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那风似乎也刮得更紧了。来人一袭月牙白瑞兽纹圆领袍，身姿挺拔，墨发飞扬，立于这远山近草之间，颇有几分仙人之姿，而那满含笑意的双眼与悠然自得的神情又流露出了十足的潇洒自在之态。
林沐晨一时稍稍晃了神，但也并未失礼，随即盈盈一笑微微福身道：“见过镇北王。”
程晗之却愣了愣神，他是见过林沐晨的。
可初次见林沐晨身体尚未痊愈，整个人有些弱不禁风，除了那双一如既往的眼眸，整个人的气质是被打了不少折扣的。
而努力强身健体“修仙”过后的林沐晨，除却整个人更有生气了以外，那本就留存的气质更是愈来愈浓烈了。
这京中的贵族女子他见过不少，深宫中的妃子也是绝色无数，论容貌，林沐晨虽是明丽清婉，却也不见得有多么惊为天人。
可正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画人画面难画心”，无论这皮相多么精致，都不过是会随年岁而消逝的浮华罢了。真正击中人心弦且不可磨灭的，是人的神与骨。
而偏偏这林沐晨的神气形，在这京城中却是独一份。
远看气质飘然若仙却并不清冷疏离，反倒好似是一盏香茗，淡雅而悠远；近看双目澄明清澈，宛如一泓清泉，光是与之稍加对视，便仿佛已然感受到充沛的能量与无尽的生机。
此时程晗之才明了，原来他在这里等林沐晨，或许不单单是为了代替长孙白答谢她的点拨之恩，而是冥冥之中，他心中早已不知不觉地，暗暗生出了一丝期待。
一刹那的恍惚之间，岑鸣赫已经快步拉着林沐晨来到了程晗之面前，雀跃地叫道：“镇北王？你怎么在这里？！”
“在京城里闷久了，便早些来这郊外吹吹风，顺便替长孙白答谢一番林小姐的恩情。”程晗之笑道。
“沐晨实在不敢当，是长孙公子有福缘。”林沐晨也莞尔一笑，又道，“王爷真是有雅兴，只是……长孙公子此次竟然未曾陪王爷前来么？”
“再过半月便要会试???了，故而他决定再细细温习一番经义。”程晗之如实道来，又欣慰地笑道，“以他的才华，中榜必定如探囊取物，林小姐真乃神人，竟用半盏茶的工夫便完成了我久久未曾做到的事。若非林小姐那一番话，都不知这心结要耗费他多少年岁……”
林沐晨抢在程晗之作辑之前爽朗道：“王爷知晓的，你我都是不拘小节之人，王爷又何必多礼呢？”
“也是，既然如此，林小姐私下里叫我程晗之便是，能结识林小姐这样的朋友，实属我与长孙白之大幸。”
林沐晨也笑道，“那你也私下里叫我林沐晨即可。”
“那我怎么叫？”岑鸣赫横插一脚，微微仰头一脸呆萌地问道。
程晗之稍作沉思，正经道：“只要不追着我一口一个‘战神’、‘偶像’，其余的随你心意。”
天知道他曾经躲岑鸣赫躲得有多辛苦，这小子之前对他的狂热程度，和那些世家小姐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耶！”岑鸣赫心花怒放，自己和程晗之又近了一步诶。
林沐晨忍俊不禁，在一旁掩口摇头轻笑，眼底芳华尽显，流转生姿。
见状，程晗之刚刚还故作深沉的脸已然不知不觉中染上了一丝笑意。
这林沐晨，不笑时整个人好似宁静的山谷，清风万里，可一旦笑起来，便有如春和景明，百花盛开，让人莫名也跟着凭空生出了几分盎然的生机。
由于林家到得较早，三人便在这广阔的天地间边走边聊绕上了几圈，只留下刚下马车的林彰在风中凌乱……
“哥！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散步？父皇都到猎场了！”
来人正是程晗之同父异母的妹妹，三公主程熙瑶。
程熙瑶与岑鸣赫差不多大，小脸粉雕玉琢的，一袭红裙甚是惹眼。
随后程熙瑶才发现程晗之身旁还有两个人，扫了林沐晨、岑鸣赫一眼道：“他们是什么人？”
“虽然你是公主，但也不用这么盛气凌人吧？”岑鸣赫因程熙瑶的傲慢而隐隐有跳脚的趋势。
“好没礼貌的家伙！见到本公主也不先行礼……”
“熙瑶，少胡闹。”程晗之打断火气值蹭蹭往上冒的程熙瑶，随后一一介绍道：“这位是林府的嫡小姐林沐晨，这位是林府的三公子岑鸣赫。”
程熙瑶转过头轻哼了一声，随后又忽然回头来仔细打量了林沐晨一番，眼里满是好奇，还有至少五成的八卦成分……
是的，她的好哥哥程晗之还是纯情大龄剩男呢，从小到大，除了她这个妹妹，程熙瑶就没见过程晗之身旁站着过其他的贵族小姐。
虽然什么安允儿啊这样自视甚高的世家小姐次次都往上贴，可程晗之的武功可不是白练的，往往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凑上来，程晗之早就找理由溜之大吉了。
啧啧……瞧这林小姐的模样，也不是什么绝世大美人嘛……
林沐晨却忽然抬眼，对上程熙瑶打量的眼神，温润如玉一笑，顷刻间便如春风般拂开了程熙瑶试图一探究竟的目光，也吹散了程熙瑶脑中的团团迷雾——这般超然脱俗的气质，如此清远宁静的神气，倒也难怪了……
“臣女林沐晨见过三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你们……”程熙瑶不怀好意地看着二人，八卦之意都快从眼中溢出来了。
程晗之、林沐晨：……
随后林沐晨又半是疑问半是打趣地看着程晗之：你妹妹这么八卦的吗？
程晗之尴尬地咳了几声，正准备开口，却被姐控岑鸣赫抢了先：“你少八卦了，我姐才看不上你哥呢！”
岑鸣赫很是掷地有声，纵使男方曾经是他的天字第一号偶像，他也要誓死守护表姐的择偶自由权，可不能让那高高在上的死丫头一句话就断送了林沐晨未来的幸福。
程晗之全是打趣地回盯着林沐晨：你表弟这么自恋的吗？
林沐晨尴尬地笑笑，并不说话。
“你少自恋了，我哥抬举你姐还差不多！”程熙瑶气得眉眼都拧在一块了，从小到大，她还没见过这么没礼貌没教养还这么厚脸皮的家伙。
见两个小朋友就差打起来了，两位家长当即对视一眼：分别带走！眼不见为净。
一路上自然免不了各家小朋友对对方的控诉与指责，不过程晗之境况更惨点——好不容易通过安抚稍稍消解了程熙瑶的怒气，随后便又要面对她无尽的八卦，真是进退不得，甚是头疼……
不过好歹家长也不是白当的，两位小朋友的七寸还是被拿捏得稳稳当当的：
林沐晨：“赫儿你不是一直想听上回故事的后续吗？你若是一直这样不消停，我又如何给你讲呢？更何况，你想想青史留名的军事家哪有像你现在这样大题小做的？将军赶路，不追小兔。”
岑鸣赫乖乖闭了嘴，然后眼睛亮晶晶地挽着林沐晨的手，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另一边，程晗之被程熙瑶花式追问怕了后，回噎道：“没想到我们堂堂女侠程熙瑶竟然如此八卦……”
见程熙瑶又要生气开始忍不住臭骂岑鸣赫，程晗之又笑着补了一刀：“还这么小肚鸡肠。”
程熙瑶狠狠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不出声了。
程晗之暗暗松了一口气：与其外耗自己，不如内耗别人……
四人差不多同时落座，林沐晨和程晗之交换了一个眼神——感天谢地，终于消停了。
可惜天地还没谢着，两位小朋友对视一眼后便剑拔弩张，眼见着又有要开始掐架的趋势。
林沐晨：……
程晗之：……
不过这架终究没有掐起来，因为皇上来了。
由于原身过往未曾参加过这样盛大的活动，故而林沐晨并无任何对皇上的印象。
跟随众人行了参拜之礼后，林沐晨带着好奇，暗自打量了皇上两眼。
当然，这打量是万万不能多的，被发现的话则是大不敬之罪。
可只是这短短两眼，却也让林沐晨不得不惊叹这能坐上皇位的人的气质果然不一般：
不威自怒的霸王之气并无什么特别的，帝王的基本素养罢了，最难得也是最特殊的，是他身上竟然还留存着一股士人的浩然正气。
眼神虽深不可测，却也颇有清辉明月之感，看得出来是一位明君。
“林爱卿，听闻此次秋猎竞技大会，令千金也来了，不知可否起来让众人一见啊？”
林彰像极了突然被老师点名的学生，只好领着林沐晨出来又行了一次礼。
林沐晨也是心中一惊，不过脸上倒也是不显山不露水，垂眸规规矩矩地回答了好几个问题。
皇上脸上并无什么表情，也不知此举究竟有何用意，但林沐晨也不打算思考那么深，总之低调做人，能赶快回位置就好了。
虽说是想低调，可人都被单独拉出来了，再怎么低调行事也是近乎徒劳，哪怕她回了自己的位子，那四面八方的打量就没停过，不过是肆无忌惮与不动声色的区别罢了。
当然，还有更直接的。
“林小姐，你生得好标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