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算

    李云鬟遇见方文轩的那一年,被她描述成了迄今为止最快乐的一年。可在方文轩的人生记忆里,那一年却无比昏暗。

    父母意外去世,方家还算殷实的家业变成了叔父们眼里的香饽饽,而他也成为了众人眼里的眼中钉肉中刺。年幼的方文轩在短短几月的时间里,尝尽了人情冷暖。

    最后还是靠着姑母的庇护,与众叔父们做了再不回方家的承诺,才有机会带着早年间的一纸婚书,几经辗转找上李家,摘下了悬在自己头上的利剑。

    只是李蒙虽不如自家叔父势利非常,可毕竟少了利益的纠缠,两家原本足以指腹为婚的交情也出现了裂痕。他瞧着这李府上下都好声好气地接待着他,却能听到自己转过身时背后传来的叹息。

    可在生活面前,自尊心又算得了什么呢?

    方文轩早已无处可去,他日夜上门拜访嘘寒问暖,倒是叫李蒙渐渐地放宽了心。原有的关系似乎很快被修复了起来,他很快住进了李家,日子稍久些,似乎已经成了李家的一份子。

    可惜啊,假的终究是假的。方文轩想成为真正的李家人,除了李蒙这位当家人,还需要讨好的,是家里的两位千金。

    李蒙膝下无子,他本就是拿着婚书而来,日子一久,叫他如何不动那歪心思?

    那时,李云湘对经商的兴趣已经显现,李蒙也一心培养自己的大女儿做未来的当家人。他便日夜与李云湘献着殷勤,却在某次转身后发现了一早粘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

    不同于那个小大人模样冷冰冰的李云湘,这个唤作李云鬟的小尾巴温和亲切,一双清亮的眸子好奇地望着自己,探寻着他的喜好,变着法儿来讨自己的欢心。

    这一切都让近些时候受了许多人白眼的方文轩很是受用,心上蒙着的那层冰霜,好像也在那清澈如水的眼神里,慢慢地融化了。

    冰消雪融后,他的生活似乎也开始走向了正轨。不尽如人意的是,他的婚约,这李家偌大的织造坊,最终都只会落在李云湘的手上。

    “所以,你就打算对李云湘下手?”

    “我别无选择。”方文轩没有过多理会许承泽的打断,继续讲到,“说起来,我为如何处置云湘发愁了好一阵儿,那日她突然与我说要去云雨楼看看,叫我帮她关照一下织造坊。我想着,青楼内人多眼杂,当日授课又全是女子,若是乔装下手,即便事后引起他人注意,也断不会猜测到我一个男子身上。

    “盘算好一切,我借着关照织造坊的名义胡乱在那里寻了一套女子的衣衫。又在她来云雨楼的当日一早便在府门外等着云湘的动静,一路跟着她。眼看着她进了厢房,秋水离开,我便直接溜进去带走了她,云湘很瘦,没费什么功夫。

    “后来发生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方文轩勾了勾嘴角,“我打听到那小姑娘一贯见钱眼开,便制造了茶摊的那次骚乱让她去拿钱。本想着等小姑娘寐了那银两,收监衙门,即便是顶不了罪,也能借她的口确认劫匪是女子,衙门总归不会查到我头上。没想到……”

    “没想到,我们盯上了李云鬟,所以你慌了。”

    方文轩饶有意味地看了许承泽一眼,接过他的话头道:“我准备了迷香,连夜将云鬟从李府带了出来,并且将这个消息闹得全城皆知,想着以此能够解除云鬟的嫌疑。”

    “若我是你,绝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冒任何风险。”许承泽将手中的笔搁下,往椅背上靠了靠,“李二小姐一旦也消失,李蒙没了最后的筹码,知根知底的方公子,岂不是成了他最好的选择?”

    方文轩没答话,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诧和慌乱似乎已经为我们透露出故事里被人为掩盖过的痕迹。

    “你觉得,我们应当讲一个怎样的故事给李二小姐?”许承泽继续问着话,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毫不掩饰神色间的威胁意味,“方公子既然如此重视二小姐,我想不会不愿意用大小姐的下落为自己留一个好印象。”

    “事到如今,许捕头觉得我还在乎这个?”

    “李二小姐眼巴巴地将你送到了我手上,难道只有姐妹情深一个理由?”许承泽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你如今这般田地,用这条消息换心上人的谅解,有何不划算?”

    方文轩略带嘲讽地回看向许承泽,道:“可不是所有的划算买卖都能找到买家的,许捕头想做的什么,请便。”

    余下的,便又是陷入了短时间的寂静。

    许承泽见他软硬不吃,眼下也问不出旁的东西来,伸手将桌上写的密密麻麻的一张纸,推到方文轩面前:“供词在这儿,方公子瞧着没什么问题就签了。”

    方文轩接过那张纸,大致扫了一眼,便大笔一挥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事毕,许承泽收拾起东西站起身准备往外走,方才许久没动静的沈静姝才踌躇着凑到了方文轩的跟前,道:“方公子,你看现在你也已经认罪了,那你拿走的赎金,是不是应当吐出来了?”

    方文轩一怔,看着眼睛满脸堆笑的姑娘,却也看不出半分虚假,疑惑道:“赎金?不是在二位手里吗?”

    “昨日在路鸣山……谁啊?”沈静姝本还想与方文轩掰扯一番,手臂却突然被人抓住,拖着她整个人都向后走去。她脑海里闪过的脏话还未出口,便发现是许承泽去而复返,只得硬生生地将骂人的话又咽了下去。

    许承泽拖着沈静姝来到屋外,用力带上了房门将天朗气清的世界与那个黯淡的小小角落隔绝开来,才放开她。

    “许捕头这是做什么?”沈静姝有些气鼓鼓地看着他,“您高风亮节两袖清风您不在乎,那可是我的命根子啊。”两万两银子啊,她得敲多少人的竹杠才能凑够啊。这么想着,沈静姝不由得哭丧起一张脸。

    许承泽瞧见她这样,撇了撇嘴,道:“一点儿身外之物,沈姑娘如此在意。”

    “一点儿?”沈静姝听着他话里的云淡风轻,嘴角不禁抽了抽,“您要真觉得没什么,要不您帮我垫上?”

    “好。”

    沈静姝无非是气不过许承泽的轻拿轻放,想损他一番,谁料这人答应的如此坦荡,倒叫她吃了一惊。

    “你还,你一个月才多少俸禄,你去抢……”沈静姝话说到此处,已经能看见许承泽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无法知晓具体的数额,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上面的文字印鉴怎么看怎么熟悉。

    她停下说话,凑上前仔细又观察了一番,才道:“这不是李蒙给我们的赎金吗?”

    “沈姑娘好眼力啊。”许承泽连连点头,就差对沈静姝竖个大拇指了。

    “可我昨晚亲眼看见你把银票放地上了。”

    “我胡乱画的纸,他那么想要,我为何不给?”

    “你没给他,那你昨晚还……”沈静姝猛然反应过来这又是他的所谓小手段,内心大呼上当。

    许承泽也没过多解释,直接将那叠银票塞到了沈静姝手中。

    望着静静躺在自己手心里的那叠银票,沈静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为自己的命运,也为自己的智商。

    “别叹气了,等会儿我找个机会向你赔罪还不成吗?”许承泽眼瞅着她脸色变了又变,忍着笑意道,“你寻个时间将钱送回李府去,顺便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们,特别是李二小姐,她应该很关心。”

    沈静姝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直觉得有些为难:“你要我去说什么?方文轩为了云鬟姑娘劫了她姐姐,还是方文轩看上了李家家产妄图赶尽杀绝。云鬟姑娘也算帮了我们大忙,不要再去刺激她吧。”

    “既然李二小姐已经帮了我们大忙,我想她不介意再帮我们一次。”

    “许捕头,你一个做捕头的,应该是你帮助别人,怎么老想着让别人帮忙?”沈静姝愤愤不平,话里有话。

    许承泽也不知是否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只略一挑眉道:“我不是才帮沈姑娘还了钱吗?”

    沈静姝语塞,歪着脑袋想该怎么再损他一番。还没等想好说些什么,便观察到许承泽的目光越过自己看向了身后。

    她跟着扭头一看,是方才不知去了哪里此时才急急忙忙赶回来的叶朗。

    叶朗走近了两人身边,问到:“情况怎么样?”

    “认了。”

    “我不是问这个。”叶朗轻啧一声,揽上了许承泽的肩膀,“我关心的是,咱俩打的赌。”

    许承泽将叶朗的手打到一边,面不改色道:“那自然,是你输了。”此话一出,叶朗的还算灵动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了。

    “叶捕头,什么时候请客啊?”沈静姝自觉好笑,在一旁添油加醋。

    “真请啊。”叶朗的脸色果然越发难看了,求救一般慌不择路地再次拽住了许承泽,“承泽,咱们兄弟之间就不用这么见外了吧。”

    许承泽反手抓住叶朗,边将手里的纸张递给此时才赶来的冯青山,边道:“将方文轩带到地牢里关好。然后,跟兄弟们说一声,今晚新开的那家馆子,叶朗请客。”

    “是。”冯青山行着礼,瞟了叶朗一眼,很快便做事去了。

    剩下三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连沈静姝都觉得有些惊讶:“今晚就请客?”

    “方才不是说好了,找个机会向你赔罪吗?”

    您还真会借花献佛,沈静姝腹诽着,面上却是给出了一个笑脸,道:“那我把元宵也叫上吧,人多热闹。”

    于是,叶朗那原本就哭丧着的一张脸瞬间变的更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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