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欣眼观鼻鼻观心，语气平静道：“是真的，那晚楼氏集团的人都看见了。”
林婉柔一听，直接睁开眼睛。
“……那楼溪邀请她去家里，老太太过年时还送了她楼家的传家手镯，也是真的？”
姜雨欣点点头，“消息是老太太那边的人传出来的，楼家也不止一个人看见，应该不会假。”
“……”
林婉柔双手紧紧抓住床单，后槽牙狠狠一咬，双眼像淬了毒一般冰冷。
好，好啊！
自从上次她生日宴过后，已经一个多月了，承安哥哥就只来看过她一次，还是来询问她那晚的事情。
此后，就再也没来过一次。
都是那个该死的温筱宁，她怎么就那么碍眼！
“姨妈这次出国，要下个月才回来，我今天就要出院，你去告诉林院长，不准对姨妈透漏半句。”
姜雨欣犹豫道：“可是母亲走之前交代过，让你卧床修养，我不敢……”
“让你去你就去！”
林婉柔突然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抓起手边的东西，就疯了一般往她身上砸。
“我的话你都敢不听了，是不是看我生病了，好欺负了，你很开心，很得意啊！”
“贱女人，都是贱女人！”
姜雨欣下巴被飞来的橘子砸了一下，她面不改色地挪开凳子，望着床上状若疯癫的女人。
“……我现在就去。”
身后尽是女人的咒骂声，像是在骂她，又像是在透过她，骂那个她最痛恨的人。
姜雨欣匆忙关上病房门，缓步往护士站走过去。
出院好，早该出院了。
她看着窗外开始抽新芽的柳条，终于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
“就送到这里吧。”
温筱宁站在疗养院的门口，朝身后的路星辰说：“白阿姨这会儿应该已经快醒了，可别让她睡醒后找不到你了。”
路星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没再往前走。
“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其实今天带你来之前，我也是抱着侥幸心理，没想到……”
没想到她母亲看到温筱宁，真的有反应，脾气也变得温顺起来，就连说话都能听进去了。
回想起刚才见到白阿姨的一幕幕场景，温筱宁此刻也是一阵心有余悸。
“是啊，我也感到很意外，白阿姨居然真的愿意听我的话，你放心，以后每隔几天，只要我不忙的话，都会过来看看她的。”
路星辰朝她感激一笑，这是他自从得知母亲生病以来，来医院看望她后，心情最轻松的一次。
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对方了。
“以后如果有需要我，或者需要路家帮忙的地方，一定不用跟我客气，我们路家人都很感谢你。”
温筱宁笑着点了下头，“我知道，我不会跟你假客气的。”
楼溪和路潇潇待她都很好，就算是上一世，路家也从没为难过她。
更何况白阿姨又是从小教她弹琴的老师，不管从哪段关系上论，只要能帮上忙，她不会推辞。
温筱宁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很奇妙，也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很小，兜兜转转，原来都是自己人。
在与路星辰告别后，她转身正要离开时，前方忽然迎面走来一群护士，边走边说话。
“……刚刚听说，米国的XX博士明晚的飞机到国内，看来这周又要加班了……”
温筱宁一愣。
她们说的那个XX博士，不就是她之前帮师姐联系的那个吗，明天就到国内了？
这么快！
她回过神后，赶紧拿出手机，想要联系楼承安确认一下，结果还没拨出去，对方的电话就先打过来了。
“上次你说的那个人……”
“我知道，明晚的飞机是吗？”
温筱宁把刚才听到的消息跟他说了下，在得到确切肯定后，心里一喜。
“……你记得帮我跟博士预约一下时间，后天一早，我就让师姐带着她母亲过来，别忘了。”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然后迅速给师姐报喜。
楼承安：“……”
那边被猝不及防挂断电话的他，脸都黑了，这女人真是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但话这么说，他还是认命地拨通了楼院长的电话。
这一幕，都被路星辰看在眼里。
他眼底掠过一丝明显地诧异，两人离得不算远，刚刚电话里的声音，他能听出来就是楼承安。
可那居然是楼承安啊！
虽然他和那个人一直不太对付，但他也不敢对楼承安颐气指使，甚至是使唤他。
可以说整个楼家，甚至他亲爹楼海，都不敢这么理所当然地跟他这么说话。
但这个温筱宁居然就敢。
他顿时对眼前的这个女人更感兴趣了，居然能制服得了楼承安那个臭脸鬼。
不简单！
温筱宁给师姐打电话一直占线，心里着急，自然错过了路星辰脸上精彩的表情。
“我有点事需要回去处理，就先走了，下次白阿姨如果闹起来的话，直接联系我就行。”
“好，慢走。”
路星辰朝她点头，在内心重新刷新了对她的认知。
·
从疗养院离开后，温筱宁就开车往师姐家里去。
在等红灯的时候，面前的斑马线上，从右边走来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穿着运动服，精神抖擞。
她眼前一花，还以为看到了白阿姨。
在今天之前，她印象中的白阿姨就是这样，永远健康优雅，气质卓然。
她也许会逐渐苍老，但始终温柔娴静 和今日在疗养院见到的那个老人，相去甚远。
几个小时前。
她跟着路星辰，一路来到楼家的这所疗养院，上一世的时候，她陪着师姐来过一次，对这里不算陌生。
这是一所楼家的高端疗养院，里面有成片成片的花园和草地，四处静谧，间隔着许多独栋的二层小楼。
白阿姨就住在其中一栋，有医生和护士常年看护着。
她患得并非是身体上的某种疾病，而是一种精神病，一种严重的精神障碍。
也可以说是精神分裂症的一种。
俗称，妄想症。
再具体一些，用医学术语来说，就是一种关系妄想症。
这类患者往往坚信周围环境的变化，以及原本和他不相关的人，都与她有关系，严重者会渐渐分不清真假。
终日沉浸在自己妄想出来的虚假世界中。
通常这类病人，都会有各种异想天开的想法，也有一部分人，会有某种特定的强烈执念，只对某件事情某个人发病。
白阿姨就是后者。
据路星辰说，他其实有一个妹妹，在他三岁那年出生的，只是刚生下来，就被医院诊断出某种先天疾病。
后来没活过两个月，就死了。
他母亲那段时间终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他父亲便趁着职务调动的理由，带着一家人离开了A市。
所以路星辰小时候，才会在B市上小学和生活。
而这一呆，就是七八年。
那时候他还小，也不记事儿，家里人就没告诉过他，也是避免提及这件伤心事。
直到他母亲五年前第一次犯病，拿着那张装着三个人的照片喃喃自语时，他才从父亲口中得知实情。
医生说，这类精神病大多数都是长期积累导致的，像她母亲这样的严重程度，绝不是短期就能形成的。
所以他母亲这么多年，很可能一直都在生病，只是现在情况严重了，才被发现了而已。
而这种情况如果不加以治疗，以后犯病的频率，会越来越高。
起初，他母亲犯病的次数间隔很久，一年可能就三四次，他们不忍心送母亲来疗养院，一直都是吃药治疗。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母亲犯病次数果然增加，间隔的时间也缩短了，几乎每个月都有一两次。
犯病时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
从最初地念念叨叨，到现在地尖叫嘶吼，每天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看着照片哭泣。
直到哭干眼泪，再也哭不出来，就麻木地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女人银白干枯的头发，在头上凌乱成一团，她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双手将一张照片和一个洋娃娃，紧紧抱在胸前。
那姿势很像是妈妈抱着婴儿的模样，边摇晃，边轻声安抚。
她抱的很紧，如果是个真的婴儿的话，恐怕会被她勒地哇哇大哭起来，但女人只会紧紧抱着，害怕一松手就会被谁抢走一般。
“……宝贝乖，乖宝贝，妈妈哄你睡觉觉。”
女人用沙哑的嗓音，哄着怀里的孩子，可一旦等“孩子”真的睡着，不理她时，她又会开始四处寻找。
“宝贝？”
“我的宝贝孩子呢？”
“……妈妈在这里，我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理我？你应妈妈一声，回答妈妈一声啊！”
她在房间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
“你在哪儿……”
“啊啊啊……我的孩子在哪！我的孩子呢！”
找的时间久了，她就会一改刚才的安静，扔掉怀里的洋娃娃。
边疯跑边喊。
“医生，医生在哪？我的孩子没有呼吸了，我的孩子她不动了，她是睡着了吗？”
“医生！我求你救救她，她还是个孩子啊……”
“她都还没睁开眼看看我……”
疗养院内，病房的白墙上，满是女人用指甲划出来的血淋淋的痕迹，她沿着墙壁跌坐在地上。
双眼无神，口中还呐呐自语。
“我的孩子还在……她只是不喜欢我这个妈妈，对，都是我做的不够好。”
“我以前都不知道，她喜欢穿白色的裙子……”
女人又像是忽然有了精神，她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扔在地上的照片和洋娃娃，爱惜地擦了又擦。
然后右手作缝纫状，一针一线地缝制着手里的裙子。
“……看呐，她穿裙子最好看了。”
温筱宁来到病房外，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第一眼时，她只对女人的苍老感到震惊。
随后，便是无法置信。
平静，癫狂，痴迷，再回到平静……
这就是她每天都要重复做好几遍的事情，日复一日，不知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