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暖阁

    等着?可不是沈静姝的一贯作风。无奈程子安看得紧,连她多跟秋娘说一句话,都能及时投来骇人目光。

    一日课程结束,她也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众人皆散去,许承泽和一众姑娘却丝毫没有回来的迹象。

    渐渐的,沈静姝被程子安送回了屋,日头也跌落到山的另一边去了。她靠在门框上将接二连三冒出来的想法全部否决掉,忽然听得院门外传来脚步声。

    沈静姝“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三步并两步往外走,迎面撞来的却是向佳宁,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向佳宁刚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又见沈静姝阴沉个脸,自然是满心疑惑,不禁开口问到:“沈姑娘,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吗?”

    “无妨,也不是什么大事。”沈静姝遭遇了失望洪水的灭顶之灾,暂且没心思再与她交际。

    “那就等姑娘想说的时候,再同我讲吧。”向佳宁往里走着,将怀里抱着的绣样搁到窗台上,随口问到,“天都要黑了,潘姑娘还没回来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沈静姝愈发郁闷了:“今日背书考试,他没背出来被带走了。”

    话音刚落,窗台处的竹筐不知怎的跌到了地上,绣样杂乱无章地散了一地。向佳宁慌忙蹲下身子去捡,沈静姝也过去帮忙。

    谁知她刚走近,向佳宁便不管不顾将所有东西揽到自己怀里,卷到竹筐里起身就往院外走。

    如此反常,沈静姝定然不会轻易放了她走,大跨步追上前拽住了向佳宁的胳膊:“向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你别问我了,我什么也不知道。”向佳宁语速极快,眼里的惊慌失措更是瞒不住。沈静姝忽然意识到什么,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背,语气放缓道:“那个地方,你去过对吗?”

    向佳宁不答,神色间一滞倒也给了沈静姝答案。

    “你去过,你知道在哪里,对不对?”沈静姝直视着向佳宁的眼睛,语气像是在给小孩子讲童话故事一般柔和平缓。

    向佳宁鬼使神差般点了点头,随即改口道:“我知道你和潘姑娘交好,可这是门庭好些年的老规矩了,坏不了。姑娘还是安心在这里等着,时辰一到,他们自会将人送回来。”

    “那这莲花并蒂的帕子,我也等到了时辰再还给姑娘好了。”沈静姝说着,从腰间取出一块青绿色的手绢。粉绿配色着实有些艳了,可那朵并蒂莲疏懒地展露着腰肢,花瓣轻轻地靠在一起似乎在说着什么悄悄话,也倾诉着层叠花瓣下深埋的爱意。

    向佳宁的脸色忽地红了,伸手就想来夺。

    沈静姝哪肯给她机会,紧跟着身形一撤,将自己与向佳宁拉开了一段距离:“向姑娘只要能告诉我那地方在何处,我自然会将东西还与你。”

    “沈姑娘,你就别为难我了。”向佳宁苦着脸道,眼神一动不动跟着那手绢游走,亦是不肯松口。

    沈静姝也不劝她,只将帕子拿在手中瞧了又瞧,叹了一声“怪可惜的”,便取了发簪就要往刺绣处戳。

    “等等!”

    沈静姝应声停手,抬起头是仍有不听话的发丝在眼前乱飞。她也无暇顾及,只双眼直愣愣盯着向佳宁,道:“向姑娘现在可以帮我了?”

    “好,我帮你。”这次,向佳宁干脆利落地点了头。

    大约一刻钟后,沈静姝穿着向佳宁补到一半的护卫衣服,顶着向佳宁梳好的男式发髻,不断念叨着向佳宁告诉她的路线图,就这么上路了。

    夜色已然降临,一轮残月惨兮兮地挂在天上,像是一张浸水后又风干的宣纸。四下昏暗,她也没敢掌灯,借着孱弱的月光摸黑前行。

    走了许久,突然有光从繁茂的树荫中穿过来。沈静姝循着那灯火而去,但见一处透着光的门廊,在漆黑的夜里凭空出现又被夜色包裹着,仿佛是掉落深海的一颗夜明珠。只是这夜明珠已然认了主,四位和沈静姝穿着一样衣服的男子分立两旁,精神气十足地看守着宝藏不被人盗走。

    东暖阁?

    就是这了。

    沈静姝确认了匾额上的字,摩拳擦掌预备搞出点动静演一出调虎离山。没成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刚从树荫里缩回头,就被人勒住了脖子。

    沈静姝只觉得自己快要断气了,来不及思考,顺手从身上摸出一个东西往后胡乱一砸,又死命地往后踩了两脚,才从那人禁锢中挣脱出来。

    逃出生天的沈静姝顾不上呼吸新鲜空气,只奋力往前跑,却仍然被人追上。那人用力往后一拽,沈静姝身子一歪跌倒在地,紧跟着一盏灯笼便迎了上来。

    一团毛绒绒的暖黄光晕里,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到来人诧异道:“是你?”

    沈静姝身形一顿。这声音,不是程子安还能是谁?

    她眯缝着眼睛去看,果然看见他正蹲在地上打量着自己,手里的灯笼从沈静姝的头顶一路点到脚边,叫她身后寒毛直竖。

    “这么巧?”

    “是呀,这么巧,您也出来散步。”在摸清程子安的想法之前,沈静姝决定装傻。

    程子安倒也不戳穿她,只将一本书递到她跟前,道:“你的?”

    “是是是,您说这怎么就掉出来了。”

    沈静姝应着便伸手去接,却见程子安将书合上,随意抖搂几下,收到了自己怀中,道:“有些人,嘴上说着天上不会掉馅饼,我看你倒是很珍惜这个机会。那你知道门庭禁令,晚上随意出入者,会是个什么下场吗?”

    沈静姝注意力全在空荡荡伸出的双手上,听到这话,也只剩唇边一抹苦笑。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报应吧。她拿了向佳宁的帕子靠威胁人达到目的,眼下便有人扣了她的东西来与自己谈条件。

    可事已至此,沈静姝也没有其他选择,只有顺着他的话,道:“会怎么样?”

    “会死得很难看。”程子安语气认真,沈静姝分不清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唯一能确定的信息,是他不会让自己轻易离开这里。”

    沈静姝突然觉得有些冷,她紧了紧本就宽大的袍子,无奈道:“那要是我不想死,就得讨好程大哥您了?”

    “讨好我的人多了,不缺你一个。”程子安笑了,“不过我这儿有一空缺,我瞧着你很适合。”

    “什么空缺?”

    “我夫人的位置,悬空许久了。”

    此人一定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沈静姝这么想着,不自觉往后缩了缩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才道:“想不到程大哥这般聪明人,也能有看走眼的时候。我自知无才无德,这空缺,我可替不了。”

    “是替不了,还是不想替?”程子安往前凑凑,声线也要软上几分,“还想着那个送你簪子的心上人?”

    “这也违反门庭禁令?我看程大哥和向姑娘一天天很是郎情妾意呀。”沈静姝哪有什么心上人,自然不会在此事上与之纠缠,又摸不透他的心思,只能搬出来向佳宁,妄图将祸水东引。

    对她而言,这也算是一桩美事了。

    可惜,现实中美事往往无法成行。程子安摇着头,脸上尽是无奈的笑:“你可知向佳宁来门庭多少年了?”

    “……好几年?”

    “三年。我要是对她有意,何至于让她的境况如此窘迫?”

    沈静姝沉默了。

    她不得不承认,程子安说得有些道理。哪怕养只喜欢的鸟,也当找个好看的笼子关起来,断没有让人独自住草舍的。

    “你放心,我可不会让你步她后尘。”程子安见沈静姝不说话,只当她害怕重蹈覆辙,握住她的手安慰到。

    沈静姝哪里料到程子安这般动作,一个激灵便将他的手甩了出去。

    微风四起,摇晃着树影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催促着落叶聚集着往前奔忙,也将夜色中的两人带入了更为尴尬的境地。

    “沈蔷,你是不是会错意了,我可没……”

    “会错意的是你。”沈静姝打断他的话,“萱夫人许过我荣华富贵,不论最终去向如何,想必都与你无关。我没得选择,难道你就有的选吗?”

    这次,换程子安不说话了。

    沈静姝并不等他回应,继续道:“其实向姑娘挺好的,性子乖巧温顺,长得也很漂亮,又有一手好绣工。何况她是真的喜欢你,怎么看都是天赐的好姻缘。”

    “可我现在还真就喜欢那个不规矩的。”程子安语气里已经明显不耐烦,“你只需要告诉我,今日这情分你愿不愿意领?”

    “如果我说不愿意,也会死得很难看?”

    “不会。”程子安不假思索否认到,随即话锋又一转,“但是你那个朋友,我就很难保证了。”

    沈静姝刚准备落回肚子里的心瞬间被提起,一口气更是卡在喉咙口里出也不是,进也不是。良久,才硬生生憋出一句:“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够放过我们?”

    “我不放过你,你现在已经被抓去投井了。”

    “潘文月呢?”

    “得寸进尺?”程子安脸色一沉,如此评价到。

    “不行就算了,背书惩罚就捞不出来人,还指望跟萱夫人要人……”

    “等着。”程子安没等她说完,丢下这两字便提了灯笼,先一步往东暖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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