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温

    “放我这......”

    景逸说完,慕兮才发现他居然是半跪着的姿态,“你...你要做什么......”

    虽问着她也乖乖将足放在景逸膝上。

    “忍一忍,一会就好......”

    言罢,一阵透心的凉意抚上脚踝,原本隐隐作痛的地方被凉意侵袭,瞬间舒适了许多。

    凉意警醒,慕兮才发觉这凉意是来自景逸的双手,方才他的手心分明是温热的,怎地这么一会儿,双手却是寒凉刺骨。

    她垂眸凝着男子,鬓间偶有几处湿痕,他去打了水?

    她记得,后院有一口古井,一次听学子们说道,夏日炎热他们便会盛古井里的水来解暑,一口下去,凉意透心。

    那是夏日都如此冰凉,如今可是冬日,那古井水不更加寒凉沁透到骨子里。

    思及此,慕兮拧着眉,脚腕动了动,察觉到少女脚腕传来的力道,景逸以为手心开始温热令她不适,连忙撤出捂在脚踝上的双手。

    他抬眸问,“怎么样?没那么痛了吧?”

    “你的手......”慕兮答非所问,他适才为了救她,脸色就不算太好,如此一来,她瞧他的脸色似是更加惨白了。

    景逸笑笑,动动冰凉泛白的双手,“你这脚踝已经肿了,趁现在冰敷一会能消肿止痛,等我......”

    “......”

    待景逸的身影再次消失在视线中,慕兮的眼眶有些热,今日之举,她明明可以躲过一劫,可她察觉到景逸的靠近收回了掌心的力道。

    她还是想试探他,他拥着她以后背为她遮挡,可今日若不是凌肃在此,他必将重伤,他竟以命在护她。

    慕兮垂着眼睫,若非真是她想错了,景逸只是深谙筹谋,自身还是那个带着几分病气的王爷。

    她闭了闭眼,依旧能看到那双狠戾的黑眸,前世的杀伐果决历历在目。

    脚踝处再次袭来一阵凉意,慕兮猛然睁开双眼,景逸仍旧和方才一般,半跪着冷白的双手抚上她的脚踝。

    许久,慕兮才檀口微张,挤出几个字,“多谢......”

    少女的嗓音有些冷,他还是喜欢听她那银铃般的笑声,景逸神色如常地勾了勾唇角,“无妨.....”

    夜深人静。

    清晖苑内烛光闪烁。

    景逸侧身坐在床榻上,褪去上半身衣物露出结实劲瘦的背部线条,宽阔厚实,沟壑分明。

    背上大片的淤青和几缕干涸的血迹模糊在一起,瞧得人触目惊心。

    凌风端着药膏站在一旁,眼底瞧着主子后背的伤痕,思绪却是想到了慕十七之前说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如今他可真真地瞧见主子的八块腹肌了,改日必定和十七说上一说。

    凌肃则拿着竹签为景逸后背涂上药膏。

    刺痛自后背传来,景逸也只是微微动了动眉心,他一手撑在膝盖上,指尖反复摩挲着,脑海中全是少女的模样。

    他兀地勾起唇角,眉目中都蕴含着笑意。

    待药膏涂抹上,景逸一扬手套上月白中衣,衣襟松松垮垮垂在身侧,而后他黑眸沉下,周身冷意袭来,沉声开口,“去查,今日之事是对着他们二人谁去的?”

    慕兮和柳堂长。

    太子对付慕兮一则是为了重开儒学,二则估摸着是为了徐婉,而太子也必定查到了柳堂长的身份,欲对此下手。

    景逸轻捏着眉心,手肘杵在膝盖上,他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

    凌肃凌风领命退下。

    不远处的一抹娇小的身影藏在黑暗中,杨曦探着头眼瞧着凌风手中端着治外伤的药膏。

    又想到今日午后她们三人站在不远处看好戏,好戏没看到,却是瞧见表哥冲上前去护住慕兮,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

    那一刻,她的脸都绿了,又瞧着身侧徐婉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扭曲得不行,她也释怀了。

    徐婉和表哥青梅竹马,她虽与表哥有些情分,但也不敌徐婉,原先她还想着表哥若是能娶了徐姐姐,给她一个侧妃的名头她也认。

    如今,慕兮的存在早已令徐婉心生怨恨,今日之举说不定就是她做的,若是有朝一日被表哥发现,她可不愿再做替罪羊。

    可是表哥受伤了,她也得出出气,似是想到什么,杨曦眼睛一亮,目光幽幽转向清晖苑一侧的玉兰阁。

    她动不了那慕十七,姑母总可以收拾他了吧。

    护主不利,就是他最大的罪过。

    这两日,慕兮都未去学堂,留在玉兰阁,前日景逸的一番操作她的脚踝已然好了许多,只有一丝轻微的红肿,也没有明显的行走不便。

    她也听到了凌风站在她窗檐前的吹嘘,知道景逸后背受伤了,她心底有一时的愧疚。

    冬阳高挂藏在厚厚的云层中,只余一抹刺眼的光辉穿透云层,铺洒大地,院内是一片寂寥。

    门外适时的轻叩声打断慕兮瞧窗外的景色,她随即从塌上起身去打开屋门。

    门外一女子双手贴着小腹,看似侍女的打扮却没有半点儿侍女该有的谨小慎微,而是大剌剌地端详着,眉眼上下一扫,毫不掩饰。

    慕兮眉心一皱,景逸这宸王府是从未有侍女的,以至于这么些年人人都想往她这塞女人。

    如今这位,她没见过,想必也不是谁塞给景逸的人。

    瞧她这肆无忌惮的眼神,多半是来找茬儿的。

    慕兮正欲开口询问,便被女子出言打断,一出口便是言辞犀利,“你便是慕十七?”

    慕兮张了张口,才缓缓道,“正是。”

    “我是淑妃娘娘的贴身女官,随我走吧,娘娘要见你。”

    慕兮,“......”

    皇宫。

    金色的琉璃瓦铺顶,大殿四周,古树苍天,金碧辉煌。

    女官带领着慕兮行至华清宫。

    杨淑妃的宫苑。

    华丽的楼阁被华清池清澈的池水环绕,碧绿明净。

    殿内云顶檀木做梁,珍珠为帘,一股淡淡的幽香从内殿传来。

    女官领着慕兮行至殿内,只撂下一句,“在这等着......”

    便恭恭敬敬双手贴着腹进了内殿。

    不多会,珠帘晃动,两位女子的身影出现在帘后,慕兮只余光瞥了一眼,没敢多看,察觉到俩人在慢慢走近,她依旧垂着眸子不动声色。

    鹅黄色襄金丝线绣的裙摆出现在视线中,“你就是慕十七?”

    声音严厉,带着些不悦。

    慕兮眉间一动,拱手行礼,“属下正是......”

    “姑母,你瞧他,他都不给您行大礼,简直是放肆。”杨曦搀扶着杨淑妃,轻轻晃着她的手臂,神色却冷恶狠狠地开口。

    听闻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慕兮闭了闭眼,还真是冤家路窄。

    杨淑妃浅浅牵起红唇,目光落在一直垂着头的小侍卫身上,身量不高,是个劲瘦俊俏的少年。

    她安抚性地拍着杨曦的手背,语调又冷了几分,“宸王受伤了?”

    这话是对着慕兮说的。

    慕兮大概明白今日为何被唤来这了,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是。

    杨淑妃冷着声音从鼻腔中发出低低一声,“哼,作为贴身侍卫没能力好主子,你该罚......”

    少年始终垂着脑袋纹丝不动。

    “你不服?”

    慕兮始终保持着拱手行礼的动作,闻言猝然抬起头来,“淑妃娘娘,你若要罚属下,属下不敢不从,但若听信小人之言,就要惩罚属下,属下不服......”

    少年言辞切切,抬头间眉目俊朗带有几分俏美,熟悉的眉眼,那鼻梁粉唇都和画像里的一模一样。

    杨淑妃愣怔地往后退了两步,满脸的不可置信。

    身侧的杨曦只觉是慕十七冲撞了姑母,眼底一冷,上前便要扬起手一巴掌下去。

    然手才落在半空中,就被慕兮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

    “表小姐,娘娘还未说什么呢,请你自重......“

    慕兮狠狠将杨曦手腕甩出,杨曦一个趔趄退回至淑妃身侧,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慕兮这会儿才好好打量起眼前这位金尊玉贵的杨淑妃。

    眉宇间透着女子特有的温婉,头上戴着的珠钗华丽高贵,容貌娇美,景逸的模样有七八分来自她母妃,难怪被称上京第一美公子。

    慕兮以为自己的言辞惊吓到杨淑妃,只好垂下眸拱手赔礼。

    “杨曦,你退下......”

    “姑母...为何?”杨曦一脸的不可置信,撒着娇问道。

    “退下......”

    杨淑妃此刻的言辞相比之前更甚。

    杨淑妃摆摆手,示意身后的大宫女碧儿带领所有人退下。

    碧儿神色一凛,上前凑近杨淑妃,“娘娘,这是外男......”

    “无妨......”

    待所有人退至殿外,空旷的大殿内只有杨淑妃和慕兮时,慕兮疑惑更甚却仍是低首垂眸。

    杨淑妃神色柔和,眼底尽是欣喜和赞赏,她拎着裙裾绕着慕兮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她,墨色劲装,乌发高高束起,不仔细瞧还真是一个俊俏的小郎君。

    真像,还真是像,一晃十七年,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若不是年年有画像送来,此刻她也是认不出的。

    杨淑妃在慕兮身前站定,弯起温和的眉眼,轻轻一唤,“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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