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前线都是由你指挥的？”
离会议室还有一段距离，走廊上除了他们三个之外没有旁人，江明栎懒得绕弯子，直截了当地开口。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刘铭淮闻言，下意识地先在脸上堆起了示弱的窘迫笑容。
虽然不清楚眼前的年轻人是谁，但见到他和叶辰沨之间毫不遮掩的熟稔关系，就知道一定不会是泛泛之辈。
不过，再怎么说都是刚从学院出来的年轻人，城府应该不会太深。
心里有了思量，刘铭淮斟酌着言辞，赔笑道：“这……敌军派出的都是精锐，又屡次突袭，实在是招架不住啊。”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话锋一转，刘铭淮又恭维道，“有了联盟增援的诸位精英，挽回局面还不是手到擒来？”
江明栎闻言，长叹了口气，看向刘铭淮的目光明晃晃地透露着不耐烦。
“单纯的输可以说是能力不足，多练练可能还有救。但败得这么惨，还上蹿下跳地动场外心思……”
说到这里，江明栎话音顿住，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用词，一旁的叶辰沨见状接道：“那可就是心术不正了。”
叶辰沨神色淡淡的，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却莫名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刘铭淮心头一紧，连忙为自己辩白：“这话从何说起？之前的失误我接受批评、绝不推诿，但上交指挥权，也是为了日后作战着想啊。”
“指挥权这种事情，好像本来也轮不到你说了算吧？”耐心彻底告罄，江明栎干脆利落地点明。
“你提前一步拦在走廊上，不就是想顺水推舟，做个样子刷存在感吗？”
“再说，你有认真复盘过惨败的原因？”
提到“惨败”两个字，江明栎的目光又冷了几分，语气里也带着明显的不悦。
“是真的完全招架不住，还是你在害怕？”
刘铭淮瞳孔一颤，像是被戳破了心事，脸色发青，哑口无言。
他的确是明知道指挥权会被转移，才故意做出一副积极的样子，又是主动提交申请，又是提前过来打招呼。
刘铭淮本以为，学院派出来的年轻人，对于这种左右逢源的小小伎俩，根本不会察觉到。
却没想到，他们不仅察觉到了，还毫无顾忌地当场戳破，甚至连最重要的，惨败的真正原因都瞒不过他们一点。
“行了，会议快开始了。”见江明栎是真的动了怒气，叶辰沨开口打断了他的后续输出。
江明栎动作一顿，深吸了一口气，移开目光，平复心情。
这两天他一直有关注华岭战区的近况，几场交锋后的被迫退守看似没什么问题，但如果仔细留意战场数据，就连他都能发现，这分明是精心包装了的“不战而降”。
本想着等到了华岭战区，观察几日再做定论，以免误判。
却没想到，这才刚刚抵达不到几个小时，“不战而降”的指挥官就惦记着场外工夫，舞到了他们面前。
他难道就没有想过，“不战而降”的指挥，给联盟添了多少损失，又让多少战士平白丢了性命？
——
会议的全程，江明栎都一言不发地坐在一边，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辰沨只在一开始随意地瞥了一眼，没去打扰。
他知道，江明栎看似随性，却对某些事情有着远超常人的执念。
比如战争中不可避免的“牺牲”。
江明栎从不主动提起自己的过去，但作为十年好友，叶辰沨自然知道，他当年正是因为受到战争波及，失去双亲，才被军方带回来安置的。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厌恶战争所带来的伤痛，也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和平的可贵。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在深思熟虑后，还是选择了前线。
会议的内容没有太多意外，对于联盟第一军校这批增援的安排，也都是早就商议好的事情，只需要再确认一些细节而已。
前线的指挥权毫无疑问地被交付到了叶辰沨手上，华岭战区的政治委员冯绍靖更是有求必应，对叶辰沨做出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
一切安置妥当之后，已经到了落日时分，夕阳西下，在天边映出一片绚烂的彩霞。
“那个刘铭淮，你打算怎么处理？”江明栎站在晚风里，问道。
经过一个下午的思索，江明栎已经平静了下来，语气里没什么情绪。
叶辰沨望着天际，漫不经心道：“先留几天，顺便观察一下其他人。”
“也是，如果只是他一个人这样的话，华岭边境也不至于连续几次都一再退守。”
不一次性清理干净的话，以那些人的“小聪明”，肯定会藏得更加隐蔽。
江明栎心下了然，停顿了片刻，又道：“比起这种琐事，你更在意的是之后的作战吧？”
“那是自然，”叶辰沨笑道，“毕竟接下来才算是真正的交战。”
遥远的天边，穿过云层遮掩的缝隙，隐约可以看见几道圆弧状的航迹线。
几次的试探，对敌方而言，也是某种程度上的磨合。
而一旦适应了节奏，后续的进攻只会更加猛烈、更加全面。
以华岭战区现在的状态，即便有联盟第一军校的增援，在缺乏战场经验的情况下，能发挥出多少实力，也还有待考量。
因此，敌方必定不会放过这段最好的时机，下一次的交战可谓近在眼前，甚至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
一片静默中，落日的余晖将晚霞染得血红而又壮丽。
明知接下来的作战恐怕会很艰难，但看见叶辰沨一如既往平静淡然的姿态，江明栎的心情还是不由地放松了下来。
恐怕即便有千军万马在前，他也会是这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吧。
让人不由自主地信任、追随，因为知道他一定能带来胜利。
——
三天后，深夜。
月光被乌云遮盖，看不见一丝光亮。
万籁俱寂之中，“咻”地一道破空声响起，尖锐得仿佛能穿透耳膜。
随后，警报声传彻整片B区。
“敌袭。”
叶辰沨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明明是夜半时分，却没有半点困倦之色，随手拿起挂在门口的作战服外套，大步朝外走去。
并没有前往坐镇后方的指挥部，路上，叶辰沨三两下看完岗哨传来的最新消息，刺耳的警报声中，他眼里竟还流露着淡淡的笑意。
江明栎慢了一步赶来，远远见到他这副从容不迫的神色，悸动的心跳缓缓平复了下来。
“你早有安排？”
“是啊，等了三天，他们终于按捺不住了。”叶辰沨一边说着，一边针对性地将原本的作战计划微调，又言简意赅地向各分队传达指令。
见状，明明才刚开始，江明栎却觉得已经稳了。
深夜的风带着潮意拂在脸上，江明栎整理了一下衣装，静静等着，然而，叶辰沨指挥了一圈，却只字未提自己。
眼看着最后一个分队也安排完毕，江明栎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有什么要我做的？”
通讯频道还没关闭，叶辰沨抬眸看了他一眼，不走心道：“唔，那你去把警报声关了？有点吵。”
江明栎：“……”
这种时候你都不能严肃一点吗？
正想回怼，江明栎余光忽然瞥见通讯频道上的名字，刚到嘴边的话又原路咽了回去。
刘铭淮？叶辰沨竟然给了他分队指挥的权限？这是想要……
“行了，大致安排就是这样，剩下的自己临场应变。”旁边，叶辰沨随意地把话说完，关闭了通讯。
通讯挂断之后，说话内容也就不必顾忌了，江明栎眉头微微皱起：“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你就不怕他再演一出？”
“就算不影响大局，分队里的人……”
江明栎毫不怀疑，以刘铭淮的道德底线，用手下的人当筹码为自己争取利益这种事情，做起来肯定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所以，这不就是你要去处理的吗？”叶辰沨漫不经心地打断道。
江明栎闻言动作一顿，恍然：“你特意没给我安排任务，就是为了这个？”
“我还以为这挺一目了然。”叶辰沨笑道。
“……”
察觉到了熟悉的“嘲讽”意味，江明栎眼皮微微一跳：“所以你刚刚说什么警报声太吵，实际上是在意指我，让我闭嘴对吧？”
毕竟当时通讯频道还没关闭，自己如果说得多了，刷高了存在感，后续任务时对方很容易会有所警惕。
叶辰沨闻言挑了下眉：“那你的理解能力倒是有所进步。”
江明栎：“……”
很好，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
叶辰沨的编队方式简单粗暴，却又直击敌方弱点。
敌方的几次突袭，看似强悍得势不可挡，冲锋起来无往不胜，但实际上，都是在依靠“精锐团”聚集在一起时，爆发水平堪称碾压级的精神力。
然而，联盟第一军校的增援，让敌方的这层优势荡然无存。
“全力抵挡第一波精神攻击，然后集火一波带走？这咱有经验啊。”收到指令后，领队的男生看了眼他们这小分队的成员，没忍住笑了起来。
分组的时候他还觉得奇怪，但结合这道指令仔细一看……
他们这小分队的成员，全都是在学院里和二年级同一幢宿舍楼的兄弟们，而众所周知，二年级有两个“臭名昭著”的奇葩。
天天“精神污染”不说，还动不动就在精神领域里“打一架”，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甚至去年年底的某个周末，两人不知道发什么疯，大半夜的，一起对外散发无死角的“精神污染”，搞得整栋楼不得安宁。*
好巧不巧，那天能压制得住他们的几位大神还都不在，这帮兄弟们只得自救，凝聚力爆棚之下，竟然发挥出了“1+1>2”的力量。
不仅成功抵挡住了两人份的精神污染，甚至还“超常发挥”，反过来将两人集火一波带走。
虽然那天的最后，是以“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为结尾，但不管怎么说，敌方的那群所谓“精英”，还能比得上这？
“集火”小分队相视一笑，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同仇敌忾的默契和信心。
“就让他们见识见识，联盟第一军校的‘凝聚力’！”领队一声令下，士气飞涨。
上百个夜晚“磨炼”而来的默契不可小觑，聚集在一起的精神力先是宛如一张硕大的盾牌，牢牢地抵挡住了敌方的第一波冲击，连一丝一毫的裂缝都没有留下。
随后，“盾牌”转瞬之间化为“利刃”，高歌猛进般地朝着敌军的队伍，以一往无回的气势，强硬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