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

    很热。

    这个时节天气凉爽，早间凉意阵阵，不该像夏日般炎热无比。

    萧云漪费力睁开双眼。

    层叠的床幔垂落，外间的光几乎照不进来，床帐内昏昏暗暗。

    她一时摸不准时辰，又伸手摸摸脖子，摸到一股汗水的黏湿。

    身上倒是干净舒适，她努力回想，依稀记得昨夜闹到最后，宋衍抱着她去清洗，还为她重新换好寝衣。

    背后贴着男子健壮有力的身躯，寝衣单薄，他身上的热意源源不断地透过来，也难怪会这么热。

    耳边是他平缓的呼吸，带着丝丝热意，吹落在细腻肌肤上，生出一股酥痒。

    她不由动了动，身后的男子紧跟着一动，搂着她的手一用力，抱得更紧。

    “漪漪。”

    宋衍的声音暗哑低沉，带着晨间初醒时的朦胧，在耳边响起，宛若昨夜他不停低声唤她。

    萧云漪习惯性地回道：“阿衍。”

    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也有些哑，不由一愣。

    听出她往日里清淡嗓音里残留的一丝媚意，宋衍眸光一暗，低垂眼帘，正好看见她的寝衣衣襟散开，露出白皙细腻的肌肤，残留着点点暧昧痕迹。

    是他亲自留下的。

    宋衍喉间一滚，唇贴在她的颈边，轻声开口：“漪漪……”

    萧云漪握住他缠在腰间的手，清清嗓子，“阿衍，时候不早了，该起了。”

    宋衍应了声好，仍没有松开抱住她的手。

    他醒的比萧云漪早，一睁开眼便看见她躺在他的身边，面容姣好，气氛安宁，他又使劲掐了把大腿。

    痛感让他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昨天他和她已经成亲，他已经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宋衍兴奋得浑身战栗，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吵醒萧云漪，只小心地伸手揽住她，将她紧紧扣在怀里。

    萧云漪无奈摇头，抓住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拉开，“如果你还困，那就再多睡一会。”

    她坐起来，伸手拉开床帐。

    天光大亮，刺眼的光芒霎时全照进昏暗的帐子里。

    萧云漪微微眯起眼睛，转头去看屋里的更漏，竟然已近巳时正，比她平常起床的时间晚了一个时辰。

    既然她都起了，宋衍再躺在床上也没意思，跟着起来，为她披上外袍，“早上冷，小心些。”

    接着，他往外面喊了一声。

    听雨领着一队婢女鱼贯而入，手里端着洗漱用的巾帕、铜盆等等，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半垂着眼帘。

    洗漱过后，听雨走到萧云漪的身后，拿起梳子替她梳顺一头如瀑布青丝，又问：“郡主，您今日穿哪一身衣裳？”

    萧云漪扫过面前的托盘，都是些艳丽衣裳，无外乎红的深浅不同罢了。

    她随手一指，点了件海棠红的袄裙。

    听雨会意，正准备服侍她换衣，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大红色外袍衣角，立即福身道：“仪宾。”

    宋衍点头，看向托盘里的衣裳，轻咳一声，“要不要我帮忙？”

    屋里的婢女瞬间深深低头。

    “嗯？”萧云漪看着他，“你会吗？”

    女子衣裳繁复，穿起来有些麻烦，穿法也与男子衣裳有些不同。

    “……暂时不会。”宋衍挠了挠脸，这他当然不可能会，又连忙补充道，“不过我可以学。”

    萧云漪抿唇轻笑，“以后再学，时候不早了。”

    目送她走进屏风后，宋衍也没让婢女服侍，让她们都出去后，自个儿动手穿好红色圆领袍，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等她。

    先前婢女们已经换掉屋里的物什，烧尽的喜烛被撤下，屋里的香炉里也重新加了香料。

    降真香气袅袅，清浅恬淡，驱散屋里残留的旖旎甜香。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不自觉地瞄往屏风。

    待到萧云漪的身影一出现，宋衍立即上前。

    两人起来的时辰有些尴尬，用早膳太迟，用午膳太晚，听雨琢磨了一下，干脆两样都准备了一些。

    过了平时吃早膳的时辰，萧云漪不觉得饿，闲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宋衍立时皱眉：“漪漪……”

    “我饱了。”萧云漪打断他，“我当真还不饿。”

    宋衍没办法，只好吩咐人午膳多做些她喜欢吃的，随即他飞快地吃完早膳，与她一起前往家庙。

    家庙气氛肃穆，供桌上摆放着各类供品，摆放的牌位却不多。

    自从与湖州宋氏断绝关系后，宋衍便将父母祖辈的牌位迁到扬州，另设家庙。

    萧云漪手持三炷香，朝着上首的牌位鞠躬行礼，亲自上前插好燃香。

    她心中暗叹一声，转头见宋衍盯着父母的牌位，眉眼间的几分哀伤难掩，她快步走过去，沉默地握住他的手。

    宋衍回神，与她十指相扣，扬起嘴角：“我没事，我想爹和娘今天肯定很开心。”

    “爹和娘自然会开心。”萧云漪更加用力地握住他的手，“也很欣慰。”

    听见她的称呼，宋衍笑容更甚，与她一起朝着父母牌位再次鞠躬。

    “我们去外面逛逛吧。”宋衍主动牵着她往外走，“你都没来过几次这边，今天我要带你好好逛一逛。”

    园子里的景色粗犷大气，与萧云漪买的那处宅院大有不同，别有一番风味。

    景色虽美，不及身边人。

    看着兴致勃勃地向她介绍园子的宋衍，萧云漪勾起嘴角，眼中漾开温柔笑意。

    逛了一天，临到晚间歇息的时候，萧云漪是由宋衍抱到床边的。

    怀里的人微闭着双眼，安静恬然躺在他的怀里。

    宋衍喉间一紧，不由低头凑近。

    唇上忽然覆上一片柔软，伴着温热的呼吸，萧云漪睁开眼睛，看向撑在上方的宋衍。

    见她醒来，宋衍伸手揽住她的腰，与他紧密贴合。

    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萧云漪使劲推开压住她的宋衍，手用力按住他的唇，摇头道：“今晚不可以，我……”

    她抿了抿湿润的唇，不自在地轻咳几声，压下声音里的软意：“……我太累了。”

    宋衍不傻，猜得出她说累的原因。

    不仅仅是因为今天逛园子，更因昨日的新婚夜。

    他直盯着她，呼吸急促，闭眼几番深呼吸，强压住心里的燥热，哑声应道：“好。”

    但他的目光炽热，烫得萧云漪转头避开，“时候不早了，我们歇息吧。”

    宋衍依旧应好。

    顶着他专注的目光，萧云漪迅速躺进锦被里，背后却贴上一副坚实健壮的滚烫身躯，惊得她立时转头：“阿衍？”

    宋衍握住她的手，目光深沉幽暗，叹道：“漪漪，你放心，我什么都不做，我只是想抱着你。”

    “但是……”萧云漪迟疑地开口，“你不难受吗？”

    当然难受了，尝过那样美妙的滋味，如今近在咫尺只能看着，煎熬难忍，无比难捱。

    可他不愿逼她。

    宋衍伸手搂住她，埋在她颈窝，深深一吸，闻到她身上的清幽甜香后，目光更加幽暗，再开口时，声音控制得轻松自在，没有丝毫异样。

    “我没事，漪漪。”他怜惜地摩挲她的手，温声哄道，“睡吧。”

    萧云漪被他从后面抱着，看不清他的神情，也着实有些累了，低声应道：“好。”

    一夜好梦。

    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萧云漪发现旁边床榻已空，再一摸，是凉的。

    她蹙眉，等到听雨等人进来后，便问：“子简在哪里？”

    “宋将军在校场。”听雨一边为她梳发，一边说，“守夜的侍女说宋将军今日起得很早，不到卯时正就醒了，走得有些匆忙，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

    萧云漪一愣，转瞬猜出原因，片刻后，吩咐道：“拿食盒装好两份早膳。”

    屋里其他婢女立即应声：“是。”

    梳妆换好衣裳，萧云漪走向前院，听雨亲自提着食盒，跟在她的身后。

    刚走进校场，她听见猛烈的利刃破空声，令人胆颤心惊。

    萧云漪抬手止住侍卫行礼，看向校场正中间的宋衍。

    为了便于练刀，他穿着薄薄一件交领窄袖衫，扎得很紧，勾勒出他健壮身躯。

    他练了很久，满头大汗，连衣裳都被汗水打湿，虚虚地印出衣衫下结实有力的肌肉。

    今日晴天，旭日初升，金色阳光透过云层，倾洒在他的身上，璀璨夺目，蓬勃鲜活，像是永远屹立不屈的青松，有着昂扬的生命力。

    萧云漪笑了起来，唤道：“子简。”

    “郡主？”

    宋衍一惊，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萧云漪，连忙收起刀，疑道：“郡主，你怎么来了？”

    “谁让你起那么早。”萧云漪说，“我醒来没有见到你，就来这里找你了。”

    宋衍咳了一声，耳尖微红。

    总不能说今天早上他一睁开眼睛，就发现两人离得很近，近到他几乎贴住她的唇。

    温香软玉在怀，又逢晨间，他顿时血气上涌，可看着毫无察觉睡得安稳的萧云漪，他只能咬牙离开，借着练刀发泄一身精力。

    现在对上她清透的目光，宋衍总觉得她早已猜出原因，僵硬地转移话题：“郡主，先吃早膳吧。”

    萧云漪没动，“低头。”

    宋衍依言朝她弯腰。

    萧云漪拿着巾帕，仔仔细细地擦净过他的额头和脖子，不放心地嘱托：“以后练完刀，要记得先擦干汗，免得吹风着凉。”

    宋衍乖乖应好，察觉到她的手往顺着领口钻进去，浑身一僵，却没有阻止，锐利的目光扫过校场周围，看得其他人迅速低头轻声离开。

    萧云漪为他擦干净满身汗水，顺手摸过他紧实的肌肉，正准备为他披上外袍时，抬头发现校场里只剩他们两人。

    许是因为刚练完刀，宋衍面色微红，呼吸略显急促。

    她一愣，原本打算寄衣带的手一转，干脆地脱掉他的上衫，轻笑道：“这件衣裳已经全湿了，还是换件新的为好。”

    宋衍面上红晕更甚，依旧没有阻止她，反而顺从地张开双臂，由她为自己换上一件干净里衣，再穿好外袍。

    尔后，他顺势抱住她，大步走到廊下，仍抱着她，坐在休息的椅子上。

    “漪漪，”他微张开口，“你喂我。”

    听出他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撒娇意味，萧云漪无奈一笑，伸手拿起案几上的糕点，递到他唇边。

    宋衍低头一咬，顺利地将一整块的糕点咬进嘴里，囫囵吞下。

    接连吃了几块糕点后，宋衍单手稳稳地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拿起糕点递到她的唇边。

    “漪漪，你多吃一点，你太瘦了。”

    比如现在，他单手便能轻松环住她。

    食盒里的早膳美味可口，他语气乖巧，面带祈求，萧云漪不忍拒绝，倒真比往日多吃了些。

    宋衍笑得灿烂，也不敢让她一下子吃得太多，便牵着她在园子里散步。

    到了午间用膳的时候，宋衍如法炮制，控制好量，不停地往萧云漪碗里夹菜。

    萧云漪无奈，但全部吃下。

    明日要归宁，宋衍没有像昨日那样和萧云漪在花园里闲逛，拿着礼单，仔细核对，确保明天归宁万无一失。

    忙好一切，已近天黑。

    陪着萧云漪用过晚膳后，宋衍又去沐浴，待他回到屋里，一眼看见萧云漪穿着白色寝衣坐在床边。

    她朝他招手：“过来。”

    宋衍快步走近，刚坐在床边，忽然被她用力一推，跌进柔软的锦被里。

    他眨眨眼睛：“漪漪？”

    萧云漪不答，双手搭在他的肩膀，慢慢俯身，含住他的唇，细细研磨，掌心下的肌肉僵硬紧绷，一动不动。

    她眼中浮现一抹笑意，直到舌尖擦过他的嘴角，腰间的双手倏地一紧，上下翻转，两人的位置骤然调换。

    宋衍艰难地离开她的唇，呼吸急促灼热：“……漪漪，不要这样。”

    萧云漪轻笑，揽住他的脖子，压向自己，“阿衍，今晚可以。”

    宋衍倏地睁大双眼，眼瞳里绽放出璀璨光华，忍不住再次确定：“真的可以吗？”

    “当然。”她凑到他的耳边，“不过明日要回门，你要……轻点。”

    “好。”他偏首吻住她柔软的脸颊，“我会很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