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艳盯着门口的不速之客，声调降了两个八度，“是不是敲错门了？”

    刚刚屋里吵得激烈，宋子慕也在门外听到了咒骂声，此刻又看到李善窈明显被打过的脸，又心疼又愤怒，他面色不虞地迈步进屋，狭小的客厅顿时更显逼仄，一时间客厅里的人都安静下来，七八双眼睛好奇盯着他。

    “阿姨。”他两步走到杨明艳面前，居高临下道。

    之前李善窈妈妈去找过展凤仪，他认得。

    杨明艳也认出来了，这是自己女儿男朋友的室友，她还特意侧面打听过，是个有钱的主。

    她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射出几丝精光来，“是不是姓展的让你来的？他搞大我闺女肚子，想提裤子不认账是不是？告诉他不行！必须负责！赔钱！”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带着莫名的亢奋，李善窈脸色青了又白，蜷起身体，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宋子慕看到了她的窘迫不安，绕过杨明艳挡在她前面，冷厉眼神将四周明目张胆幸灾乐祸的目光一一瞪了回去，见所有人都不敢再看，他才重又看向杨明艳，鞠了一躬：“孩子是我的，我会负责。”

    “你，你说什么？”杨明艳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叫宋子慕，是善窈的学长，我父亲是宋氏集团董事长宋文拓，孩子是我的，我会负责。”

    他本也无意拿家世或财产说事，更无意搬出父亲，但从进小区到上楼，这一路邻居的议论还有屋内的争吵无不在说明一件事——李母爱财，不爱女儿。

    这种人交流起来其实最简单，钱能解决一切。

    果然，表明身份之后，所有人鸦雀无声，半天杨明艳才开口：“你说死妮子——你说善窈肚子里的孩子是、是你的？！”

    宋子慕点头，想了想又说：“等叔叔回来您二位商量个时间，咱们好好谈一谈，我一定会负责到底。”

    他说着回头看一眼埋头不语的女孩，坚定道，“只要善窈愿意，我们马上结婚。”

    杨明艳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心里就开始快速盘算着要怎样讹一笔才好，宋氏集团她听说过，据说里面上班的都是高收入，一起跳舞的姐妹团里有个孩子在宋氏集团上班的，每天嘚瑟的不行，张口闭口儿子挣多少钱，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宋氏集团大老板的儿子，那钱不得海了去了！

    她正酝酿着狮子大开口要个三五十万好给自己儿子存起来，接着就听到了第二句，整个人都愣住了；“你什么意思？你要结婚？”

    “是，只要善窈愿意，我立刻娶她。”宋子慕声音不大，却很果断，“彩礼您来定。”

    “宋学长。”一直没说话的李善窈轻声开口，“不关你事，你走吧。”

    “都是我的错，不用赔偿，孩子也会打掉，不会打扰你。”

    “死妮子你说什么胡话，什么叫不用赔偿，你还真是个天生的赔钱货！自甘下贱！”杨明艳眼睛一瞪，嘴里不干不净骂着，扬起巴掌就要打。

    宋子慕去挡，这一下就结结实实落在他胳膊上，顿时泛起通红的印子，杨明艳自己也没想到，结结巴巴解释：“我、我没想打你啊，我是想打……”

    他沉下脸，一言不发拉起李善窈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对一屋子大气不敢喘的人冷声道：“人我带走了，她现在怀了孕，需要静养。”

    “不行，人不能带走！”杨明艳试图去拦，“你带走藏起来怎么办？”

    那她可就人财两空了。

    “您放心，我尊重善窈，不会限制她自由，更不会藏起来。”宋子慕说着把自己车钥匙抛过去，“只是带她找个地方静养，安顿下来之后您跟家里人可以随时去看她，这是我的车，您先开着。”

    杨明艳还想说什么，她的妹妹，也就是今天去医院看病的李善窈小姨杨明丽抢着把钥匙接了：“哟，这车牌子我认得，一辆上百万呢，你是送给我们啊还是……？”

    “什么你们我们，这是人家小宋总给我和李庆民的。”杨明艳劈手夺过来，陡然间换上一副丈母娘看女婿的神情，眉眼带笑，“我这还不会开车呢，不过善窈她爸有驾照，哦对了，善窈还有个弟弟，她弟弟长大了也能开！”

    宋子慕没理杨明丽，冲杨明艳点点头：“既然叔叔会开，车就放在这里了。”

    “行！那善窈你就先带走，这孩子啊打小就娇气，嫌她那个屋子小，嫌闷，你可要给她找个大点的地方住！等安顿好了就给我打电话，我跟善窈爸爸还有弟弟一起过去看她！”

    李善窈眼睁睁看妈妈拿自己换了辆车，有心想要阻止，但她实在太想立刻逃离这里了，左右为难间已经被领下了楼。

    “宋学长。”她在楼下停住脚步，踟躇很久还是轻轻问了出来，“你有没有阿凤的消息？”

    宋子慕低头看着她，薄唇轻抿，半晌开口：“他出国了，三天前。”

    展凤仪是被强行送走的，知情人很少，他也是昨天才知道。

    停在单元门口的车突然响了一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李善窈抬起酸涩发胀的眼睛，下意识望向二楼，只见自家窗前，妈妈小姨小姑挤在一起，眉开眼笑拿着车钥匙对着车一通按。

    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她，反正没人理她，更没人跟她说再见。

    她垂下眼帘，在热情的“小宋总再见”声中，一步步跟着宋子慕向外走去。

    ***

    一个月后，A市最高级的花园酒店里举办了一场隆重而盛大的婚礼，各界名流来了大半，那些平日里只在电视或报纸上见过的成功人士们笑语晏晏，祝福年轻有为的小宋总跟他的新婚妻子百年好合。

    专门空运来的粉色玫瑰露珠还未干，一朵朵绵延成馥郁芬芳的花桥，李善窈穿了珍珠色的高跟鞋，一步一步，从桥的这一头走向另一头，告别了作为小姑娘的自己，走进婚姻这座城。

    爸妈是最高兴的，他们拿到了一大笔彩礼，还有套精装修的学区房，弟弟也转学进了名校，全家皆大欢喜。

    除了她。

    母亲与儿女，缘分很奇妙。

    童年的时候，无论母亲做了多过分的事，小孩子也多半是记不得的，他们只能记得那些偶尔有过的亲昵，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会牢牢记在心里，就像施舍给饥饿小狗的一点点骨头渣，少得可怜，却是小狗吃过最好的，值得一遍遍重温，反反复复回味，将那点淡之又淡的味道渲染成世间美味。

    渲染过的回忆格外美好又温暖，足以慰藉小孩子懵懂稚嫩的心。

    直到在年复一年的伤害中变得体无完肤，孩子才如梦初醒，痛苦不甘地认清现实，哦，原来妈妈不爱我。

    原来，不是所有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

    李善窈将手放在宋子慕掌心，另一只手下意识摸摸小腹，真神奇，那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这是她的孩子，不管起因如何，结果都是有个小生命穿越所有为她而来，她要负责。

    负责好好爱他/她，负责给他/她一个完整的家。

    她收回心神，抬头绽开明艳的笑，在庄重的誓言中与宋子慕交换了戒指。

    “无论顺境逆境，贫穷富有，疾病或健康，年轻或老去，我们将一生钟爱彼此，相知相守，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