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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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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月也完美》

    作者:好柿甜花生

    chapter01

    七月份处暑天。温诚要换新车,去4S看车试驾,开辆纯黑途观,兜一圈又回去。店员给他介绍汽车,从产地代号,到生产日期,发动机型号和最大净功率。他刷了银行卡,买下。

    店员让他去休息室等,让车排队进洗车间。

    在大厅到休息室那段路上,他手机响了。

    一则来电显示,上面写得是金贸市开化区派出所。温诚觉得是诈骗电话就挂断了,可没走几步电话再次打过来 。再挂了,又打来。

    温诚顿步,看着来电显示犹豫,接起电话默了三秒,“你好。”

    此刻骄阳似火,他身量高,站在太阳斜下方,那影子一长条覆盖在石砖地上,歪歪斜斜。

    对面儿警察态度还不错,话里带笑:“请问是温诚,温先生吗?我们从便利店监控里调出来,你上午丢了一百五十三块五毛钱,涉嫌拿你钱的人已经来自首了,你来一趟。”

    温诚眉峰微紧,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是我,一百五十三,块五?”

    “是啊,麻烦你跑一趟吧。”

    温诚答应下来。

    他新车交给4S店贴膜、做检查,本来等两三小时就能开走,现在只好抽身打车去派出所。

    半路上乔潭立还来了个电话。

    “诚哥,今天开你的新车来接我。”

    “今天不行了,得去派出所一趟。”

    乔潭立停顿三秒,立刻提高了声音:“什么事儿,你是犯什么法律条款了?”

    “有人偷了我一百三十五块五,来自首还钱。”

    “哪个傻逼,一百多也偷,真是缺心眼的......老子今天心情本来就不好,晚上又得挤地铁。”

    温诚怼他:“骂够没?”

    “没。”

    “骂够挂了。”

    在去派出所的路上,温诚翻了下口袋,钱包确实不见了。新时代了,金贸人人都刷卡,钱包渐渐退化,走上被遗忘的道路。

    反正无论是自己疏忽也好,乔潭立口中那傻逼缺德也罢,都是本年度最哭笑不得的事件。

    ————

    开化区地处偏僻,坐落在小区旁的派出所门面不大,牌子前还挡着两颗被晒蔫儿了的歪脖子树。中午十二点大厅里人稀稀疏疏,银色钢制长椅上只坐了两个人。

    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女孩,一个不到一米四的女孩。

    十八九岁的那个穿得清凉,白色纯棉吊带背心上,有些痕迹是明显洗得发旧,穿自己裁剪到大腿的牛仔裤,凉拖鞋。

    额头上眉骨边,有三小道带血痕的伤,一条旧伤暗红色结痂,剩下两条还保持鲜红。

    打扮不体面还有伤,不过其他的还真无可挑剔。

    尤其长相,她全身白皙,嘴唇干裂反增润红,长而大的眼角下是一颗泪痣。长发用塑料发圈松垮垮打个结,斜刘海挡住左边眉毛,从右侧可看出她眉头略高于眉尾。

    一米四左右的小萝卜头背着旧书包,粉色夹杂灰,背带抽丝,麻雀大小的辫子吊在后脑两侧,正咬着嘴唇看门口的光影。

    警察从楼梯上走下来,眼神在行动中看准那个成年女孩,“宋槐,人来了你们自己协商啊。”

    宋槐搂着妹妹崔宣起身后,警察已经站在她们面前。

    他看起来并不生气,手里握着玻璃杯,“数额小,加上没多久找过来,从监控里看也算帮我们找到失主了,”他指尖扭着杯盖,“你们和失主好好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谈话间宋槐的表情并无波澜,拉着崔宣鞠躬后,目送警察走出派出所玻璃门。

    崔宣抬头问宋槐:“姐姐,要不我们和那个监控里的叔叔商量商量,给我们一半吧。”

    宋槐用食指轻轻拨了下遮挡眼睛的斜刘海,轻声回应:“再说吧。”

    两人又等了会儿,挂钟分针滑过表盘四分之一,这期间崔宣在饮水机前喝了好几杯冷水,宋槐蹲在她身旁 。

    这座城不像她的老家,是个没地铁,商场稀少GDP倒数的小城,没人会为了一百五十三块五专门找到派出所。当然,也没哪个穷鬼会偷拿人家一百多块钱。

    宋槐走神时候,视线就习惯性在瓷砖地上停驻。

    白色瓷砖倒影屋内建筑,屋外绿植,还有男人的半截身体幻影。黑色运动鞋,黑色西裤上半个白衬衣。算计时间,以及穿着打扮就是监控里的温诚。

    宋槐扶着大腿站起来,目光直直对上温诚。监控模糊,现实中能看清全貌。

    他很高,五官深邃立体,随手挎着西装外套,即使夏天也清爽干净,额角没有丝毫的汗渍。在她眼中,温诚绝对是典型的金贸人,被大城市的风水娇养,体面,家境好,不缺钱。

    “您是温诚温先生吧,”宋槐弯腰拉开崔宣的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男士钱包,又拉好,双手递到温诚面前,“这是您的钱包,请收好,对不起。”

    温诚站在派出所门口,看着宋槐捧起来的钱包,没着急拿。

    而是先审视她。

    尤其是额头上那三道伤痕,几乎像标志一样,吸睛,显眼,没人能忽略,他目光停留两秒后挪开,一把夺走皮包,低头看了眼钱夹,食指在里面拨动一下。

    他的眼神绝对算不上友好,目光没有温度的扫了眼宋槐。

    但宋槐始终平静,任凭他什么反应,崔宣躲在姐姐身后,仰头看宋槐,这时她淡定,沉默,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姐姐。

    温诚扣上钱包后,手机铃声响起,炸开三人之间的沉默空气。

    他一手放钱包,一手在半空中抬着,手机里乔潭立的声音也大:“傻逼还你钱包了没?”

    温诚接起:“刚还。”他在转身前瞥了眼宋槐。

    这女人表情没变,没所谓的冷样子。就好像隔靴搔痒,有些人不知羞耻,也可能被骂多了。

    他把手机靠近耳边,踩着瓷砖上的景物,一步步出了派出所。

    见人彻底走的没影,宋槐拿走崔宣手里握着的纸杯,塞进快满的垃圾桶里。然后又弯腰给妹妹收拾书包。

    宋槐弯腰时,吊带上突出的脊骨隐约,很瘦削的身形。她翻着几本学前教育书,说着槐临方言:“ 英语书,计算题卡。”

    崔宣低头问:“为什么骂姐姐傻逼?钱搁那哈又不是你拿的。”书包里大大小小的学前书再次排放整齐,待在里头黑压压的。

    宋槐拉好书包后说:“别说脏话。”

    崔宣点头,抬眼问:“我们还是去那个地铁站?不去找妈妈?”

    宋槐顿住,眼神虚焦着:“先不去了,你还小,少去住院部。”

    市二院的综合住院部里,什么病人都堆在一起,心肺上的,癌的......小孩子身体弱,尤其崔宣,抵抗力免疫力不好,再多去一次怕要被其他人传染了。

    她拉着崔宣走出派出所。中午烈日似火,街道没车,柏油马路泛着油腻腻的阳光,街边梧桐和杨树被太阳晒蔫儿了。两个人漫布在人行道上,宋槐热得大脑放空,思绪放缓。

    三天前,她们才来到这个陌生城市,因为要给宋妍治病。那时候她带着妹妹崔宣,母亲宋妍坐火车,不是那种老旧的绿皮,车身漆得深绿。两张硬座一张站票,她站。

    路上心情很复杂,像火车的环境一样。高声喊叫的,抽烟的老男人,教育孩子哭喊的女人,一切都乱。她就站在大包小包甚至尿素袋之间,看着宋妍和崔宣,还有窗外绵延不断的山峦。

    从槐临到金贸,就是一条线走到南,跨越了小半个中国地图,跨过秦岭淮河,从北走到南,从山走到水,从白走到黑。

    她站的腿麻脚后跟刺疼。

    三个人到了金贸,人们拿行李箱动作急躁,着急下车,就像《甜蜜蜜》的片头。宋槐左一个右一个护着,没打车,就看地图、问人,兜兜转转终于到了市二院。

    市二院人特多,一共三层,上个世纪的建筑风格了。宋槐挂号后上了二楼,宋妍和崔宣在她身后跟着。排到了122号,站着等了三四个小时。

    结果进去后,医生看了眼宋妍就说:“你这挂的科室不对啊。”

    宋槐终于开了口,问到底该挂哪个。答案是去精神科。于是又去重新挂号,排队。等看上病已经晚上六点了。

    医生原话是,*宋妍属于内外因素造成脑功能障碍,破坏人脑功能完整性、个体与外部环境的统一性。需要及时住院,临床观察。

    一住院又是好几万,钱包里存款没了。只剩点零钱。宋槐把宋妍安顿到病床上,宋妍神志还没正常,笑得挺神经:“我这是到新家啦。”

    宋槐没表情:“对,新家,走了哈,带崔宣上学去。”

    说完,倒了壶热水,削了个坑坑洼洼的苹果,出去。

    哪里是上学,上什么学,又没户口。宋槐自己也没学上,高考都没参加,就出社会了。

    她带崔宣吃饭,后两天是在地铁站里面睡的觉。凉快,安静,还不花钱。第三天,崔宣饿坏了,没吃饱。宋槐带她去便利店买饭团,谁知道崔宣看见钱包落那,就拿走里面的钱了。

    数了下是一百三十五块五。她有点印象,买东西时,身旁站着个男人,一身黑,有点烟味儿,说话也简短利索:“一杯美式,冰的,不加糖。”

    “您好先生二十五元。”

    “嗯。”

    再见就是刚才了。其实,她挺羡慕他的,从小在金贸的户口,房子教育资源,人际关系,肯定都在金字塔尖儿。

    ......

    ......

    不过,‘体面,家境好,不缺钱’这仨形容词,对于温诚来说,并不是自己的标签。

    他就是拼死挣人民币的人。

    黑夜,寂静的落针可闻,晚风一吹,赶走白天少许热气。车停在湖边,温诚和乔潭立坐在长椅上,闻着海腥味儿抽烟。

    温诚指尖有点小火星,弓身坐着,手肘撑住膝盖。

    乔潭立睨了温诚一眼,“副总监也不错,凑乎干吧。”

    温诚笑,整个人挺颓,回头看了眼车,流畅的结构,线条在月色下反光。

    三天前上面开会说,要调动产品部的岗位,把温诚高兴坏了,动用银行卡的存款,高兴的买了辆车,心说这是要升职加薪了?在公司当了好几年牛马,总算能给个名分了呗。

    结果差强人意,出结果前,他眼皮就直跳。今天群里人事通知,李桥是总监。

    真他妈可笑死了。

    乔潭立继续说:“人家拼的是爹,你拼什么,凭你是驴,磨拉的多啊,.....,以后就是你干活,人家李总拿钱拿势,拿到手软。”

    沉默,风急急的吹过,一缕烟歪了。温诚开口:“李桥谁,谁儿子。”

    “不知道,哪个老板私生子吧,我听小蔡他们八卦的。”

    温诚没搭腔。夹着烟的手指一紧,烟差点被掐断。他讨厌私生子。

    乔潭立安慰:“干呗,还能怎么地,就把那红钞票往死里赚,买车买房彩礼钱,后半辈子有保障了,你退休那天,打电话把老板狠狠骂一顿,连带他八辈祖宗。”

    嘴里的烟味浓了些,温诚掐灭,扔进垃圾桶。话糙理不糙。

    不抽了,回家改方案,改设计,填各种表,发恭贺李总的捧臭脚小作文。

    妈的。

    或许时乖命蹇,他没赶上大城市经济快速发展的洪流,哪怕拼死拼活也不行。人家发展那会儿,他正做卷子,给中性笔换芯,傻乎乎做梦呢。

    只不过第二天上班并不枯燥,温诚被同事拉着,看出好戏。

    当时是上午十二点多,五楼产品部二十来号人没坐满,大概是吃饭去了。

    小蔡八卦的从工位上跑下来,被温诚看个正着。

    目光对上,小蔡只好先解释:“温总,楼下有人闹事儿来了,我也想下去看看么。”

    温诚皱眉。

    小蔡继续:“穿个吊带的女生,还有三道伤,大喊大叫的,听刚从大厅上来的人说,没皮没脸的。”

    温诚表情凝住,走神了。三道伤是她的标志。她来干什么,还要干没皮没脸的事儿。她看着面善,老老实实的。果然看人不能看脸。

    ......

    宋槐也没料到,才隔了不到二十四小时,他们又要见面了。

    站在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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