    躺在床上的谭杏花先看见了秦兰。梁深则背对着门。

    “妈。”梁深回头喊了一声。

    秦兰两三步赶到床边，她看到从昨天夜里折腾到现在的两个疲惫不堪的孩子，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嗯、嗯，快躺下。”

    梁深把椅子让给妈妈坐下，自己坐到了床尾。手仍然牵着谭杏花的手。被握着的那只手，汗津津的。

    “吃了吗？”

    “吃不下。”

    一阵疼痛袭来。梁深握紧她。

    “不行，多少得吃点儿。”

    “妈，我来去买。”

    梁深自责不已，他才想起来，谭杏花到现在是滴水未进。

    “我来去。”

    秦兰看到这两个孩子难舍难分的样子，算了，自己去。可梁深不愿让刚辛苦赶路来的妈妈，还没坐下喘口气，又要出去。

    隔壁床的家属给解了围。

    “我们准备了好多桂圆水，喝不完的，分你们一些吧。”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桂圆水递了过来。

    “太感谢了。”

    秦兰接了过来。

    “来，杏花，先喝点儿水。”

    谭杏花根本不想喝，可是还是起来勉强喝了两口。疼痛越来越厉害，时间间歇越来越短了。她侧身躺下，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床沿，指甲发白。

    “三床，谭杏花，检查。”

    护士经过检查后，确定，进产房。

    谭杏花被送进了产房里。

    梁深在产房门外看不到谭杏花，焦急地跺脚，来回徘徊。

    这时候产房门开了。

    “谭杏花家属？”

    “在。”

    梁深一下子就窜到医生跟前。

    “在对产妇做了系统的评估后，产妇可以选择无痛分娩，产妇各方面的身体状况病史和相关的检查都合适。家属的意见？”

    “选！”梁深点着头如捣蒜。

    “那请先去医生办公室，了解椎管内分娩镇痛预期的效果、优势，对产程和胎儿的可能影响，潜在的并发症及不良反应。需要签署分娩镇痛的同意书。”

    “可以。”

    梁深跟着医生去了医生办公室。

    看着儿子心急火燎地跟在医生后面的样子，秦兰不由微微皱眉。什么无痛？会不会对胎儿造成影响？让她更惊讶的还在后面。

    从医生办公室回来后，梁深就在产房门外掉眼泪。

    秦兰哭笑不得地望着儿子。她本来还想问问，什么无痛分娩？看着儿子这样，还指望能问出点儿什么来。她想不起来上次儿子哭是几岁？她真的没怎么见到过儿子哭啊。儿子在遇到挫折时，更多的是咬牙坚持。秦兰悄悄走到儿子身旁提醒道，“女人生孩子嘛，别搞那么夸张啊。”

    儿子回了她一张苦了吧唧的不满的脸。别人他管不着，也不用他操心，只有谭杏花疼他就心疼。

    梁深和同是等在产房外的别的准爸爸们，形成了清晰的对比。别人都是喜滋滋地盼着孩子的到来，盼着老婆给生个大胖小子。只有他因为老婆正在遭罪，哭得稀里哗啦。

    梁深在水深火热如火如荼煎熬中，等到了孩子的一声响亮的啼哭。

    产房门开了，一位护士出来报喜，“三床，谭杏花，男孩，五斤六两，健康，母子平安。”

    “哟，谢谢医生、谢谢。”

    门口等候的梁深母子殷切地表示感谢，医生护士辛苦啦。

    “现在产妇在里面观察，再等一会儿，产妇就可以出来了啊。”

    “好好好，谢谢、谢谢医生。”

    谭杏花在留观两小时后被推出了产房。梁深第一时间走过去接过护士正在推的病床。

    进入病房后，梁深把谭杏花抱到病床上躺好，眼睛一直没离开过谭杏花，生怕自己不知轻重惹得她疼。而她不会说，只是皱眉龇牙。

    秦兰第一时间过去抱起了孙子。再舍不得放下，嘴就再没合拢上。她无论在干什么，眼睛都不会离开孙子。

    “哎哟，看看这孩子，居然想睁眼。”

    “哎哟，红红的，将来皮肤不错。”

    “我家的是黑皮哟。”

    “多重？”

    “五斤六两。”

    “正好，我家有八斤，太大，只能破腹产。”

    “你家的宝贝生下来就跟满月的孩子似的，那肉肉的脸哟，爱死人。”

    “是的，我家的生下来脸皱得像核桃。”

    哈哈哈，同病房的陪家属都抱着自家的孩子，瞧瞧别人家的又瞧瞧自家的，互相说说闹闹。

    谭杏花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她触到一双带着血丝满含焦急、担心、关心的眼睛。梁深从昨天夜里到现在，同样没合过眼。

    “怎么样？疼吗？”

    谭杏花皱紧眉头摇头，“不疼。”

    “孩子很好，你睡吧，安心睡吧。”

    谭杏花哼了一声，合上眼睛，她确实很累。

    他们住的病房是四人间的。除了产妇，陪的家属每床至少是两个人、外加来看望的亲戚朋友以及出院和新入院病人的交替等，一个病房整一个车水马龙。所以想休息一下，是比较困难的。除非是单人间，但那样每天的费用就得翻翻。

    谭杏花在病房安静时就睡会儿，被吵醒就起来看看孩子。梁深也没办法，他想让她多休息，可是要喂奶，别人帮不上。每次，谭杏花坐起或是下床时，他就会伸手去抱。他发现谭杏花坐下时刀口会疼，还有下地时，只要她脚沾地，刀口也会疼得她龇牙。于是，他就用抱的方式，让她一次坐好，或是一次站好，减少中间的活动过程。

    别人家是以新生儿为主。梁深家是秦兰负责孩子，梁深负责伺候产妇。

    医院旁边有个菜市场，不但可以买到新鲜的肉鱼虾，还提供饭菜加工。头一天，梁深问好妈妈需要买什么，第二天，他就去买，加工好后再端来给谭杏花滋补身体。他和妈妈就吃医院食堂就行了。

    左边床上的一位小姐姐看不下去了，调侃道，“妹妹呀，真是好福气。你老公就差一样﹍”

    这一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伙都在纳闷，这么模范中的典范、公鸡中的战斗鸡、各项全能样的老公还有挑剔的？都在等下一句，‘她老公还差哪一样？’

    “不会喂奶。”

    这一句惹得几个新手妈妈全都扶着刀口，笑不活了。梁深和谭杏花闹个脸红。

    “这要是能喂奶就齐活咯。”

    “看看我家这位，哟，睡得香哟。他比谁都累都困。”

    右边床位的小姐姐一脸嫌弃地用脚踢踢趴在床尾，睡得贼香的老公。

    “我家的也是，我生孩子，他比我还辛苦。要他干点儿事，能笨死。”

    哈哈哈哈﹍。

    这一屋全是生的男孩，隔壁屋全是女孩。产房特别有意思，生男孩女孩是有风向的，性别扎堆。一般如果是生男孩，同一时间段就都会是男孩，之间只会有一个女孩。如果是生女孩，同一时间段就都会是女孩，之间只会有一个男孩。关于这事，有个民间说法，就是一个船装来的，之间的一个男孩或女孩是撑船掌灯的。

    所以，谭杏花这间病房的气氛明显好过隔壁病房，也因此一直热热闹闹的。谭杏花也跟着小姐姐们学会了不少育儿知识。右边床位的小姐姐下午出院，她一早就起床开始梳洗打扮，从卫生间回到病房时，谭杏花差点没认出来。除了腹部还没能完全恢复外。

    精致的美妆、披肩长发，黑色毛衣外罩了一件白色长款羽绒服，浅蓝的紧身牛仔裤，黑色半高短靴，妥妥的一位大美人，谁能相信这是一位刚生完孩子的产妇。谭杏花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再见，各位姐妹们。”

    飘然而去，留下阵阵香气。

    几天后，谭杏花出院回到了家中。当她踏进家门时，好像感觉哪里有不一样了。她可以从容地面对这个家了，不再有卑微之感。这微妙的变化是从谭杏花听到护士说男孩那一刻开始。

    在家中守候多日的开心果第一次和小主人见面了。它的眼神温柔似水。

    谭杏花到家后，第一时间联系了妈妈。可是信息发出去后，却得不到妈妈的任何回信。连电话都不通。谭杏花暗地里着急。

    大概在三周后，妈妈联系上了她。

    ‘杏花，是妈妈。’

    ‘妈，怎么回事？一直联系不上你。’

    ‘哦，手机进水了坏了，我重新买了一个，还换了新号。’

    ‘哦，原来这样。’

    接着，谭杏花把儿子的照片发给了妈妈。

    ‘妈，我生了，是个男孩。’

    ‘嗯、嗯，好漂亮的孩子，像我女儿一样。’

    严秀春为女儿高兴。

    严秀春在可以起床自由活动后，第一时间去办理了手机。她获得新生自由后。

    当初在谭润石丢下她去追儿子后，严秀春离开了家，打车去了火车站，买了立即发车的车票，无论火车开往何方，只要立即发车。到达一个陌生的站点后，她本想继续远行，但是肋骨疼得她不能动弹，不得已，她去了一家社区医院，经过检查，她肋骨断了两根，必须卧床休息。她在社区医院住了一周，感觉可以行动后就迅速离开。继续北上。

    最终严秀春辗转留在了常丰市。选择这里的原因是，它靠近长江边。以前听黄姐说过，打工的人选择南下的多。严秀春特意避开。她每每在江边转转，望着江水浩浩荡荡，深沉而宽广，让一直处在压迫中的严秀春的神经，能暂时得到缓解抚慰。

    严秀春在常丰市定下来，先找了个便宜的旅店住处安身，再一边找可以长期居住的地方一边找工作。她带出来不少钱，足够维持一段时间内的开支。工作先找到，居然可以安排集体住宿。可把严秀春高兴坏了，这一下可以省下好多钱，又省下不少事。她立刻搬进了集体宿舍。

    集体宿舍是四人间的，有些吵，相互之间有干扰。这些对严秀春来说都不是事。所有事情都搞定后，严秀春在休息天去办理了电话，重新买了手机。至此，她把所有与谭润石有关的东西，全部扔掉。她请卖手机的营业员帮她把她最重要的人，添加上。在加上女儿后，她第一时间联系上了女儿。

    看着女儿发来的照片，看着可爱的小外孙，严秀春喜极而泣。

    严秀春暗暗发誓，等稍微稳定些，她舍命也要偷偷回去一趟，去把另一个女儿接出来。她再也不能丢下女儿不管不顾了，她亏欠女儿的太多太多。离开谭润石不可惜，只恨晚。丢下儿子，她无奈，更是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