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毛骨悚然，然后熟练地从原地鬼跳了出去。
孔方圆彼时正拿了药从楼上下来，正好就被林初一头撞开。
“怎么了？”
触手温热，是活人！
林初嘴都张不开了，只慌得眼皮乱跳，伸手往药柜后头疯狂指指点点。
“哦，你说那些遗像啊？那是这个村子里的‘圣女’，有‘大功劳’的人，去逝后就摆在那里供奉了。”孔方圆态度自然得仿佛在药房摆满遗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他伸手递给林初一个小塑料袋：“只剩下止疼药和消炎药了。”
“吃之前注意检查一下胶囊有没有受潮或者破损的痕迹，有的话就不要吃了。还有止疼药是成人版的，儿童尽量不用。非要用也要控制用量，一定不可以超标。”
“好的好的！”林初临出门又想起，“孔医生不好意思哈，我手机昨天进水了现在打不开，没法付钱。我晚点再来……”
话还没说完，孔方圆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作出一副赶人的架势。
“对了。”林初走出门了又听见孔方圆的声音传来，“用了药，小孩也要尽快就医。我不是村……”
咚——！
后续的话语，被屋里的声响打断，孔方圆不等林初反应，便起身往里去了。
村口，熊立蹲在拖拉机的尾板上，倒栽着头，检查器械。
“不好意思哈妹子，昨天起水嘛，车都没在村里，刚才发现只有一辆拖拉机能用……”
“梯子、岩钉、绳子、安全网，都给你借来了。唯独就是这个家用发电机，好像是坏的，你到时候再试试能用不能用。”
轰、嚓、嚓啊、突突突……
熊哥抓住拖拉机车头侧边的摇杆，一手压住减压，猛地旋转了两下把车打燃。
“妹子，拖拉机会开吧？”
林初点点头，她虽在城市长大，但从小四处撒野，不仅拖拉机会开，还开过山地履带车、山地摩托车。
这拖拉机虽说简陋了点、慢了点，但到底是不用脚踩了。
林初骑上车，皱了皱鼻尖。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车上缭绕着股微微的腥咸。
拖拉机一路突突回程，除了震得太狠人有点晕以外，林初体力上还是轻松了许多。
赛孚大门的检票机闸在昨夜被冲毁，迎着飘西的落日，林初直接把拖拉机开到了垣渊的正下方。
“呜呼帅哦！林妹妹！你还会开拖拉机啊！”
几十米的高台边沿探出个脑袋，只瞧了一眼又立刻缩了回去。
不一会又换了一个小男孩探出毛刺刺的脑袋来。
他兴奋地趴在栏杆边，嗓音沁甜：“姐姐！你回来了。”
“回来了！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谢谢姐姐！”
满双双伸手把小男孩按回去：“你电话能用了吗？”
林初回来的路上试了一下，完全打不开，只能摆手。
“那怎么办，我打一天了都不通。这样下去根本等不到救援。”满双双叹气，“对了，你这车哪来的？”
“借的。山下有个村子，这是人家自己的车。”
满双双闻言立刻道：“还有其他人？你没喊他们来救我们吗？”
“人家村里有规矩，不肯上山救人。”林初把情况说了个大概。
满双双失望极了。
林初从拖拉机尾板取了一个军绿色的工具袋斜背在身上，又把梯子搬出来立在墙角。
五米的梯在二十米的高台面前变成的短短的一茬。
果然不行。
她又绕着高台下方转了一大圈。地面并不平整，高台底部的水泥楼梯导致气垫无法靠墙。周围还有好几根十数米高的大灯柱呈环形拱绕，把地面面积分割成块。
她仰头冲满双双她们喊：“双双姐，要是我给你们底下铺个垫子你们敢跳吗？”
上面一下子又探出来两个脑袋，齐声道：“不敢！”
得，没戏！
林初又把目光投向本身为了好看就将柱体涂绿，中段每隔几米就设计了叶片形沟弧的灯柱。
“安全网呢？”
“不敢！”
“我给你们铺挂三层，你们一层一层跳？”
一时没有回应，只听得到窃窃私语，看起来争执得很激烈。
“你们再纠结我就要把你们放生了。”
林初跑了一天，实在是累了，索性两手一摊，开始摆烂：“这个台你们就非下来不可吗？反正我看现在也不急着用药，水食也够。不如你们就在上面等着，说不定明天电话就打通了呢？”
上头激烈的讨论在林初的一翻摆烂发言后立刻停了下来。
那个早上扔水给林初的女孩讪讪道：“其实我们四个人只剩一瓶水了……”
林初：“怎么回事？上午不是还有七八瓶吗？”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
女孩犹犹豫豫、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还是被满双双抢了白：“还不是有人自私自利，生怕自己没水喝了，偷东西。结果做贼心虚一下把四五瓶水都滚下去了，连吃的都撒了不少。”
“对不起姐姐，阿璇她不是故意的……她，她只是……”
这姑娘紧张坏了连连道歉，反倒是真正做错了事的那位，连头都没冒出来过。
“又不是你做的，你道什么歉啊？”满双双生起气来也不恐高了，稳稳地站在上头翻白眼，“这茬晚点我再跟你们算。林妹妹，我们讨论了一下觉得安全网还是可以接受的。”
林初持续性摆烂：“这方案我就随口一提，第二三张网要怎么挂还没想好呢。”
林初仰头看灯柱，她这会是真累了，只觉得连地里的牛、拉磨的驴都没自己这么能干的，一不留神就把内心的吐槽脱口而出。
“其实我觉得你们喝尿等救援还靠得住一点！要是觉得膈应就互相喂，还能多坚持一会。”
“林妹妹……”
满双双幽怨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林初一个机灵，抬头看了眼天色。
落日沉沉地半坠着被海平面切成半边橙子，要不了多久就该没尽了。
林初强打起精神干活：“这样吧，我先挂一张，剩下的明天再说。”
第一片灯柱装饰叶只有四五米高，林初踩着梯子很快就挂好了。
她精疲力尽地从梯子上爬下来，慢吞吞地挪到墙角坐下。
“林妹妹~你想好明天要怎么弄了吗？”满双双像是艳鬼，阴魂不散地在头顶念叨，“你可千万要救我们下来呀~”
林初不搭理。
“林妹妹~你跟我们讲讲山下村子里的事呗！他们怎么没受大水的影响啊？”
林初恍若未闻。
“林妹妹~林妹妹~”
“没想好，救不了。”林初她隔着衣服轻轻在后腰那道鞭伤上轻轻按压，第一次感觉满双双很吵。
“双双姐姐，林初姐姐已经很累了，你别吵她了好不好……”
高台上远远飘来小男孩细细地嘟囔。
太阳已经被海吞尽了，但天并不太黑。高台的位置有限，上面几个人只能轮流守夜睡觉，而林初则打算下到货车后拖板上去休息。
临走之前，她想起被几人丢下高台的水和食物，拐了个弯，往高台后山转了一圈。
什么也没有。
疲惫顿时猛烈的涌了上来，林初懒得再去寻觅。她躺进拖拉机的后板，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海岛的夜十分清爽，唯独让人觉得不快的是夜里似乎总有些窸窣的咀嚼声。
像是磨得锋利的刀，啃在骨头上的声音。
咯嘣咯嘣——
还有一丝缭绕在鼻尖的腥味，始终不散。
让人不能好眠。
第二天，林初是被一阵忽然浓烈的血气勾醒的，她睁开眼就看到一道细小的身影。
焦黄的皮肤，满身的伤痕。
是之前在火人村口逃走的那个小女孩。
“我知道你要挂安全网，我可以帮你。”女孩巴掌大的小脸上唇色寡淡，一双无神的眼几乎占据了全脸三分之一的大小，黑黢黢的，吸走了所有的光。
“但是作为交换，我要你帮我去找一件东西。”
她伸出手，正直直地指向后山。
后山的小道险窄，又被冲断了一截，过人十分危险。林初在断口中部的上下各钉了一枚岩钉，然后用绳子套在上面打了一个死结，另一头则在手上绕了几圈握紧。
“要我抱你过去吗？”林初垂眼。
小女孩头大身子细，站在那里像一根没吸够水的豆芽菜，茎叶扁而长，干瘪瘦弱极了。
但她显然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弱小，只是默不吭声地从林初手里抓过锤子，弓腰，抬手，像一根劲脆的弹簧一样抡起锤头，“当”地反弹在了一侧山石的尖角上。
“咚！”
被锤落的碎角便哗啦啦地落进了深渊，实力尽显。
林初敬佩地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接下来的一切就进行的十分顺利了。林初常年在家锻炼，身姿尚算矫健。她踩着岩钉跳到了对面的道上，小女孩紧随其后，顺利地来到夹层的门口。
红色的圆盘把手嵌在门里。
抬手握住的瞬间，过于强烈的即视感令林初的鼻腔冲上一股酸涩。就在半天前，这扇门前，还有人与她并肩、替她承担危险，用轻柔的叱训与她分享劫后余生的喜悦。
而现在，却只有她自己孤零零地冲锋陷阵，而不知其身处何方。
咣——
安全门缓缓打开，入眼是一层铺在底部的浑水。大概是设想中的坠梯事件并没有发生，封闭而阴凉的夹层经过一天的时间也没能将渗水排光。
“你还没告诉我要找什么。”
女孩说：“找钥匙，一把金色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