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

    一行人里,还是李云鬟最先有了动作。她扔下沈静姝急匆匆地跑到少年面前,言语里满是慌乱:“文轩哥哥,姐姐她出事了。”

    原来此人,便是方文轩。

    沈静姝正沿着阶梯向上走去,听见李云鬟如此唤他,又停住脚步观赏起眼前的少年来。自古情人眼里出西施,李云鬟眼里的方文轩却没有丝毫夸大其词的意思。即便时光流转,他依然还是透露出描述里的破碎感。似女子般的白瓷肌肤,盛着两湖眼底的波光粼粼,唇色也清清淡淡地看不出一丝血气。

    此时,他正微微笑着安抚李云鬟,道:“府里都知道了,这里人多眼杂,等会儿进去再说。”说完,他才将目光落在了沈静姝几人身上,问道:“这几位是……”

    李云鬟听了问话,偏拉着已经走到了门前的沈静姝想与他介绍,却被已经登上台阶的许承泽抢先了一步:“我等是二小姐的朋友。今日偶然遇见二小姐,幸得二小姐相邀,前来贵府拜访。”

    “既然如此,诸位请随我进来。”方文轩冲这几人颔首示意,先行一步,领着众人进入了李府。

    从大门往里走,只行几步路程,便能看见一面硕大的屏风墙,绘着沈静姝叫不出名字的好看花纹。绕过此处画墙,再往里走,是一方小小的院子,院子内零星有下人在做活。见有人来,都向着这边行礼打着招呼。

    沈静姝笑着与他们回礼,边跟着领路人的步伐进入了院子内侧的一扇小门。至此,两侧的园林景致变宽,人的视野陡然变广,脚底下的路却缩窄成一条回廊,长长的曲折的延向远处,望不见尽头。

    一行六人便在这回廊上安静的走着,除了四周偶尔的鸟鸣,便是几人的脚步声显得异常清晰。

    许承泽率先打破了这份僵局,似是随口闲聊般打开了话匣子:“一向只听闻李家有两位千金,不知阁下是何人?又当如何称呼?”

    “方某不过是暂住于此罢了。”方文轩略放慢了脚步回头,看向此时走在队伍最末的许承泽,“诸位叫我文轩便是。”

    暂住?

    方文轩简单两个字将背地里的那些恩怨情仇统统掩掉,沈静姝却存着心思不让他如愿以偿,直言道:“我看这位公子,可不是暂住这么简单。”

    “哦?姑娘何出此言?”方文轩这才停住脚步,回头静等着沈静姝的回答,脸上依然是那副谁也不在乎的淡淡表情。

    倒是站在自己一旁的李云鬟显得十分慌不择路,她暗地里扯了扯沈静姝的衣袖,表示制止。沈静姝反握住她的手,正色道:“李府家财深厚,两位千金更是人中龙凤,难道公子偏生不出一点儿心思?”

    “姑娘说笑了。”方文轩微微笑着,“婚姻之事还需门当户对,两情相悦,岂是我一人偏生了心思就能达成的?”

    言语里是在答着沈静姝的问题,可她却分明注意到,方文轩说这话时,眼神始终是盯着李云鬟的,殷殷切切应是在等着她对这番话的回应。可惜的是,后者此时正怯生生地埋着头,没有眼神交流,自然也读不懂他言语外的意思。

    沈静姝在心底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爱情需要勇气,梁静茹诚不欺我。她还想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眼前的局面,方文轩却再没与人寒暄的意思,大步朝着前方走去。

    “文轩哥哥!”李云鬟只觉得方文轩有些生气,唤着他的名字几步小跑便跟了上去与他同行。

    剩下秋水有些尴尬地看了看这这三人,继而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便行到了最前方带路。

    “方文轩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不过再这么下去,姑娘的如意算盘应当是要碎了。”许承泽在沈静姝右侧边走着,边压低声音与她说着悄悄话。

    沈静姝自认经方才几句话便能将两人之间的相处机会弄清楚了大概,面对许承泽如此的冷嘲热讽也不恼,反而回击道:“许捕头还是顾着自己吧,免得到时候案子破不了,连兄弟们的赏钱都拿不到。”

    说完这番话,沈静姝脚底抹油似得溜到了秋水身旁,与她同行。

    四人又走了不短的一段距离。转过一处雕花繁复的屏风墙,背后是一处更为开阔的院子,绿植葱郁夹杂着十字形的石板路,延伸至院落尽头。

    院落尽头的大厅之内,已然被凄凄惨惨的氛围蒙了满怀。

    头发已显花白的中年男子在大厅里来回踱着步,一旁衣饰华丽的妇人掩着面,在她的脚边跪着抱住她的,正是早些时候与几人一同从云雨楼回来的李云鬟。至于方文轩,此时埋着头站在门边,周身围绕着的才多少有了些惊慌失措的氛围。

    沈静姝刚刚走近了些,便听见了那中年男子的怒吼:“别哭了,人还没死呢,你们这样哭哭啼啼的是嫌湘儿命太长吗?”一言既出,领路的秋水吓得直接在门外停住了脚步,再行动便是往后撤了一步闪到一边去了。

    而大厅内显然也没有得到中年男子预期的效果,大厅内的哭声丝毫不减,甚至越发变得清晰起来,间或夹杂着说话声:“女儿丢了,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伤心,倒是你这个做父亲的,不也一点儿主意也没有吗?”

    原来此人,便是李府的主事人,李老爷李蒙。

    李蒙夫人这么一说,只得无奈地坐回到对门的座位之上,一抬眼正瞧见沈静姝一行人,都是不曾见过的生面孔,脸上霎时爬满了疑惑:“这几位是?”

    许承泽直接迈入了大厅,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在下蕲水县衙许承泽,这二位是在下的同僚,叶捕头,沈姑娘。”

    许承泽一一介绍着,后两者被提及时,也依次迈入大厅对在座诸位都行了大礼。

    “许捕头?”李蒙听到他的介绍,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许承泽跟前,没了怒气冲冲,才像是一位同样失了主意的父亲,“这次小女的事情,还要拜托许捕头多费心了。”

    “李老爷言重了。此事本就应当是许某职责所在,只是眼下还有些问题需要向李老爷请教。”

    “许捕头您说,老夫必定知无不言。”李蒙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将在场的人都邀到座位上坐下。

    于是乎,在场的人都去寻了自己的位子坐下。沈静姝看了依然跪在地上的李云鬟一眼,走过去向她伸出手一把将其拽了起来,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就着她身边落座。

    而在李云鬟对面坐着的,便是她心心念念的方文轩。

    显然,沈静姝对案子的兴趣远不及对这二人的兴趣,叶朗对案子的兴趣远不及赏钱的兴趣。只有许承泽,见众人都已将安顿好,急忙问道:“劫匪要求一万两赎人的消息,是什么时候来的?”

    李蒙略一回忆,答道:“门房来报的时候,时间差一点儿到午时。就这信,你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云湘在他们手上,要我出一万两银子来赎回我闺女的性命。这不,我赶紧遣人悄悄地去县衙报了官,可这县衙的人说你们都外出办案去了,我这……”

    “李老爷别急,我们在别处,办得正是云湘小姐的案子。”许承泽正仔仔细细地看着劫匪送来的信,看完后又将信递给一旁的叶朗,转头看向脸上满是疑惑的李老爷,继续道,“门房可有说,送信来的是什么样的人?”

    “问过了,说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穿的破破烂烂的,兴许只是收了钱的乞丐罢了。”

    突然,叶朗看着勒索信惊呼出声:“这人没事吧,大白天的在闹市交钱?”

    沈静姝听着叶朗这动静,才心生好奇,不再观察此时面对面坐着的李云鬟二人,抽过勒索信看了起来,发现上面赫然写着:明日午时,东大街路口。

    许承泽看沈静姝将注意力转至案件上,不禁问道:“沈姑娘,怎么看?”

    “路□□通方便,人员往来众多,就算被发现了也方便脱身。闹市也不像僻静处,没有什么隐蔽设施,何况本来便是我们在明他在暗,一个不注意我们的人很容易被发现。”说到最后,沈静姝不禁感慨道,“看样子,是个老手啊。”

    “或许,是这个人本身就很聪明。”许承泽为沈静姝的感慨加入了一个新的选项,才又转向李蒙的问道:“不知贵府能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措到足够的银两?”

    李蒙略一愣神,道:“银两不是问题。只是,难道真的要将这么多钱送与那贼人?”

    “眼下我们别无他法,只能先满足他们的要求。”许承泽起身冲李蒙行了个礼,颇为郑重地道,“还请李老爷,信任县衙,也信任我。”

    李蒙盯着许承泽看了好一会儿,再开口却是略带苦涩:“事到如今,老夫还有其他的办法吗?小女的性命,就托付给三位了。”一言罢,竟是要往地下跪去,给这几位小辈行了一番大礼。

    在场诸位赶紧上前搀扶,慌乱之中,许承泽竟也是干脆利落地扑通跪到了地上:“多谢李老爷信任,许某必定拼尽性命,以保全大小姐平安。”一番话说得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神色之间却不再是那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玩味,而是一种沈静姝尚未见过的庄重。

    沈静姝不由得多看了此时的许承泽两眼,心里一种对英雄相惜的感慨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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