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营

    昏暗的帐内烛火摇曳,景逸坐在床榻边,冷白的手指抚上少女苍白的脸颊,触碰到她柔软细腻的面颊时,他手中顿了一瞬,竟是这般的光滑细腻。

    而后慢慢蜷缩起指尖,讪讪将手收回。

    沉声道,“唤公叔先生进来......”

    话音一落,早已候在帐外的凌肃和公叔云掀帘进帐,朝景逸拱手一礼。

    “劳烦先生看看,她如何了......”

    公叔云才侧目看向床榻上的少女,正是前些时日他被紧急送往朔州相救的人,如今竟被殿下弄到跟前了?

    他没敢再多想,匆匆上前探上少女已露在被褥外的手腕。

    须臾,他道,“姑娘脉象平稳,无甚大事,长途跋涉气血亏损,调理几日便可。”

    说罢景逸沉着的脸色才稍加缓和,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

    帐内重归于寂静,烛火模糊了他的容颜,俊美的面容上几分憔悴几分破碎。

    星星点点的烛火在景逸眼底跳跃,柔和的目光中透露着千丝万缕的柔情。

    他缓缓倾身上前,双手撑在少女身侧,拉近二人间的距离,她是如此清晰,如此真实。

    高挺的额头饱满,几丝碎发被他轻轻抬手抚去。

    玉质般的肌肤,就连她面颊上细微的绒毛都倒映在他眼底,卷翘的长睫静静垂着,在眼底投上一层暗影。

    粉红的唇瓣娇艳欲滴,实在是令人遐想。

    景逸喉间不自觉地滚了滚,薄唇轻扬,他慢慢阂上眼,轻轻的一吻落在少女额间。

    轻柔,细腻,唯恐将她惊醒,似久旱逢甘霖,景逸垂着的眼睫微微颤着,久久不愿离开这温软之地。

    ......

    次日,天色尚晴,暖阳照得积雪在一点点消融,寒风在帐外轻呼,慕兮才幽幽转醒,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一时醒来的她有些恍惚。

    她慢慢坐起身子,就瞥见帐帘一动,被桃桃掀开,她端着一盆水进帐,还冒着热气。

    桃桃笑着唤,“小姐,您醒啦?”

    她端着铜盆绕过玉兰屏风,将盆放置在一侧架子上。

    慕兮神色不算好,但这沉沉地睡上一觉,倒是觉得身子疏朗了不少,似想到什么,额前皱了起来。

    “桃桃,昨夜是谁守在这?”

    她记得她被景逸点了昏睡穴,想要这,就恨的牙痒,太过分了。

    桃桃尴尬一笑,“小姐,是...是宸王殿下。”

    虽能想到,但经桃桃一说,慕兮脑海中还是嗡了一阵,无奈地闭了闭眼。

    二人谈话间,慕兮已换好衣裳,依旧是昨日那身火红的劲装,她抄了一捧水抚在脸颊上,温热蔓延,顺手接过桃桃递来的帕子。

    帐外一阵飞扬的马蹄声渐渐远去,慕兮掀开帐帘出去,寒风呼呼吹来,不经缩了缩脖子。

    慕廷之从中军帐中大步而出,朝着慕兮走来,父亲神色难见的凛然,她迎上前,“父亲。”

    也未见大哥慕枫的身影,慕兮心头没来由一颤。

    慕廷之上下打量着慕兮,昨日一进营中景逸对兮儿的态度他都看在眼底,沉默了半晌,慕兮才听到父亲开口。

    “兮儿,你已十八,父亲只愿你今生平安顺遂。”

    父亲如此一说,慕兮大致明白父亲的意思,“父亲,我与他......”

    “兮儿,父亲本不欲干预此事,可你与阿砚,哎,造化弄人啊,兮儿,随你大哥离开军营去安置百姓罢。”

    “发生了何事?”

    慕廷之深深叹了口气,“如今两朝对峙,太子被擒,我军不敢贸然出兵,后方有大军增援,北厉亦不敢再出兵,恐要僵持下去。”

    “父亲,北厉可说如何换人?”

    “交换六座城池......”

    大景自然不可能再以城池交换回太子景策,他的失误已连失两座城池,如今两朝对峙的局面全在双方要怎样用他。

    他是死是活,干预到两朝战局。

    如今她在此地,父亲难免是担忧她与景逸之事,也许避开景逸,对大家都好。

    “是,父亲,我这就随大哥去后方安置百姓......”

    “不妥......”

    景逸从中军大帐出来就瞧见一抹鲜艳的颜色,少女一袭红色劲装立在军营中,寒风吹过,衣摆飞扬,单薄的背影似有万千愁绪。

    他朝她走来,却是听到这样的交谈。

    景逸站定在二人身后,待二人转身,他朝着慕廷之拱手一礼,“王叔,侄儿对她还有别的安排......”

    慕兮一愣,紧紧抿着唇,他能有什么安排。

    慕廷之也顿了须臾,皱起眉头,“别的安排?”

    景逸浅笑着道,“是,待我计划好细细说与王叔。”

    景逸如此说,慕廷之只好作罢,如今他才是大军统帅。

    慕兮目送父亲回了营帐,她依旧还处在原地,若不能避开景逸,他的安排会是什么。

    可如今局势,恐是在北厉的景策才是关键。

    适才父亲所言,不难猜出景逸的态度,如今他掌控三军大权,必然不会再往后退却半步。

    这样的局势,有多少是在他的推波助澜下,景策一朝马失前蹄,许和他脱不了关系。

    三军乃至整个大景都在观望,一向不谙世事的宸王殿下会如何保住大景北境,又如何处理景策一事。

    若是出兵,景策必然被北厉祭旗,那他将永世背上不顾兄长性命的骂名。

    交换城池,百姓又将如何,为一人不顾千万百姓,又是一段污名。

    慕兮转身,与身侧之人四目相对,漆黑的眸中缀着点点光晕,却更加幽深,隐隐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脑海中一时让她想起昨夜种种,慕兮神色一冷,挪开视线大步回了营帐。

    而下一刻,身后的帐帘被人掀开,一缕冷风灌了进来,淡淡的檀木香也随之而来。

    慕兮回头,冷不防地脚下一顿,“殿下这是做甚?”

    景逸神态自若地走上前,在她跟前站定,神色难辨却字字有力,“兮儿,我昨晚说的话,还记得么。”

    慕兮瞳孔一紧,只觉后背一阵凉飕飕的,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令她感到窒息的话。

    她往后退却两步,他也迎面上前两步。

    最后,慕兮只听到距离她很近很近的呼吸声,甚至是他的心跳声。

    温热的呼吸在她耳边卷起阵阵颤栗,他说,

    “兮儿,乖乖留在我身边,莫要再乱跑,否则可别怪我......”

    帐帘被掀飞,墨色身影离去,慕兮背靠着桌案,粉白的指尖紧紧扣着桌面,青筋凸显,原先粉嫩的脸颊惨白的毫无血色。

    她清冷的眸中一片灰霾。

    景逸怎会变成这样。

    慕兮心底泛起一阵苦涩,她冷冷勾了勾唇,才不要在这陪这个疯子。

    两日后。

    北厉都城,乐陵。

    街市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百姓们丝毫没有因两朝战争而被影响,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北厉民风彪悍,乐陵却是个淳朴之地。

    街市上尽是身着各色襦裙的女子,男子大多也是锦袍或是劲装,很少见的有几人会是北地那般穿着皮革皮靴,圆领窄袖长袍。

    “小姐,我们就这样进了乐陵?”

    桃桃亦步亦趋跟在慕兮身后,一双杏眼打量着四周,满脸的不可思议,她居然跟着她家小姐偷溜出军营,还这样堂而皇之进了北厉都城乐陵。

    慕兮一袭淡粉色襦裙,墨发半披半束,一根木簪没入发髻间,她站在一卖胭脂的摊位前,手中拿起一盒精致的藕粉色脂粉,莞尔一笑轻轻应了声。

    “桃桃,你瞧,这个如何?”

    桃桃,“......”

    深入敌营,还在这逛街,她可是第一次瞧见她家小姐逛胭脂铺。

    桃桃半晌没了回应,慕兮偏头就对上她那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慕兮轻笑出声,“好桃桃,既来之,则安之。”

    ......

    一日前,落平川军营中军大帐中。

    在听闻副将来报慕兮擅自离营时,慕廷之怒气冲冲地想要去将人揪回来。

    却被景逸笑着拦下,“王叔稍安,兮儿此去是我授意的。”

    “你的意思?”

    “正是,那日侄儿所说的对兮儿另有安排,便是如此,我会同她潜进乐陵,救出皇兄......”

    听到此,慕廷之的脸色才稍加缓和,“殿下要亲赴乐陵?如今你可是三军统帅,怎能冒如此大险。”

    景逸拱手一礼,“王叔,如今局势,只能如此,对外便称我身体抱恙,卧病在床,侄儿将三军托付给王叔了......”

    待慕廷之离去,景逸阴沉着脸色绕过一织锦屏风,睡榻的另侧挂着一副画像,正式慕兮十八岁生辰的那副锦衣华服。

    景逸黑眸凝着画像中的少女,眸中点点星光愈演愈烈,薄唇缓缓勾起,声音也冷得没有一点温度,“兮儿,又不听话了......”

    ......

    慕兮后背没来由的一阵凉意,她放下手中的脂粉盒,带着桃桃在人群中瞎逛。

    然就在距离她们不远处的酒肆二楼雅间,一男子懒懒地倚靠在窗边,手中拎着一壶酒,晶莹透亮的酒酿沿着壶口流出他也丝毫不在意。

    他一身华服劲装,发髻束于金冠中,黝黑的眸半眯着,眸底是少女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扬起。

    他叹声道,“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身侧一年纪相仿的男子笑着接下话茬,“难得有你一见倾心的美人,我去给你弄来。”

    说着便要起身,却被那男子虚虚抬手拦下。

    他薄唇勾起玩味的笑意,眉梢轻挑,“无需你多事,瞧,这不英雄救美的时候到了......”

    此人正是北厉太子,厉渊。

    酒肆前,慕兮主仆二人被满地的酒罐碎渣子拦下去路,晶莹的酒酿洒满一地,浓烈刺鼻的酒味弥漫开来,引得周遭一时间凑近了不少人围观。

    而适才拎着酒罐的俩男子,站在一地碎渣子中,皆是一身墨色被洗了发白的旧衣裳,一人身高腿长,一人满腹大肚,后者托着下巴上下打量着慕兮主仆二人。

    和身侧的同伴对上眼色,便偷笑着懒懒道,“小娘子,走路要看道啊,你将我哥俩这几坛子好酒给撞洒了,怎么赔啊?”

    慕兮冷眼扫过他们,粉唇勾起一抹不屑,方才明明就是他们碰瓷。

    桃桃气不过,站出来道,“明明就是你们故意撞了我们,酒罐子也是你们自己摔的,怎地还赖我们。”

    “小娘子,说话可要讲证据啊。”

    “怎么没有,周遭这么多人看着呢。”

    桃桃说罢,便去询问周围瞧见此事的百姓,“大婶,您刚就在这,您看到了吧?”

    大婶拎着菜篮子,目光闪躲,心虚地摆摆手,“没看见没看见......”

    便从人群中挤出去走了。

    附近众人皆是如此,一见桃桃询问,都挤眉弄眼的躲开了。

    心中腹诽,这俩人可是乐陵城中的地痞头子,背后有官家人撑腰,百姓都不愿去得罪。

    见百姓们四散离去,桃桃纳闷地回神,“小姐,这些人怎么这样呢......”

    慕兮扯了扯唇,许是今日遇上了泼皮无赖,“无妨,陪他们钱财便是。”

    桃桃不情愿地从腰间扯下钱袋,白了那俩地痞一眼,拿出一枚银元宝,扔了过去,“赔你们,不用找了,我家小姐大气。”

    那满腹大肚的地痞笑着接下银元宝,在手中掂量掂量了一番,塞进腰逢中,脸色立即变了,“小姑娘,你耍我们呢,就这一银锭子,一坛酒都买不到......”

    他可是瞧见那小丫头手中的钱袋不止这一枚银锭子。

    慕兮这才冷冷掀起眼皮,这泼皮无赖是想赖上她们了。

    她冷冷一笑,“你这什么酒你自己清楚,桃桃,我们走......”

    说罢,慕兮拽着桃桃往相反的反向走。

    “哎,你这小丫头片子,敢在老子的地皮上耍横,老二,上......”

    身旁久久不说话的高个子抬步便追了上去。

    ......

    酒肆二楼,酒壶哐当一声落地,晶莹的酒酿洒满一地,散发出阵阵清香。

    一道身影自空中而下轻轻落地。

    身后传来两阵倒地的闷哼声,“你什么人,敢管我们哥俩的事。”

    慕兮这才和桃桃停下脚步,转回身去,适才紧紧攥起的拳头缓缓松开,若那地痞敢上来,她也不会客气,如今却有人挡在她身前。

    这男子风度翩翩,一身锦衣华服,他看那俩地痞的眼神带着几分杀气,亦或是不屑,犹如在他眼底只不过是蝼蚁。

    男子轻笑,“滚,别再让我看见,否则要你们狗命......”

    男子话语中不容置疑的威严让那俩地痞一颤,满腹大肚的地痞不甘心地啐了一声,“算我们倒霉,老二走......”

    二人撑着身子踉跄地爬起来,还不忘再次打量一眼慕兮,勾起奸诈阴险的笑转身没入人群中。

    待男子转过身来,慕兮却早已垂下眼睫,“多谢公子相助。”

    厉渊近距离打量着眼前少女,一双粉白纤细的手腕落在身前,朝他福身一礼。

    骤然是见过诸多世家女子甚至是北地异族女子,也鲜有她这样让人一见就只觉清雅,似一株玉兰,洁白无瑕。

    厉渊虚虚抬手,“不妨事,姑娘独自出门在外可要小心些......”

    慕兮直起身子,眼前男子有着一双深不可测的黑眸,英俊的五官中有着北地人的狂傲,她不知他的身份,但从他的言谈举止中不难猜出此人在北厉不是世家公子便是身份高不可攀之人。

    “姑娘......”

    眼前男子弯起唇角正欲说什么。

    脸色却徒然一沉。

    慕兮只觉腰间拂上一只温热的大掌,腰肢被轻轻一揽,撞进结实的怀抱中,熟悉的檀木香瞬间侵袭而来。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眼,对上一双黝黑熟悉的眸子,却是一张陌生英俊的脸。

    “娘子,怎地跑这来了,让为夫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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