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真的只有一点吗?

    或许只有上帝知道。

    陆铮年吃了药,起身去处理M&G和林家、舒家的事。杜欢退却后,舒家非要打砸织心工作室警告盛栀的立场就站不住脚了。

    所以他们的动机很明显:他们本来就是林纾那边的人。先发制人,不过是为了把杜欢逼上梁山。

    她如果一定要悔这场婚,那林纾就要让她知道,舒家已经帮她杜欢出了这个头,她被架起,这场婚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杜小姐和他感情很好吗?”

    盛栀回到餐厅,也在问杜欢这个问题。无他,杜欢家世实在太出众,如果不是有所倚仗很难想象林家有这样的胆量。

    盛栀之前学金融杠杆的时候......就明白越是重的赌注撬动起来就越有风险。这不应该。至少对于林纾来说,得罪杜小姐不是最优解。

    杜欢给她倒了茶,扬眉:“可能只有他这样觉得吧。”

    盛栀明白了。杜欢的态度很明确,林纾让杜欢和她杜家沦为一个笑话,她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但这场婚礼到底是谁的责任,就要看各方本事了。

    杜欢去看盛栀。

    原本她作为小小的一个工作室合伙人,绝不可能是她、林纾和盛栀三方里,最先甩掉这个责任的人。

    可是M&G,不,陆铮年插了这个手。光是他那一句话就足够杜家不顾一切把责任甩在林家身上。因为,陆家站在盛栀这边。

    盛栀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杜欢本来还在觉得不是一起吃的饭,这位陆总说不定还在做什么背后相助的打算,盛栀却很坦然:“陆总那边,和杜小姐是怎么协商的,与织心无关,但是织心可以给杜小姐提供另一个方案。”

    杜欢放下茶杯。愿闻其详。

    盛栀从餐厅走出来。夜风吹得很凉快。杜欢其实提出了派司机送她,不过盛栀不喜欢应酬后就立刻回家去,总要在外面走一走。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遇到齐蕴。

    很久没见,她下意识顿住脚步,齐蕴本来在打开车门让姐姐上车,忽然有所觉地转头。

    星点灯光里他就和她对上了视线。

    齐绛诧异一下,本能去看弟弟的神色,果然看到灯映在他瞳孔里,似一片很暗的海。但他依然温文尔雅,和盛栀记忆里一样:“盛栀?”

    “好久不见。”

    齐蕴是她在国外对接的客户之一,还是她葡萄牙语和德语的老师。说来惭愧,虽然这两门语言盛栀学的时候学得很快,但现在基本都忘光了。

    当时都是为了和客户对接而速成。

    而如今回到熟悉的语言环境里,和齐蕴走在街上,她还有些恍惚。一瞬间好像回到为案子项目奔走的岁月。

    “什么时候回的国?”她弯起眉眼:“我都不知道。”

    齐蕴不动声色地看她。“这也是我想问的。”

    盛栀笑了下,不再追问了。

    他追求过她后相处起来难免尴尬,不过国外飘荡那么久,齐蕴是第一个算得上她可以信任的朋友。盛栀没有那么绝情。

    还是和齐蕴聊了聊回国和工作室的事。提到这齐蕴还要了张名片,说有机会推荐给亲人朋友,盛栀只觉得和他相处起来和以前一样舒服。

    上一次给她这样感觉的人是谁呢?

    盛栀望着面前那片湖。应该是陆铮年。

    可是他给她的感觉是深沉克制的,就像,不知道什么汹涌的海水。齐蕴就让她感到安全太多。但却没有那种难以捉摸感。

    “这次回来打算在这定居?”盛栀知道齐蕴母亲祖母都是混血,其实在国外时间更长,所以才有此一问。

    意料之中的,齐蕴低头笑一下:“不,只是探亲。”看来他和她还是没有缘分。

    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会儿寂寥的夜色。

    齐蕴说:“听Juliet说,你已经和你的soulmate见上了面。”

    Soulmate。盛栀有些恍惚。

    上次听这个词还是在语言课上,一帮朋友包含齐蕴在内的听她说到国内的事和出国缘由,也许是记忆深刻的唯有那一个,可能她唯一释怀不了的只有那一件。所以她说了拉黑陆铮年的事。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甚至步调一直同频。眼看着会继续交汇下去。

    一方突然背叛决绝拉黑出了国。听起来确实是满足他们好奇的故事。只是齐蕴听完说:“你一直用代词指代他。”

    其他人便起哄起来:“是啊,不算!”

    “名字!”

    “这样吧,用一个词描述你们的关系!以后就用这个词来指代他!”

    那个晚上盛栀无法辩解也无法回答。他们自顾自喧闹商量,最后决定选soulmate,“都见不到了不确实只有soul见面了吗!就这个!”

    此后每次见面他们都要调侃soulmate。

    其实齐蕴明白,这不是一个有效的身份,她接受,只是可能觉得,他们不会再见面了,所以对于那个可怜的soulmate来说,有没有以后根本没有讨论的必要。

    可现在,她回来了。

    他会和她重归于好乃至取代严朔吗?

    齐蕴也不知道。但他有一种直觉。对于同类的直觉。这个soulmate,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盛栀已经开口:“是见面了,不过,还是不要喊他soulmate了吧。这个玩笑,我都没有告诉他。”

    是没有告诉他。不是还没有告诉他。

    齐蕴笑了下。看来也不过是和他一样的可怜人。

    “抱歉,我只是好奇。我们来这边聚餐,sava有点喝醉了所以,抱歉,我得先走了。”

    能和他聊这么多已经出乎盛栀预料,她点点头,顺势说:“再见。”

    在国外时她喜欢抬起手轻轻地动动手指说拜,他喜欢她那样。可是A城到底是供养她长大的城市。回来才半年,她已经和国外的那个盛栀完全不一样。

    哪怕青梅竹马,十年距离也会觉得陌生。

    齐蕴有足够的耐心。他返回到车上,听姐姐问怎么样,神情温和:“快十一点了,我们还是先回家再说这些吧。”

    回到家岁岁已经睡熟了,脸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阿姨轻手轻脚地去给她热夜宵,盛栀探手摸摸她的额头,怕测不准又额头抵着岁岁的。

    确认没发烧后松了口气。想起白天的陆铮年。

    想关心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反而不想更进一步,喝水的时候还想起那句有一点嫉妒。

    她靠着墙,听阿姨提醒她,面好了。

    盛栀坐在桌子上去吃,手机振动一下。她拿过来,看到陆铮年问她:“睡了吗?”

    心里什么东西窜一下。

    她明白这是他来了。

    面她只吃了几口,就去打字:【快了,这么晚了怎么了?】

    陆铮年输入几次,都觉得词不达意。

    陆铮年:【想见你。】

    盛栀放下手机,走到窗边。黑色的卡宴静静地停在楼下,男人站在车边,拿着手机。

    陆铮年:【抱歉。】他在夜色里慢慢地打字。【我可能高估了我自己。】

    车外陆铮年还在发烧。来之前刚测过。不想传染她所以只打算远远看一眼就好,没有想到她会穿了一件薄风衣蹁跹下来。

    他还没有张口就已经把她抱进怀里。

    昨天晚上也是这个时候。

    他怎么能免俗呢?哪怕他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俗人,起码这夜里也有光明正大借着这身份来见她的时候。

    所以他低头慢慢地收紧手。连风都被呼吸吹热。他还是抱得很紧。

    “盛栀。”

    他太高,就算弯腰低头,她也还是仰了些头,在这呼吸里感觉到风绕过她,变成轻轻的气旋。

    她的碎发被吹起来。

    他对你不好吗?

    他有没有欺负你,让你生气。让你委屈。他有没有做比破坏你的工作室更过分的事,有没有什么是你不能反抗所以默默忍下的。

    生病对陆铮年来说不算什么。这十年来他这样昼夜颠倒过很多次。可是他无法忍受他记忆里谁都包庇的人,被这样对待。

    凭什么。

    可是他只有这一句,零星的几个字:“你过得好不好?”不止是这几年,你离开后。是我们认识,我们分别,我们重逢。这里面的每一个日夜,这个世界有没有让你失望呢?

    在你做了母亲又被爱人背叛之后。

    你有没有委屈不甘心过。有没有人保护你,陪伴你。哪怕只是一刻。

    你过得好不好。求你告诉我。

    只是一个字两个字。

    陆铮年承认他不可能了解她的近况,也不可能不尊重她事无巨细地去调查,而且他想要的就是听她说。

    像下午那样。

    告诉我吧。

    不喜欢他。

    也不喜欢我吗?

    他很让你失望。

    我也是吗?

    盛栀今天没喝酒,路上也是半走回来,头脑其实一片清醒,但这暖风熏得她有些思绪混沌,几乎没法一下就回答。

    但陆铮年掌心扶着她的侧颈,转头来看她。他掌心好热,好像血管在其下沸腾。

    吻也是。

    很重很慢地,落在她耳朵和侧脸上。盛栀想躲,腰已经被扣住了。生平第一次,她感觉到他潜藏的偏执和强势。

    像离群的野兽急切地确认着珍宝的无缺。

    不是出于情、欲,而是想擦去什么。

    她孤立无援的岁月,跌跌撞撞前行摔的跤,衣裙上溅上的污渍。他找到她的唇。滚烫又被风吹得冰凉的呼吸像落下的泪。

    “为什么......为什么。”

    “不找我。也不要我。”

    盛栀心口被震了一下,麻意从心口蔓延,她下意识想推开他,但陆铮年低下头,喉骨都在震动。像已经在低声发出呜咽声的野犬似的。

    “你知道的。”

    陆铮年嗓音嘶哑:“不管是哪里,我都会跟你去。”

    “我一直.......在找你。”

    你明知道。

    却还是不要我。

    他以为他早忘记。

    其实一直扎在骨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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