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频道里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人数劣势的情况下，主动抢分的难度大大增加，但对于红方而言，形势也没有糟糕到不可逆转的地步。

    毕竟他们的阵容比较特别，虽然近距离正面应战的风险极高，但远距离的实力却不容小觑。

    而按这次模拟的设定，一旦试图“抢分”，就意味着读取情报的那个人会短暂失去战斗力，在警报声响起的过程中成为一个靶子。

    对于红方存活的四人而言，远距离“打靶”，可比“成为靶子防守”要容易得多。

    因此，他们干脆利落，直接选择暂且放弃主动抢分，以尽可能淘汰对方队员为优先。

    “还是分散行动、两两之间保持呼应，确保任何地方响起警报声，都可以有人在短时间内赶到。”安怡谦总结道。

    “当然，也要尽快确定五个情报点的位置，一旦有发现，先在频道里共享，再做安排。”

    毕竟所谓“出奇制胜”，胜利的核心可不仅仅在于“奇”，正面的交锋也同样重要，关键信息更是必不可少。

    ——

    旧馆的空间并不算大，分散行动的情况下，必须要保证行动的隐蔽性。

    时昕晏对此很是熟练，整个人像是融化在了阴影之中，悄然前进。

    无论是分组和道具上隐隐的针对，还是开局就送了个人头的劣势，时昕晏都没怎么往心里去。

    外界的顺遂也好、逆境也罢，她都早已视若无物，可以波澜不惊地去面对。

    ——因为沉湎在失去之中，对未来没有任何益处。

    阳光透过玻璃，在地面上切割出一片片棱角分明的方块。

    时昕晏神色沉静而又专注，在每一个沿途的房间里短暂停留并搜寻。

    然而，整整十分钟过去了，旧馆中始终没有出现任何动静。

    “也不提前说一下情报点长什么样。”江明栎终于忍不住在通讯频道里吐槽。

    “三层西边已经搜了一小半了，但什么都没发现，也没看见蓝方的踪迹。”相比之下，安怡谦倒是不急不躁。

    “他们难道没有分散？”江明栎提出疑问。

    “不会。”安怡谦语气肯定。

    “但是他们应该也猜得到我们的计划吧？”江明栎还在疑虑，“万一将计就计抱团，我们不就难应对了吗？”

    “你哪来那么多问题？”安怡谦的“厌蠢症”似乎又有了发作的迹象。

    “……”江明栎不敢吱声。

    “因为规则中只需要抢占3分就算获胜，而我们还剩下4个人。”

    时昕晏好心解释道：“结合任务场景的范围大小来看，为了避免运气成分的干扰，在搜索阶段，他们一定会至少分开成两队。”

    “至于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动静……”

    时昕晏稍加思索：“排除运气不好的可能性，我猜，他们是想要等找到两个情报点的时候，同时读取，扩大我们的人数压力。”

    时昕晏说完，通讯频道里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

    随后，江明栎感慨：“两年多来，第一次听见有人心平气和地答疑解惑，实在是太令人感动了。”

    安怡谦闻言冷笑一声：“是啊，两年多来，你也是第一次亲自参与到模拟对战里吧？”

    “那又如何？我战绩全胜。”江明栎毫不在意。

    “每次都在那偷偷调整分组名单，你还真好意思说。”安怡谦嫌弃道。

    “怎么不好意思了？在技术人员的世界里，没有‘随机’这个词。”江明栎义正辞严。

    时昕晏：“……”

    就不该加入他们的对话的。

    “三层东边发现了一个情报点。”通讯频道里，沈哲涵的声音来得正是时候。

    “是什么样的？”江明栎问道。

    他们这些人虽然时常“不正经”，但一提到正事，又总能收放自如。

    “类似于通讯器，只有手掌那么大，背面连着不少线路，无法移动，”沈哲涵描述道，“我找到的这个藏在文件堆里，但可以通过屏幕发出的微光从一定角度发现。”

    “那你先守在附近，等判断出蓝方的动向再做下一步打算。”安怡谦说。

    “明白。”沈哲涵答道。

    体积小、会发光、还可能藏在不起眼的地方。

    时昕晏默默记下特点，走进了下一个房间。

    ——

    这房间和别处不太一样，像是一个旧的档案室，铁制的书架上锈迹斑斑，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灰尘气息。

    书架上摆放着旧式的档案袋，夹层上贴着已经字迹模糊了的年代标签。

    在书架中穿行而过，忽然之间，时昕晏心有所感似地停下了脚步，朝里侧望去。

    这是，十二年前的……

    时昕晏目光微动。

    这一层的旧档案格外多，似乎在那一年联盟发生了不少事。

    旧档案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时昕晏伸手迅速翻动，按照时间顺序，很快便到了冬季的月份。

    [11/09，东原边境]

    记忆中的时间和地点出现在眼前，时昕晏指尖微顿，却理智地停在了那份泛黄旧档案的方寸之外，没有触碰。

    ——时机不对。

    这是在对抗模拟途中，自己的任何“异常”举动，都会被联盟察觉。

    时昕晏抿了抿唇，目光藏在阴影之中，指尖没有停留地从档案袋上翻过，仿佛这只是一次徒劳无功的搜索。

    得另寻机会。

    时昕晏垂眸，只停顿了短短数秒，就已经重新收拾好情绪，放下这次意料之外的偶然，毫无留恋地转身朝外走去。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一道清脆的“咔哒”声忽然传来——门把手被人拧动了。

    时昕晏目光一凝，立刻停下脚步，将身形掩藏在了书架之后。

    脚步声不紧不慢地靠近，时昕晏下意识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是谁？蓝方的人？

    不对。如果是蓝方的人在搜索，不可能脚步声这么缓慢。

    那就只可能是……

    时昕晏神色微沉，在这样的地形条件下遭遇叶辰沨，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更重要的是，如果因此耽误太多时间，那红方形势可就更不妙了。

    而且，自己所在的方向明明和孙锐淘汰的位置相距甚远，叶辰沨却像是笃定这里有人一样，目标明确。

    怎么想也不会觉得这是一场巧合。

    “我思来想去，还是认为应该先把你淘汰。”果然，叶辰沨一边靠近，一边悠悠开口。

    “为什么？”时昕晏说着，不动声色地打开了通讯频道。

    “因为相比之下，红方给我的感觉更不好对付一点。”叶辰沨在数米之外停下了脚步。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时昕晏的实力。虽然一进门就开启了联盟配置的精神力护盾，却还是谨慎地没有轻易上前。

    “是吗？”时昕晏轻笑了一下，声音不紧不慢，“那你的感觉还挺准的。”

    叶辰沨闻言一顿，而后也笑了起来：“我还感觉，你今天格外嚣张。”

    “哪有叶神自成一队嚣张？”时昕晏客气地“谦让”道。

    “又不是我分的组。”叶辰沨无辜道。

    时昕晏没再说话，只默默地调整了站位。

    通讯频道保持着开启的状态，只要队友听见她的对话，就不难判断情况。

    而她和叶辰沨几番言语来回，离得最近的江明栎也差不多是时候该赶到了。

    果然，叶辰沨话音刚刚落下，身后一道阴影闪过，随后，“嘭”地一声，离门口最近的书架朝里倾倒，扬起了一片灰尘。

    “咳咳，”江明栎一不留神被呛到了一下，“先出来再说！”

    时昕晏本来就没打算在狭小的空间里与叶辰沨交手，更别说如今又加上了灰尘漫天。

    早在书架倾倒的一瞬间，她便从另一侧闪身掠过，径直朝门口的方向而去。

    一排排书架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连环倒下，堆叠的档案袋也保持不住原本的平衡，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叶辰沨本就行走在书架之间，位置不妙，又在躲避时被江明栎的枪法限制了走位，一时间自顾不暇。

    “干脆先让他出局算了，省得后面又来捣乱。”与时昕晏会合后，江明栎跃跃欲试道。

    然而，不等他们有所动作，不远处，两道警报声同时响彻。

    “两道警报声都在二层？”通讯频道里，安怡谦很是意外。

    “如果让他们得到这两分，就很难再翻盘了。”沈哲涵沉声道。

    “从三层赶过去来不及，不过我这里刚刚也找到了一个情报点。”安怡谦说。

    “换分？”沈哲涵提议。

    “可以，得分的时候也小心一点，”安怡谦肯定了他的提议，又对二层的两人说，“你们尽力阻止蓝方，最好能淘汰他们一两个人。”

    这的确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了。

    没时间再和叶辰沨纠缠，时昕晏果断收回目光，离开的时候“咔哒”一声，把门给锁了起来。

    ——

    警报声只会持续一分钟，两人一刻也没耽搁，直接朝声源处赶去。

    “听起来两道警报声的位置有点远。”距离近了一些后，方向更好分辨，江明栎皱眉道。

    选一边？还是继续分头行动？

    之前他们也推测过，在不确定另一方动向的时候，敢试图先手抢分，必定是两人以上的小队。

    而且蓝方一共还剩五人，运气不好说不定还可能会遇上三人小队。

    那种情况下，一个人想要阻止恐怕有点难度。

    但是只选一边两人一起行动的话，就意味着有一分干脆放弃。

    更重要的是，会丢失对方下一步的动向，从而失去对全局的判断和掌控。

    “……”

    时昕晏没有说话，只认真地看了江明栎一眼。

    分开行动是更大胆的选择，也是收益上限更高的选择，但实际操作起来，更考验个人战斗力。

    江明栎了然一笑：“我没问题。”

    虽然时常偷懒摸鱼不正经，但认真起来的时候，气势竟也一点也不输给任何人。

    “那我就去近点的这边吧，对了，这个给你。”江明栎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一个形状古怪的道具。

    “按照你的思路调整的，特别版3.0，”江明栎简单介绍，“放弃了时长和稳定性，但功效惊人。”

    “回头见，我的全胜战绩就靠你了。”说罢，江明栎不再耽误，径直朝左侧的方向拐去。

    ——

    然而，或许是因为以往摸鱼太多，报应终于还是来了。

    江明栎远远地看着警报声旁360°防守无死角的三人小队，陷入了深深的忧郁。

    “运气这么差的吗？”江明栎叹息。

    “还有更差的呢。”叶辰沨的声音从身后遥遥传来，正巧把他的退路也一并堵死。

    “我去！你到底哪边的？怎么阴魂不散呢？”前有狼后有虎，江明栎彻底佛了。

    叶辰沨似乎没有立刻上前的意思，走得很慢：“你们都把我锁在房间里了，我来解决一下私人恩怨不过分吧？”

    “又不是我锁的。”江明栎知道他又在胡扯，懒得理论。

    明知退无可退的情况下，江明栎心里轻叹一口气，悄然握住了兜里的另一个道具。

    “没关系，等你淘汰了我就去找她。”叶辰沨好整以暇地停在了不近不远的地方。

    从警报声响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四十秒。

    江明栎没再浪费时间，眼神一凝，看准时机，手中的道具精准无误地低空抛向了三人中央。

    蓝方负责读取情报的何文歆没有动，其余两人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反应。

    周婕璇毫不犹豫地调转身形，举枪压制。郑岿则是瞬间拉进了距离，欺身而上。

    然而，江明栎神色没有一丝慌乱，甚至还露出了笑容。

    下一刻，“滋”的一声，不起眼的小道具发出轻响，厚重的烟雾瞬间弥漫了整片区域。

    通常来说，单纯的烟雾对精神力强度足够的人而言根本构不成威胁。

    因为他们的精神力就相当于另一层感官，完全可以短暂弥补其他的不足。

    然而，这烟雾的成分却似乎不同寻常。

    不仅是视觉，连精神感知都完全被干扰，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一片灰蒙蒙之中，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知不到。

    “啧，什么‘杀敌一千自损一千’的玩意。”叶辰沨远远感慨了一句，退开几步没有进入烟雾范围。

    “你懂什么？这叫合理发挥优势。”江明栎明明也身处自己弄出来的干扰之中，却还有闲心回道。

    当然，他也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一出声就果断转移。

    对面的枪声紧随其后响起，却根本捕捉不到他的动向。

    相反，江明栎的眼神极亮，移动的同时，逆着枪声轨迹，洞悉、预判都只在瞬息之间，“砰、砰”两声过后，周婕璇已然被淘汰出局。

    随后，他几乎没有停顿，毫无预兆地朝着身侧某个方向又是一枪，烟雾之中，被淘汰的“滴滴”声再次随之响起。

    ——虽然是“杀敌一千自损一千”的道具，但既然我“闭着眼睛”也比你们打得准，那就干脆一起“闭上眼睛”打吧。

    用堪称匪夷所思的操作淘汰了两人之后，警报声的一分钟时间也恰好结束。

    蓝方得下这一分，何文歆毫不恋战，直接撤离。

    烟雾来得快散得也快，何文歆撤离的角度刁钻，江明栎顾忌着叶辰沨“黄雀在后”，只得冒险向前追去。

    何文歆像是对此早有预料，回身便是一枪。

    江明栎敏捷地预判躲开，不过这么一耽搁，身后的叶辰沨却已经追了上来，毫不留情地把他淘汰。

    江明栎：“……”

    还行还行，虽然让蓝方得了一分，但他们也为此淘汰了两个人。

    现在场上人数3:3，时昕晏那边肯定没有问题，如果三层的安怡谦和沈哲涵能拿下两分，那红方甚至转劣为优。

    思及此，江明栎稍稍松了一口气，而后开始专心声讨叶辰沨：“我难得想秀一次，怎么就碰上你阴魂不散了呢？不然我一打三哎！”

    “得了吧，还一打三。就你最后的走位，肯定得凉。”身边都是已经“淘汰”了的人，叶辰沨没什么顾忌地拿出追踪器，开始定位剩下的人。

    “那不是因为你在后面吗？跑也跑不掉，只能试试看能不能再换一个咯。”

    江明栎将用完的“特效烟雾弹”回收，看见他的动作，惊讶：“你还想继续‘捣乱’？为什么总盯着红方的？你到底什么任务？”

    叶辰沨虽然身为“中立”，但联盟不可能只是把他放进来搅局的，肯定也有自己的任务内容。

    结合他之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作风……

    “你不会是类似‘狩猎者’的角色吧？”江明栎猜测。

    无差别地以淘汰场上选手为目标？淘汰一定数量的人就算完成任务？

    “比那个麻烦一点。”叶辰沨没有否认。

    “行吧，”江明栎也没再追问，“不过，剩下来两边都是三个人，时昕晏遇到那两个人的话，说不定还能再淘汰一个，这么快就大局已定了？”

    叶辰沨闻言笑了下：“你可别太小瞧何文歆啊。”

    “？”江明栎还没想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观战视角的频道里忽然刷新了三行通报。

    【红方安怡谦得分，双方比分1:1。】

    【蓝方赵奕轩淘汰红方沈哲涵，目前红蓝双方存活人数比2:3。】

    【蓝方赵奕轩得分，当前红蓝双方比分1:2。】

    “……”

    江明栎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才长叹一口气：“他们竟然不是分两组的。”

    从通报的结果上来看，蓝方赫然是分成了三组——由一队三个人得分，另外两个人单独行动。

    何文歆三人负责得分的同时，傅嘉逸发动警报声牵制引诱，赵奕轩则是趁他们放松警惕，去了三层偷袭。

    虽然江明栎超乎意料地淘汰了蓝方两个人，但偏偏有叶辰沨在“捣乱”。

    于是现在人数2:3，得分1:2，还是大劣势。

    叶辰沨对这样的局面毫不意外：“你们指挥权是在安怡谦手上？”

    “我觉得……也不能完全算是指挥的问题吧。”江明栎中肯道，“毕竟蓝方多一个人，变化更灵活，运气不好的话，怎么应对都有疏漏的可能性。”

    “这可不算是运气成分。”叶辰沨笑了起来。

    “怎么说？你难道还能提前判断出蓝方是一个两人队，还是两个一人队？”江明栎不信。

    “就算一开始是两人队，在看到你之后，也会立刻分散开来，”叶辰沨话音微顿，眼里笑意未变，“毕竟，何文歆可不敢冒险和时昕晏正面对抗，哪怕应战的是那两个人。”

    “这么夸张的吗？”江明栎将信将疑。

    赵奕轩和傅嘉逸在战斗力上绝对是顶尖，如果江明栎这边遇到的有这两个人的话，肯定也不可能轻易选择“一打三”。

    “有没有这么夸张，你可以等着看一看，”叶辰沨笑道，“毕竟接下来，红方也没有退让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